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緣深份淺
我與小倩十指相扣，一路狂奔不止，眼看距那黑森林出口終于近在咫尺，小倩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怎麽啦，小倩？”眼看小倩止步不前，我急忙問道。
“你延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很快就會走出這片黑森林。”小倩的神色很平靜，那清澈的眸子靜靜地凝視着我，“天就快要亮了，那時你應該就安全了。”
“為什麽？”我顯得很激動，“為什麽你不跟我一起走！”
小倩轉過身去，黯然道：“我是不可能離開這裏的。”
“小倩，剛才姥姥不是已經被我們擊退了嗎？”我急切道，“如果我們全力而為，不是沒有逃出去的希望！”
“不可能的。”話音剛落，小倩便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小倩，你怎麽啦！”我急忙扶住小倩，驚惶道。
小倩捂住胸口，那絕美的秀眉緊緊蹙起，苦笑道：“雖然剛剛擊退姥姥的那一掌就連我都感到驚訝，但也同時令我的身體負荷到了極限，況且……”
小倩的臉色很難看，只見她微微顫動着嬌軀，繼續道：“況且姥姥曾經抽取了我靈魂中的一魂一魄，即使我逃到天涯海角，她也會輕易地尋到我。那時，我只會拖累你。”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将小倩的身體緩緩地轉了過來，然後就這樣靜靜地凝視着她那憂傷的雙眸，堅定道：“你不走，我也不會走！”
“你……”小倩嬌軀微微一顫。
“我是說，無論生死，我們都不離不棄。”我決然道。
“桀桀，好一對癡情鴛鴦！聶小倩，寧希晨，今日你們誰也走不出我這黑森林！桀桀！”
這時，伴随着一聲陰森詭異的冷笑，一身綠袍的姥姥突然從天而降！
此時的姥姥，那嬌小的身軀之上竟然多了一件墨綠色的大鬥篷，将那本已鬼魅的身軀映襯得更加妖異，更加竦然！而随着姥姥的出現，周遭的黑色林木竟也随之猛烈顫動起來，發出了一陣陣凄淩的長嘯！一時之間，整個場面詭異恐怖之極！
緊接着，一身白衣的雪兒也随即出現，只見她神色複雜地瞥了我一眼，然後靜靜地望向小倩，淡淡道：“小倩姐姐，不要再反抗了，背叛姥姥，你應該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小倩并沒有作聲，只是深情地看着我，眼眸中充滿了無盡的溫柔與留戀。
我沖小倩笑了笑，然後踏前一步迎上姥姥那鬼魅的目光，冷斥道：“老樹妖，除非你殺了我，否則休想将我們分開。不，就算你殺了我們，我和小倩也會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好，我成全你。”雖然只有短短五個字，但是此刻從姥姥口中說出，卻是迸發着無比陰冷森然的殺意！
忽然，一股難以形容的死亡氣息瞬間鎖定了我的身體！霎那間，五感官竟然同時失去了知覺！此刻的自己，仿佛忽然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而依然還能夠感知到的，只有那還在律動的心跳以及始終盤旋在腦海之間的兩個字——死亡！
就在這時，小倩毅然地攔在了我的身前，用自己的身體替我擋住了那股異常霸道的死亡氣息。在小倩的阻攔之下，那股死亡的壓力陡然劇減，那本已麻痹的五感也終于漸漸恢複了知覺。
面對那死亡之氣的恐怖壓迫，小倩竟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短短幾步間，已經令她的臉色由那蒼白漸漸轉化為慘白。
“小倩，難道你還不死心嗎？”看着小倩竟然向自己一步步走來，姥姥的神色開始變得凝重，畢竟那剛剛的搏命一擊仍然令她心有餘悸。
看着小倩一步步地接近姥姥，我頓時揪心不已，想要大聲呼喊她回來，但誰知五感官剛剛恢複，竟一時間發不出聲來！
小倩回眸沖我笑了笑，便徑直走到了姥姥的面前。然後，她竟然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姥姥，只要你放過希晨。”小倩仰首望向姥姥，靜靜道，“小倩答應你嫁給黑山老妖。”
“小倩，不要答應她！”情急之下，我終于喊出聲來！
此時的小倩，那淡漠的雙眸之中竟沒有一絲的情緒，靜如止水，不喜不悲：“我聶小倩在此立誓，只要姥姥肯放過寧希晨，我甘願嫁給黑山老妖為奴為妾，一生一世伴其左右，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聽着小倩的誓言，我的心粉碎了！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此刻都猶如利刃一般剜入我的心中，深深地抽痛着！自己曾經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一生不離不棄，但是到頭來，才發現這些誓言竟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小倩，你肯聽話，姥姥很高興。”姥姥皺了皺眉，“即使我可以放棄寧希晨那萬裏挑一的精血，但是自史以來，從來沒有男人可以活着離開這黑森林。放他回去，豈不是壞了我黑森林的規矩？”
“規矩是人來定的，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小倩姐姐嫁給黑山老妖。”這時，雪兒淡淡說道，“畢竟，黑山老妖并不是我們黑森林所能得罪起的。”
聽到此言，小倩不禁向雪兒投去了一抹感激的目光。
姥姥低首沉思數許，仿佛是在思索着什麽。終于，對黑山老妖的那種深深恐懼最終戰勝了自己對那美妙精血的貪戀，只見她擡起頭來，緩緩說道：“放他回去不是不可，但你如何保證他不将今日之事洩露出去？”
“我會讓他永遠忘記發生在這裏的一切。”小倩拭去了眼角的淚水，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靜靜說道，“永遠地……忘記我。”
說到這裏，淚水已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流過臉頰。但是，她的雙眸依然那麽的堅定，那麽的決絕，凜然不可侵犯。我知道，她為了救我，已經決定犧牲自己。
“小倩！不要答應她！你千萬不可以嫁給黑山老妖，我不怕死！”我發瘋一般跑了過去，抓住小倩的肩膀，近乎歇斯底裏地叫着。
“啪！”小倩給了我一個耳光！
我怔在了那裏，嘴角漸漸溢出了鮮血，腥腥的，我知道小倩是為了救我的命。但是，我們為什麽要向命運屈服？
我的身體，此刻已經不能動彈。我知道，小倩即将抹去我在這裏的一切記憶，将聶小倩這個名字從我的腦海之中徹底删除。
此時此刻，我終于感到自己竟是那麽的渺小，那麽的無能，一直以來頗為自負的自己此刻卻連自救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心愛的人為了自己受盡屈辱，卻無能為力。
“小倩，忘了你，我寧願死。”淚水，已經令我的視線變得模糊。
“原諒我，希晨。雖然我們曾經山盟海誓。”她看着我，眼眸中充滿了溫柔、留戀、憂傷、不舍，但随即都化為一池平靜的湖水，再無任何波瀾，“但是，只怪我們緣深份淺，如咫尺天涯。”
我的思維模糊了，意識漸漸消逝着，一幅一幅難以忘卻的畫面猶如倒帶一般在腦海之中呈現：那次雨夜的美麗邂逅，那些懵懂的初識畫面，警局內的傷心欲絕，蘭若寺院的纏綿悱恻，那夢幻一般的青水河畔，那猶如天籁的美妙簫聲，還有那條精美的定情“項鏈”……
“如果時間能夠在此刻靜止，那該多好。”
“能夠和你這樣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刻，我也心滿意足。”
當我意識消逝的那一瞬，唯一看到的只有小倩那晶瑩的淚光。
當我再次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窗外明媚的陽光。
我躺在窗上，腦袋昏沉沉的，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就仿佛做了一場令人難忘的夢，但是一覺醒來，卻忘記了夢的內容。
心中只是隐約記得一句話：
緣深份淺，如咫尺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