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祈禱

Casablanca得名于西班牙語，意為“白色的房子”。整個新城區的建築亦都是白色的。酒店就在哈桑二世清真寺附近，并不太寬敞的街上都是趕着去祈禱的人兒，亦有很多穿着各式服裝的游客坐在街角的咖啡館。

一切都顯得喧鬧而又新奇。這是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世界。哪怕他們倆黃皮膚黑頭發，在這座城市裏顯得格外惹眼，但路人的目光卻是充滿了善意的探究。

沈言止拉着顧意的手，顯得很輕松。顧意還在回味剛剛在麥地那市集吃到的摩洛哥小吃，看他走得挺快，連地圖也不看，不由問道：“你之前來過？”

“嗯，有時候心情不好了就會來走走。”

……怪不得連剛剛買吃的都能說出哪家的三明治比較好吃。有錢果然就可以任性，不過也正常，之前不是還有位影帝無聊了就飛去倫敦喂鴿子。不過選在卡薩布蘭卡，還是挺少見的。

“你也是因為喜歡《卡薩布蘭卡》那部電影？”顧意好奇地問道。

沈言止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不可否認，那是一部經典的好電影，但他更喜歡的是，陪他看電影的那個女孩。

一開始，只是像要尋找一種記憶般，來到了卡薩布蘭卡，他曾經在這條街上兜兜轉轉，幻想着，會不會在街頭的轉角遇到她。那時候他想，如果湊巧這樣遇見她，他才不會去管什麽十年之約，才不會管當時自己糟糕的身體和脆弱的意志，一定要帶她去天涯海角。

到最後，終于發現，他終于用十年的時間，換回了自由，卻失去了她。但是來卡薩布蘭卡，卻成為了一種習慣。這裏像是他的希望之城，每當瀕臨絕望時，他就來到這座城市，告訴自己，若有一日有了健康的身體、自由的生命，就一定帶她來這裏走一走。

顧意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沉沉，像一只快樂的小麻雀般說着電影劇情。她拉了拉寬檐帽，沖他笑得燦爛，一雙眸子在陽光下如一對漂亮的黑寶石，難得格外撒嬌地說：“漂亮不？”

和小時候一樣，在喜歡的人面前還是愛臭美。

他笑了笑，用性感低醇的嗓音說了一句電影臺詞：“I was informed that you were the most beautiful woman ever to visit Casablanca. That was a gross understatement. ”（我聽說你是來到卡薩布蘭卡最美麗的女士，真是嚴重低估了。）

顧意沒想到他這麽高冷的人說了句這麽膩歪的情話，雖然是用英文說的，但是電影看了幾十遍的她，完全聽得懂呀，臉驀地就紅了，說道：“胡說。明明最美的是褒曼女神。”

好好好，除了英格麗褒曼，就是你最美。沈言止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不過顧意這人還是有點底線的，東張西望了會兒，道：“哎，那邊那個一直朝着你笑的金發妞好像也比我美。”

還真計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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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人形臺詞機沈言止淡淡瞥了顧意一眼：“I was a fool to fall for a man like you.”（我真是傻瓜，竟然愛上你這樣一個人。）

顧意卻瞪了他一眼，道：“啊喂，這麽經典的臺詞難道不是應該到了景點再告白用嗎？怎麽可以在這裏。”

果真是聽不懂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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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曲折的小巷，便直接到達了海堤邊。豔陽下，大西洋顯得格外壯闊驚豔。海水滿盈，若絲緞一般柔和，輕輕拍打着岸邊，遠處水天連為了一色，一片金光。

但這樣的美景，顧意卻有些無福消受。再溫柔的碧波也會讓她想到江城曾經冰冷刺骨的江水，海浪聲則讓她心跳加速，顧意扭過頭，盡量不讓自己去看海。

真是好笑，一個長在入海口的孩子，卻不敢看海。她夢想了這麽久的城市，她卻不能多看一眼。這些年她就算回江城也刻意避免自己看這樣的場景，時間久了，都忘記自己還有這毛病。

沈言止很快發覺了她的不對，握住了她已經變得冰涼的小手，低聲問道：“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她的臉微微有些發白，寂靜無聲的樣子和方才形成了鮮明對比。

怕他擔心，顧意只是縮了縮肩膀，站在靠岸的那頭，道：“沒，沒什麽。”

“要不要休息一下。”沈言止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倒是正常。

顧意咬了咬唇，道：“我小時候出過一場事故，後來就有點怕水。”

他自然知道她出的是什麽事故，頓時就沉默了，眸色裏帶着一絲黯然。

在美國時，他自然也有過心緒不平的時候，譬如當他輾轉病榻時，就會想到父親那一天帶他去看顧意的場景，哪怕他知道她不是那種人，但她那時的笑靥如花，還是在他心口重重劃了一刀，百思不得其解。

但如今看來，那件事對她的影響可能比他想得要嚴重得多，于是愧疚之意如潮水般洶湧而來，胸口又傳來那陣悶悶的痛。

顧意看了不遠處哈桑二世清真寺那标志性的方塔一眼，略有些歉意地說：“其實這裏看過去也挺好看的。這段路，我們可能不能一起走過去了呢。”

真不好，這種時候她怎麽又想起了谌兒，怪不得祁又寒以前罵她沒有心。

“閉眼。”他的聲音不遠不近地傳來，命令的口吻裏卻帶着一絲溫柔。

她依言閉起了眼，突然感覺耳根一暖，他站在她身後，用雙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他清冷的氣息籠罩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道：“不管怎樣的路，我都站在你身後，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顧意微微顫抖了一下，耳根格外地燙，卻嘗試着，往前邁了一步。

捂住耳朵這種事情，其實屬于掩耳盜鈴，她都能聽見他的說話聲，怎會聽不到海浪聲，但也許他那段話太有力量，她心裏驀然就漫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勇氣。

路，總是要走下去的。

不長的一段路，兩個人卻因為這種格外不方便的姿勢走了許久。卡薩布蘭卡到處都是來“朝聖”的情侶，所以衆人也對這樣的膩歪見怪不怪。

顧意睜開眼時，看到的是一大片開闊的廣場，米色和綠色結合的牆面，與莊嚴肅穆的殿堂，誦經聲朦朦胧胧地傳來。即便這裏游客人頭攢動，卻有一種讓人安靜的神秘力量。她閉起眼，握住雙手，默默許了個願。

回頭看他，就發現他姿态挺拔地立在那裏，雙眸緊閉，神色莊嚴而靜穆，似乎也在禱告。

顧意以為，自己見過很多樣子的沈言止，卻從沒見過這樣的他。海風微微吹亂他的頭發，但他沉靜的姿态卻似乎不為一切外物所動，清俊而飄逸，遺世而獨立。

方才被他按住的耳朵就慢慢地變得滾燙。

= =。顧意想，自己真是個沒出息的人，看自己男朋友看得臉紅，不知道他的禱告裏有沒有她呢？

不遠處，似乎是傳來了一聲驚嘆：“啊！那個帥哥是不是沈言止？”

在這裏居然能聽到如此地道的普通話……顧意還微有些愣，就看到有三四個中國游客，正一臉欣喜地沖他們跑來，沈言止已經睜開了眼睛，抓住了顧意的手，說道：“快跑！”

在這麽神聖的地方跑真的好咩。顧意沒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拉着跑了好幾百米。後頭的人看到他們跑，自然也跟着跑。不過好在沈言止對這裏的地形好像很熟，七拐八拐，就又拐進了一條小巷，甩掉了身後的人。

顧意扶着白牆，大喘氣了好幾口，看他也微有些慌亂的樣子，突然有點想笑，然後就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我……發現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都會被人認出來。”

“對不起。”沈言止默了默，道。好不容易一起走過一段路，卻不能多駐足一會兒，而是……落荒而逃。

簡直是個不好的預示。

顧意卻笑得沒心沒肺：“不會不會，還挺刺激的。啊不過你是不是傻。我覺得吧……剛剛人家可能沒注意到我，你拉着我跑了，肯定被人用手機拍下來了。”

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他也笑了笑，用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反正也沒拍到正臉。逃跑這種事，當然得帶着女朋友。”

我再也不會丢下你一個人。

顧意捧着臉，也說了一句電影裏臺詞：“整個世界快倒下來了，我們卻挑這種時候談戀愛。”

沈言止斜倚在牆邊，夕陽的餘晖在牆壁上映出了他長長的身影，那雙黑亮的眸子就暈染着夕陽的金輝，篤定又清澈：“世界倒了，我也會幫你頂着。”

情話太過直白，顧意扶住寬檐帽的手指微微抖了一抖。他已俯下身來，噙住了她同樣在顫抖的雙唇，溫柔而旖旎，連空氣裏似乎都藏匿着暧昧。顧意腿一軟，往後靠住了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天旋地轉。

那一刻，顧意想，就算旁邊有個人正對着她拍照，她也不會逃跑了。

一個長長的吻結束，顧意眯着眼睛，像只餍足的小貓，偏着腦袋問他：“去裏克酒吧？”

“嗯。”他點點頭。裏克酒吧是電影裏最經典場景的複刻，那裏有他一場精心策劃的坦白。

顧意踮腳輕輕親了他額頭一下，撩完之後，飛也似地逃走。她跑得歡快，薄荷綠的裙擺在風中蕩漾如碧波。他跟在她的身後，心髒跳動得有些超負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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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意是燙着一張臉進的酒吧。牆上的幕布正放着《卡薩布蘭卡》，不過她沒來得及坐下欣賞，就先沖進了洗手間。

今天情話聽得太多，感覺要發燒了。她用水潑了潑臉，覺得要好好冷靜一下。剛剛談戀愛呢，怎麽就心動得這麽快。

真真是美色誤國，顧意覺得自己的江山簡直要輸了一大半。

為了緩緩神，她站在流理臺旁，連上了酒吧的WIFI，點開微博，發現#沈言止和女友驚現卡薩布蘭卡#果真上了新聞，不過照片裏只有兩個模糊的背影，發微博的人說得再激動好像……也沒什麽硬錘。

顧意拉了拉網友評論，果然大家連男主是不是沈言止都還在争論中，因為陽光的公關部已經發微博說，沈言止正在橫店準備自己的新電影。

至于寬檐帽少女……網友A：如果男主是沈言止的話，女主必須是徐微啊。

網友B：樓上瞎眼。徐微明顯比女主高，好嗎？

林格格還特別“好心”地在自己微博裏轉發了這條。顧意哼哼了一聲，開微信給她發了條訊息：這是最萌身高差，好嗎？

林格格沒有立馬回她。倒是連奕給她發了兩條信息。

第一條是：顧意，我要跟你說的事是，我在美國又遇到陳谌了。他和女朋友在一起。我和他小聊了一會兒，他說，過去的事情已經不想再提了。我考慮了一整天要不要告訴你，最後還是覺得，你應該知道。另外，我下個星期就回國了。

第二條，是張照片：清秀斯文的年輕男子和一個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姑娘坐在街角的咖啡館，耳鬓厮磨，舉止親昵。

連奕顯然是在很近的地方拍的。男人的五官，清晰明朗，大約就是她想象中他長大的樣子，高瘦清秀，比實際年齡似乎要看着小一些。連眼角的一顆淚痣，都隐約可見。

顧意沒想到，自己方才在清真寺許下的願望，實現得這麽突如其來，鼻子頓時有些微酸，周遭的空氣像被剝離了一般。

糾結了十年的疑惑，驟然被解開，她以為自己經過上次類似的答案會淡定處之，結果還是感覺像被人敲了一記悶棍。原來陳谌當初确實是不想要她這個朋友了。

不過陳谌确實還活着呀。

顧意心裏又高興又悲傷，扶着洗手池，劇烈地咳嗽，而後是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想，她真不是個好姑娘。有一個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男朋友，心裏卻還隐隐記挂着另一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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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偶爾防盜一下就網審。嘤嘤。作者都腦震蕩了，大家就表看盜文了嘛。]

其實小沈是個情話ｂｏｙ啊

小劇場

哈桑二世清真寺前，顧意許下的願望是：我現在很幸福。希望你若還在這個世界上，能擁有和我一樣的幸福。謝謝你當初，溫暖過我的生命。谌兒，我要往前走了。

而後，她又覺得這個願望只跟陳谌有關，實在太對不起沈言止。于是又緊握雙手，祈禱得無比虔誠：我一定會格外認真地面對這一段新的感情，哪怕曾經有過一段那麽不值得的戀情，哪怕前頭是驚濤拍岸。

許完正正經經的願望，她睜眼偷瞄了他一眼，又開始祈禱：希望男票的失眠症和精神問題可以好轉。希望自己可以改掉臭美、貪吃、睡懶覺等等臭毛病。希望春節回去粑粑麻麻不要揍她。希望林格格這回一定要遇到一個真愛。希望周小烨的公司越做越好。希望滿北京都是江城的小元宵鋪……

沈言止還是第一次在這裏看到有人祈禱的時候不但面露詭異的笑容，看嘴角似乎都快要淌口水了……這是又在許什麽奇怪的願望。

他向來是不相信什麽祈禱聖地之類的傳言的，之前來過的幾次，也都是發着呆想着她。但這一次，許是被她感染了，雙手交疊，閉目許下了一個願望：願她能永遠擁有幸福和安寧，願她能原諒我的過去和現在，願我此生此世都能陪伴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