6 別怕

張老先生繞過書桌,從抽屜裏取出一個信封遞給方冬弦,“這是學生們的一點心意,本打算明天讓人給你送去,不過你今天既然來了,我就直接交給你。”

方冬弦擺擺手,“還給他們吧,這些錢現在也用不上了。”

張老先生堅持塞進她手裏,“送出去的心意,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到底考慮到如今家裏實在困難,幾乎到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地步,身上還背了不少債,她也就沒逞強,把錢收下了。

方冬弦猶豫一陣後,打過招呼之後本來就該離開了,然而她轉身後卻抵不過心中的疑惑和好奇,又回過身讷讷的開口問:“我剛才聽您跟那位先生說,好似咱們康州要來什麽大人物?”

張老先生冷笑搖頭,“什麽大人物,不過是些蠅營狗茍。”

方冬弦問:“……是顧家嗎?”

張老先生點頭,“可不就是顧家,剛才那位劉先生家的女孩被顧大少爺哄騙又不娶,女孩沖動下投了河,劉先生去縣衙報案,結果顧家人當庭強辯,說人家姑娘自己不想活了,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縣衙收了好處,就這麽含糊過去。”

方冬弦抿抿唇,說道:“這世道難不成沒有王法嗎?”

張老先生冷聲道:“如今的亂世,官匪一家,能有什麽王法可言?”

她安慰道:“您也別生氣,凡是總有解決的辦法。”

說這話時,方冬弦怎麽也沒想到,原來這件事遠遠不止她想的那麽簡單。

當天到了下學的時間,幾個流氓堵在私塾門口,不許裏面的人出去,也不許外面的人進來。

有人不停就敢直接動手,之前有個學生硬要出去,被那些人打的渾身是傷站都站不起來,然後又被那幾個人丢了進來。

想也知道自然是有人去報官的,但一直等到天黑,也沒聽到有官兵來的動靜。

門房也不敢守門了,私塾大門都快被斧頭砍爛了。

本來方冬弦雖然心中焦急,卻也和其他人一樣,不敢真硬闖出去跟那些混混硬碰硬。

直到不過她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喊聲。

“姐、姐……’”聲音帶着哭腔和恐懼。

竟然是錦辰。

大概是錦辰看到她這麽晚還沒回去,就找來了。

她這下沒法再繼續躲下去,生怕弟弟出什麽意外,不顧其他人阻攔,推開搖搖欲墜的大門走出去。

私塾門外,幾個流氓正圍成一個圈,而圈內是一個五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正一邊哭一邊喊姐姐,那幾個流氓像是得到了好玩的玩具,時不時逗弄一下小男孩。

方錦辰看着圍着他的幾個人,害怕極了,有個人扯着他,讓他給另一個人下跪求饒才放過他。宛若逗狗一般。

他被吓蒙了,只知道哭,一聲一聲的喊姐姐。

方冬弦一出來就看到這幅情景,她不顧恐懼,沖上去像母雞護仔一樣的把弟弟抱着。

“你,你們要做什麽?”方冬弦緊緊摟着弟弟,顫着聲問,聲音裏難掩恐懼。

忽然,她的頭發被人抓住。

“啊!”

她驚叫一聲,被迫擡頭。

一個長着滿臉麻子的混混湊過來,仔細打量她。

“哎呦,沒想到私塾裏還藏着個小美人兒呢。”

另一個人聞言,走到方冬弦面前蹲下,一只手朝她伸過去,手指甲裏藏污納垢,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

這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

她反抗,雙手很快被人控制住。

這幾個地痞流氓盯着方冬弦的臉蛋,愣了愣,這可真是個漂亮的小美人。

看來他們今天運氣是真不錯!

“瞧着皮膚嫩的跟豆腐似的,咱縣裏啥時候出了這麽個嬌滴滴的美人了?”

“那不成是那老頭的小情人?”

“啧,長得還真标志,正好爺們也旱了許久了。”

方冬弦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麽屈辱過,屈辱的幾乎要哭出來,她想逃,偏偏毫無反抗之力。

她不知道的是,她越是這幅泫然欲泣的模樣,反倒讓這群人得逞,一個個更加興奮起來。

方錦辰死死的抱住姐姐,吓得那頭埋在姐姐懷裏。

私塾裏的人見方冬弦遲遲沒回來,心裏一個個都十分擔憂,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情況。

這幾個流氓在康州縣是有些名聲的,當然不是什麽好名聲,都是一些惡臭的地痞無賴。

聽人說這幫人以前是從鄉下來的,還做過土匪,燒殺搶掠的事情沒少做,之前被抓進牢裏,是前朝覆滅才又被放出來。

如今這群混混更是跟着臭名昭着的顧家混,整日在街頭巷尾橫行霸道欺負人,縣衙都不管他們。

“砰!”

一聲劇烈的響聲引起了私塾內所有人的注意。

他們紛紛側耳,努力依賴聲音分辨外面的情況。

這聲音聽着像是炮竹,但是一般炮竹哪有這麽大的聲音?

同一時間,私塾外。

槍聲是在方冬弦耳邊炸開的,她下意識緊緊捂住弟弟的耳朵,然而卻管不了自己。

她怕的發抖,耳朵被震得‘嗡嗡’的叫。

這時,有人攬住了她的肩膀,她以為還是剛才那些流氓想非禮她,拼命掙紮。

肩膀上的力道加大了幾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不停的安慰道:“別怕,別怕,我來了……不怕。”

方冬弦漸漸冷靜下來,肩膀上的溫度讓她找回了一些安全感,耳邊的轟鳴聲也消失了。

理智漸漸恢複,她小心翼翼的睜開雙眼。

由額頭貫穿到太陽穴的刀疤,眼底的紅痣宛若血珠兒……

他的目光,讓她徹底放松下來,只要有他在她就是安全的,他會保護她,她可以依賴他。

沒有原因,此時的她産生了這樣奇怪的念頭。

随即,她的視線落在他手裏的□□上,她第一次見到□□,槍口還在冒着硝煙,剛才在她耳邊炸開的巨響,應該就是來自這把□□。

注意到她的視線,面相有點兇的男人僵了一瞬,然後解釋道:“槍是防身用的,不傷人。”

方冬弦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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