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同玩

28

天幕暗下來,雲錦急急進來,翠翠正倚在榻上細細看着新近送來的小物件,以往她凡事都求着奢華美豔,如今心思卻是淡下來,但凡多長點心眼把心思用在正事上也活不成那般凄慘境地。

“吩咐下去往後莫要往進送這些東西了,華而不實。”随侍在一邊的丫頭聞言将東西全數端走,她這才擡眼看向雲錦:“可是辦妥了?她可有說什麽?”

雲錦接過名煙遞過來的熱茶,抿了兩口,冷得發顫的身子湧入汩汩熱意,趕忙回道:“那位小姐聽到我是朱府來的丫頭,待我客氣得緊,看過小姐的書信後更是喜不自勝,當即便應了,讓我轉告小姐明日會準時在悅來酒樓等候。”

翠翠嘴角上揚,這才吩咐人備晚食,她現在倒是有幾分欣賞程靜晚,這個從一開始就不把自己心思掩藏的人,最後還是想盡辦法走到他身邊,這種在別人看來幾乎不可能的感情卻因為堅持而實現,怎能讓人不敬佩?可惜,程靜晚前世笑得有多高興,這世就讓她哭得有多凄慘!

晚食用得多了有些撐,外面寒風猛烈發出讓人心慌的嗚咽聲,名煙見她要出去,擔憂道:“外面風大,小姐還是在屋裏走走吧,萬一受了風寒可怎麽好。”

翠翠擺手說沒事,穿得這般厚實,她又不是那嬌氣地,被風一吹便受了寒。名煙見勸不住,只得取了燈籠來走在前面為她照明,雲錦雲霞随在身後。才走出院門便被寒風吹得往後退了幾步,她卻也是犯了倔脾氣,悠悠閑閑地在府中走了一大圈,頭頂清冷月光将兩旁大樹粗黑枝桠的影子拉長,張牙舞爪地撲滿整條小路,莫名地有些吓人。

名煙手上的燈籠随風搖晃,微弱地光也跟着飄蕩,在這片夜中顯得脆弱而迷蒙。

整座朱府在這個時候變得越發沉寂,名煙瑟縮了下身子,顫顫道:“小姐我們回去吧?名煙膽小,老人們常說這種時候不幹淨最多了。”

雲霞雖然平日裏不說話,卻是她身邊這些丫頭裏年紀最小的,這會兒玩心大起,趁着名煙不注意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待名煙轉過頭時卻什麽也沒有看到。連着幾次,疑神疑鬼的名煙越發不安起來,哆嗦着問:“剛剛誰拍我了?”

翠翠心裏偷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認真道:“走得好好的,誰拍你?你別自己吓自己,蠢丫頭。”

名煙白着臉點了點頭,她也想着是自己多想了,只是沒多久那只手又開始在她肩頭作祟,她向來是一心急就亂了神的人,這會兒吓得更是快哭出來了,連話都說不利索,嘴唇抖了抖還是只擠出幾個字來。

雲霞終于憋不住笑出來,像個孩子似的笑:“名煙姐姐真膽小,你要是眼睛看着地下就能看到影子。”說着伸出手又在她肩上拍了下,名煙這會兒眼睛緊盯着地面,直到看到影子才信了。幾人間一直橫着的那道隔閡在這個晚上被消除。

不知不覺走到那條去往白玉堂的路上,待回過神來,翠翠轉身往回走了沒幾步,就聽到一道嬌脆的聲音傳來:“姐姐怎麽回去了?都快到門口了不如向祖母請個安,也好讓她老人家知道你的孝心。”

翠翠只覺好笑,她這個妹妹就像個一點就炸的炮竹,不管什麽時候都有用不完的熱情,今天又不知道是發什麽瘋。不屑理會她,繼續往前走。

朱蘭一早就聽到趙家主母來府裏了,奈何祖母有了別的想法竟是連往常的示好都省了,她倒是想厚着臉去湊湊熱鬧,怎奈她沒那個膽子違逆祖母的話。從早上到現在,她的心一刻也未消停,胡思亂想着趙家母女上門是為什麽,為什麽趙言卻沒有來?心思一轉便想到她最擔憂的事情上,對朱翠翠的口氣就更不好了:“姐姐這傲慢的性子還不想着改改嗎?你現在目無一切,沒人和你計較,要是哪一天姑姑回府裏來探望祖母,你還能這般不理不問?”

翠翠聞言回頭,月光照在兩人美豔的臉上像春時夜中盛開的雪白梨花,薄而瑩白,嘴角噙着淡笑:“朱蘭,真是難為你,心中一直讨厭我還要對着好聲好氣。換做我,我還真做不到你這樣。”

前世的兩人鬧得最兇,她本就是不肯吃虧的,朱蘭性子烈,明面上背地裏的沖突從未少過,最兇的那一次是她帶着趙言故意在朱蘭面前親昵,朱蘭不像她不避諱,骨子裏還是端着大家小姐的架子,在心上人面前越發放不開,一團惡氣堵在胸口疏散不開,竟是就此病了。病痛來勢洶洶,在她身上逗留許久都不見好,更是将蟄伏在她體內更嚴重的病情給引發了出來,原本活蹦亂跳的人沒多久便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了,日日以淚洗面,讓愛孫心切的老夫人恨得牙根直癢。

翠翠心中亦是不平,朱蘭來和她搶人把自己給累病了,卻怪到她頭上來,這算是什麽道理?最讓她可氣地是連趙言都數落她做得過分了,和自己妹妹置什麽氣,就當做沒聽到就是了,讓她更是氣得冒火。朱蘭纏綿病榻多年,到了婚假年齡,別人一聽她身有頑疾不去,便是不同意了。她回娘家來,也時常能聽到二房那邊鬧得不消停。再然後,發生的諸多事情與她來說都像是災難一樣。

朱蘭張了張嘴,竟是不知該說什麽。

翠翠知曉從侯府回來後老夫人和朱蘭的談話,她突然生了壞心,想将這場局攪得越來越亂才好,随即臉上變得一片溫和:“明日我要去找趙言玩,你可要同去?”

朱蘭驚訝不已,她這個姐姐很是小氣,向來恨不得将趙言藏起來,這會兒怎得這麽大方?疑惑道:“姐姐可不是給我下了什麽套子吧?你會這麽好心?”

翠翠微微嘆氣:“不過是想叫你一塊去玩耍罷了,既然你這般想那便當未提起就是。”

朱蘭心中正是猶豫,她雖喜歡趙言卻鮮少有機會能與他待在一起,如今祖母攔着想見他一面更是難上加難,見她要走趕忙攔着:“我同你去,只是祖母問起來要怎麽說?”

翠翠靈動的雙眸轉了轉,笑道:“你便說是趙錦邀你,我不過是傳個話兒罷了。”

分開口名煙有些不高興:“二小姐是什麽心思,小姐最清楚了,怎麽還帶她去赴約,萬一……”

她嘴角噙着笑,卻沒有回答,不打算愛了,所以她還怕什麽呢?

在外面走了一圈,泡了個熱水澡,翠翠覺得今晚定能睡個好覺,她可得養好精神,到時候等着瞧好戲呢。只是她沒料到,她穿着裏衣從另一間屋子裏過來時,有一人大大咧咧地盤腿坐在她床上,宛如是自家府邸般自在。

她如今也不想顧着什麽身份了,她越怕便正中了他的心思,讓他為所欲為,撕破臉鬧個天翻地覆,她也是占着理的。她就不信,他能在天子眼皮底下只手遮天。

他今兒心情好,見她站得離他遠,攢了攢眉,向她招手,聲音溫柔似水:“傻站着做什麽,還不快過來。”他四處打量一遍,白天他讓人送來的墨梅在屋裏尋不到半點蹤跡,問道:“我差人送來的花怎麽不擺起來?不是說喜愛的緊嗎?”

翠翠拖了個凳子坐下來,兩人之間隔得距離有些遠,卻不妨礙他看清她臉上的不耐:“我早讓人扔了,擅作決定,世子不覺得自己過分嗎?”

他淩厲地雙眼微眯,散發出危險氣息,就在翠翠以為他要下地來捉她的時候,他卻是歪倒身子平躺在床上,并沒有一絲惱意,話中帶笑:“你當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思,打算和我破罐子破摔?朱翠翠不管你怎麽鬧,只要我沒想着放手,你躲不過去的。聰明如你,你覺得和我來硬的能讨得了好?”他轉過頭來,如獸般銳利的眸子緊抓着她的心神,明明雲淡風輕卻讓她覺得備受壓迫,難以喘息。他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單手摩挲着下巴:“比起趙家那小子,我若是向你父親求娶你,也不見得你父親會偏心你罷?”

翠翠被氣得狠了,她從未見過像他這麽無賴的人,轉過身子不想理會他。他卻像個吵架吵贏後的孩子利落地從床上下來,從她身後以雙臂環着她,親昵地蹭着她頭頂的軟發:“做什麽脾氣這麽倔?我瞧着你也不像是真喜歡趙家小子,我答應你,若得佳人必捧在掌心疼寵,不讓你受半分委屈。”

他越發過分,在她不覺中悄悄轉到她面前,大掌擡起她柔嫩圓滑的下巴,微微彎彎下身,無比認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不過你信或不信,我不屑與人輕許諾言。”

翠翠望進他深沉如海的眸子裏,不為所動。

兩人彼此對視許久,他終是敗下陣來,無奈自嘲:“你可真是心硬如鐵,換做旁人……罷了,你若是能與旁人相比,便也入不了我的眼。”

她将他的手揮開,輕輕将他推遠了些:“我要歇息了。”

他看着她款款走到床前,在他躺過的地方嫌棄地拍了拍,才掀開被子躺進去,舒服地閉上眼睛。

“明日若是無事便去尋薇薇玩耍罷,她一人在府中着實無聊。”

她卻側過身子背對着他,扔下一句:“明兒我有事要出去。”便不再理會他了。

傅鐘走到她身邊坐下來,看着她坦然地入眠,均勻地呼吸聲傳來,他才伏低身子在她臉側親了下,戀戀不舍地出去。他還就愛她這小性子,就算他自诩不會輕易被其他事物誘惑,卻還是在她這裏栽了跟頭。

他在她身邊坐了許久,才離開。他穿着一身玄衣走在夜中,身姿挺拔清冷,縱使被夜色遮掩,讓人無法忽視他渾身的冷厲逼人。

翠翠直到他放輕動作離開後,才睜開眼,良久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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