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家人

覃疏似乎也是頭一次見這對母子打嘴仗的熱鬧場面，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只是更多時候他的目光都落在談秋的身上，即便這個女人連兒子都快要奔三了，他注視着她的時候仍像是在看着一個小姑娘。

楊晔感覺自己好像被塞了一大口狗糧，心裏怪憋屈的，于是默默地移開了眼。

談楓嶼跟人吵架的時候最有活力了，一激動起來眼角和鼻尖都微微泛着紅，看起來好委屈似的，但嘴上卻依舊很倔強。

楊晔從來都是個喜靜的人，無論失憶前後都是如此，但是看着眼前這對母子吵吵嚷嚷的沒個消停，他卻不覺得煩躁，反而覺得心裏多了份暖意。

他很早就沒了父親，和母親之間也算不上很親，許久沒有感受過這樣溫暖又有趣的氛圍了。

雖然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至少現在楊晔覺得，和這些人相處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覃疏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兒戲，不知怎麽想的，忽然開始逗弄起談楓嶼來了。

“小嶼。”

在談秋面前，覃疏叫談楓嶼倒是親密，仿佛剛才在車上稱談楓嶼為小屁孩兒的人不是他似的。

“嗯？”談楓嶼被人喊名字的時候總是格外乖巧，叫一聲就應，“怎麽啦？”

覃疏道：“來叫聲爸聽聽。”

談秋瞪了覃疏一眼，黑着臉說：“不行！”

談楓嶼正好想氣自己親媽，立刻甜膩膩地沖覃疏喊了一聲：“爸——！”

覃疏滿意地點點頭。

楊晔的臉卻沉了下來。看着談楓嶼向別人賣乖，心裏總有些不快。

“……覃疏。”談秋用手掐住男人的胳膊，把覃疏身上看起來就很昂貴的西裝外套的衣袖都給掐出褶皺了，臉上皮笑肉不笑，“臭小子，你別太嚣張了！”

四十好幾歲的“臭小子”淡定地拍了拍了衣袖上的折皺，說：“我已經很矜持了。”

談秋挑眉：“信不信我趕你出去？”

“那可不行，你還欠着我人情。”覃疏朝着楊晔擡了擡下巴，“你的好兒婿可是在我的醫療所裏白吃白住了半個月。”

談秋：“……”

楊晔：“……對不起。”總之先道歉吧。

談秋抱起胳膊：“哼。”

剛才還理直氣壯的覃疏現在反而來哄她了，冷冽的神情柔和了起來，放軟了聲音：“姐姐，乖。”

談秋的耳根有點紅了，還是嘴硬道：“滾。”

楊晔感覺自己已經被長輩們的狗糧撐飽了，憂郁地想，也不知道待會兒還能吃得下幾口飯。

談楓嶼倒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就差把“磕到了”仨字寫在臉上了，剛還跟談秋吵吵鬧鬧的，現在就很懂事地安靜了下來。

楊晔坐在談楓嶼對面的單人沙發上，把這人從進門以來的一舉一動都清楚地收進眼底。可是他的omega從剛才開始就光顧着和自己的母親說話了，都還沒有搭理過他。

今天除了早上那通急匆匆的電話，他和談楓嶼之間居然還沒有說過話。

楊晔忍不住多看了談楓嶼的側臉幾眼，沒想到對方竟然像有所感應似的忽然轉過了頭來。

——視線猝不及防地對上了。

被那雙烏黑的眼眸一看，心裏不知怎的有點別扭。楊晔尴尬地別開了眼。

然後談楓嶼就主動地湊到他身邊來了，硬是要擠進只能容下一人的單人沙發裏，緊緊地貼着他坐。

楊晔道：“……好擠。”

談楓嶼現學現賣，軟軟地喊他：“哥哥——”

楊晔被這一聲喊得耳朵都麻了，擱在沙發扶手上的手微微僵着。他知道談楓嶼肯定是故意這樣捉弄他的，可還是忍不住輕輕應了一聲：“……嗯。”

omega便得寸進尺地拽住了他的衣袖，眨眨眼，問：“你是不是生我氣了啊？”

楊晔悶悶道：“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

“氣我不理你呗。”談楓嶼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小聲說，“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楊晔雖然沒看談楓嶼，但是卻很專注地聽着，想看看談楓嶼能說出什麽理由來。

“我只是吵起架來勝負欲比較強而已啦！”談楓嶼一把摟住楊晔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沉聲道，“我跟我媽之間也是很多年的對手了，每次見面就忍不住想先過幾招。”

楊晔：“……”

剛才難得還不錯的氛圍全被破壞了。

唉……

楊晔覺得自己拿這個人沒什麽辦法。

自從和談楓嶼重逢之後，他好像就在不停地嘆息。

那邊覃疏不知道又說了什麽，把剛還在氣頭上的談秋給逗笑了。廚房裏傳來肉菜香噴噴的味道，碩大的電視機屏幕上播着不知名的綜藝節目，沒有人在看，但裏頭的歡聲笑語傳出來，也令客廳裏的氛圍多了一絲溫暖。

稍微有一些家的感覺了。

覃疏晚上要在談秋家裏留宿，偌大的房子裏容不下兩顆年輕的燈泡。

一頓飯吃完了，談楓嶼食都還沒消，就趕忙拉住楊晔的胳膊，自覺地帶着人開溜了。

雖然已經到了初夏，但Z城這兩天總是在下雨，夜晚的空氣尚未完全褪去春末的寒涼。

談楓嶼有點鼻炎，出了門被冷空氣一刺激，鼻子就忍不住一癢，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眼淚花子都湧出來了。

楊晔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只單獨包裝的黑色防塵口罩，撕開給他戴上，溫熱的指尖擦過談楓嶼微涼的耳廓，連帶着被觸碰到的皮膚都開始漸漸地升溫。

“你怎麽還随身帶着這個啊？”談楓嶼泛紅的鼻尖藏在了黑色口罩之下，只露出一雙靈動的黑眸，在微紅眼角的映襯下更顯出幾分可憐來，“……還真是個講究人。”

楊晔卻道：“這是你的。”

“啥？”談楓嶼一呆。

這記性……

楊晔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今天我收拾你房間的時候在床頭櫃上看到的。”他無奈地解釋道，“想着可能是你本來要帶又忘了，所以就順手拿上了。”

結果就正好派上了用場。

楊晔望着談楓嶼蒙着一層薄薄水霧的眼睛，心想：怪不得鼻尖經常紅紅的，有時候說話還帶着一點鼻音，原來是有鼻炎。

“哦……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談楓嶼隔着口罩用手指撓了一下臉，似乎在為自己如同金魚一般的記憶力感到不好意思。

“早上走得太急了，結果就忘了拿。”他垂着腦袋說，“我在國內有個小的分公司，今天是過去那邊處理事情去了，所以才沒去醫院接你。本來我是打算喊我媽幫忙接一下你的，但是我媽白天也沒空，最後就變成覃疏去接你了，反正他就在醫院的行政樓裏，很方便。”

他還沒說什麽，怎麽就忽然自顧自地解釋起來了。

事到如今，要是再為了這點小事斤斤計較，反而顯得他小肚雞腸了。

“我沒生氣。”楊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麽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

談楓嶼哼了一聲，說：“那剛才在我媽家裏你還一副不願意搭理我的樣子？”

談楓嶼這反問的句式，簡直像是在逼迫他承認自己就是孩子氣一樣。

當然，楊晔是不會承認的。

“我只是話少而已。”楊晔道。

談楓嶼不信，“切”了他一聲：“那你證明一下，證明你沒生我的氣。”

楊晔盯着他露在外面的眼睛看，有點走神地想：睫毛好長……

談楓嶼的長相和大多數omega不一樣，是那種清俊的好看，個子也比普通的omega稍高一點，乍一看上去，有點像個beta。但仔細觀察他的話就會發現，其實他身上還是有屬于omega的特質的，比如這雙惹人憐愛的眼眸，和纖長的、如同蝴蝶翅膀一般的眼睫……

還有，環繞在他周身若有若無的信息素的味道。

——甜味裏混雜着一點點苦，和微微的酒香。

讓楊晔立刻就想起了酒心巧克力。

alpha的鼻子實在是太靈敏了，楊晔有時也會為了這一點而苦惱。

因為在遲鈍的omega還毫無所覺的時候，他就已經被對方的氣味所吸引。

“證明……”楊晔輕輕嗅了嗅這甜味，說，“好啊。”

然後alpha幹燥而溫暖的嘴唇，就輕輕落在那層薄薄的口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