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淋濕的小狗
阮北川繃着一張殺人臉,死死盯着他“腎虛”的猛男老婆,企圖制造一出眼神殺人事件。
紀峋似是早已料到他的反應,坦然自若地拎着一盒白粥小菜走過來,對上他鋒利的視線,還吊兒郎當地笑了一下。
“???”
阮北川好氣,眉心緊皺扭過頭用眼睛四處搜索,妄想找到一件趁手的揍人工具。
不過沒等他掃視完四周,他的額頭就貼上了一只微涼的手掌。
阮北川一愣,随即怒上心頭,抓起這只手啪地甩到一邊,整個人縮進被子裏,啓動後腦勺攻擊,渾身寫滿“不想說話”四個字。
“還疼麽?”紀峋嗓音低沉,握了下他的指節。
聞言,阮北川頓時火冒三丈,心說你自己幹的事,好意思問老子?
“你說呢?”他繃着眼皮,語氣涼涼:“你心裏沒點——我操,我嗓子怎麽劈了?!”
之前一直沒開口說話,現在冷不丁出聲,阮北川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吓了一跳。
他記得他昨晚沒叫啊!!!
紀峋唇角勾起一點小弧度,趁亂把小學弟抓過來親了一口,才慢騰騰地開口:“我買了潤喉糖,喝完粥吃點兒?”
“老子不吃!”阮北川眉毛擰成死結,對于紀峋偷親他的行為很是不滿,“同意了麽你就親?”
紀峋很輕地笑了聲,俯下身來看他,悠悠道:“老公,可以親一下麽?”
這聲“老公”瞬間把阮北川拉回昨晚,并由此産生了輕微的PTSD。
是的沒錯。
昨晚這人就是這樣一邊叫他“老公”,一邊翻來覆去地炒他,哄騙他擺各種姿勢。
天殺的!
誰家老公憋屈到這份上?
阮北川惡狠狠地瞪了紀峋一眼,被子一蓋,連後腦勺都不給紀峋看了。
“別特麽叫我老公!”他蒙在被子裏,聲音有些悶悶的,“我沒你這樣的猛男老婆。”
紀峋直接連着被子把他抱了起來,低聲哄道:“吃點東西再氣。”
阮北川扒開被子露出一張臭臉,兇起來連自己都虧待,惡狠狠道:“不吃!餓死我算了!”
紀峋被他的話逗笑了,彎着唇角道:“不可以呢,餓壞了我心疼。”
“你心疼個屁!”阮北川越想越憋屈,“老子現在渾身跟散架似的,你做的時候怎麽就不心疼了?虛僞!渣男!”
紀峋稍稍揚眉,手掌帶了下阮北川的後腦勺,拖着尾音道:“寶寶,是你讓我dong的。”
阮北川一聽這個更來氣,我是讓你dong,可沒讓你反着dong啊!
“滾!”他自以為兇狠地瞪了紀峋一眼,“你扪心自問,老子是那意思嗎?”
紀峋想了想,若有所思地反問:“難道不是?”
阮北川:“?????”
他一口氣梗在胸口,恍惚間感覺自己看見了已經仙逝八十年的太奶奶駕着祥雲來接他。
阮北川深深吸了口氣,懷疑再多看紀峋一眼,他爸媽和他哥明年就得去監獄探望他了。
“紀峋你特麽的——”他盡量克制住自己,咬着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能不能先出去玩一會兒?”
阮北川做了兩個深呼吸,才把剩下的話說完。
“我怕我,控制不住,犯罪。”
話音剛落,天旋地轉的一瞬,阮北川就被壓在了床上。
紀峋俯下身來,兩手撐在他身側,動作間T恤領口滑落了一截,露出裏面的痕跡。
阮北川本來還挺生氣,可他擡起眼,看見紀峋脖頸上緋色的吻痕,和順着吻痕往下的胸膛上的指甲痕,突然哽住。
操,這麽娘唧唧的指甲印,居然是他弄出來的?
難道......他骨子裏就不是一個猛1?!
阮北川心裏山崩地裂,面上卻死死繃着,掀起眼皮兇巴巴地瞪着紀峋。
就算他骨子裏不是一個猛1,罪魁禍首也是紀峋!!!
紀峋擡手撥了下他的額發,撩起眼皮迎着他的視線,嗓音低柔:“寶寶,我說過,我是你的。你想幹什麽都行。”
阮北川有點繃不住了。
這男的好會。
他撇開眼睛,梗着脖子硬邦邦道:“少特麽挑釁我,別以為老子不敢。”
“沒挑釁。”紀峋唇邊卷起點笑,指腹輕輕蹭了下阮北川仍然發紅的眼尾。
阮北川不由得攥緊被子,轉動眼珠偷偷瞥了紀峋一眼,揚眉道:“那我想幹/你。”
“幹/我?”紀峋聞言,勾了勾唇,溫柔卻堅定地道:“這個不可以。”
阮北川瞬間炸毛:“那你說個屁!我特麽——操!紀峋我操你大爺!”
果然猛男的嘴騙人的鬼。
“你老實交代!”阮北川揪着他男朋友的衣領,磨牙道:“你那腎特麽根本不虛?是不是!”
紀峋莞爾:“嗯,不虛。”
聽見答案,阮北川竟然不覺意外,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解脫感。
他覺得自己氣到失智了。
“哈。”阮北川冷笑一聲,掌心摁住紀峋的胸口,猛地一推,涼涼道:“給老子滾蛋!從今天開始,咱倆微信互删!勢不兩立!”
話音落下,他自己卷着被子翻過身,留給紀峋一個冷硬且自閉的後腦勺,仿佛在宣誓他阮北川勢必要達成冷戰的目标。
于是從這天起,阮北川和紀峋進入了熱戀期的第一次冷戰。
雖然這戰是阮北川單方面挑起,紀峋願意投降議和,但最終結果大差不差。
而夾在中間的陳橋,顯然成為了夾心餅幹一樣的存在。
回程的路上仍然是紀峋開車,但坐副駕駛的人卻變成了陳橋。
陳橋不明白自己兩個兄弟明明昨天還是親親熱熱小情侶,為什麽今天就搞起了冷戰。但冷戰就冷戰吧,幹嘛要把他當夾心餅幹。
這些話陳橋也只敢心裏吐槽兩句,不敢多嘴,畢竟他兄弟阮北川揍人可是很疼的。
一路上,陳橋主要充當傳話筒的存在,例如他峋哥給他兄弟買了瓶水,直接給他兄弟又看也不看一眼,便只好折中到他這裏,讓他代為轉達。
陳橋:心好累,想江回的第一天。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下車前。
國慶假期還剩三天,本來紀峋是應該和阮北川一起回家的,但因為阮北川正在單方面和他冷戰,紀峋只好回自己家。
而陳橋家就在阮北川家隔壁小區,于是三人在阮北川家小區門口分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當天晚上,阮北川收到一條微信好友請求。
這個人的頭像和阮北川新換頭像的一模一樣,名字卻叫“老公我錯了”。
阮北川反應了一秒,恍然意識到這是紀峋的微信。
可是這名字?
沒等他捋清楚,陳橋就發了張截圖過來。
阮北川點開一看。
好家夥,紀峋這個詭計多端的猛男,居然把他所有社交賬號的名字,甚至是王者榮耀的游戲昵稱,全都改成“老公我錯了”。
陳橋大受震撼,并表示“你們城裏人真會玩.jpg”。
阮北川卻莫名臉熱。
盡管他和紀峋的關系沒有公開,其他人也不知道紀峋的“老公”是誰。
但......
操。
阮北川承認,這種隐秘卻高調地被一個人公然偏愛的方式,他很喜歡,也很受用。
因為他從來不是父母的偏愛,即使是一份平等的愛,他也無權擁有。
阮北川點開紀峋的微信資料,盯着那幾個字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通過。
哼,誰讓紀峋騙他又炒他!
晾着吧。
不知道什麽原因,晚上睡着後,阮北川再一次夢見了紀峋。
夢裏,他和紀峋在巴厘島舉行婚禮。
在親朋好友的祝福和歡呼聲中,他們站在夕陽下,交換了戒指,親吻了彼此,至此便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愛人。
這實在是一個美夢,以至于阮北川被家裏的開門聲吵醒的時候,嘴角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他的房間門被大力推開,一個帶風的,力氣十足的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
阮北川懵了下,感受着臉上火辣辣的疼和耳朵裏的嗡鳴聲,他慢慢擡起眼,看向站在床邊的男人。
他的父親,阮康。
夢醒了。
阮康面帶怒意,拳頭憤怒地握在身側,好像下一秒就要砸到阮北川身上。
阮北川沒什麽表情地坐起來,阮康那一巴掌扇得很用力,他有點頭暈,因此動作有些遲緩。
但阮康對他向來缺乏耐心。
他擡手指着阮北川的鼻子,冷聲命令道:“跪下!”
阮北川一言不發,在阮康身前跪下。
“我怎麽會養出你這種小孩?”阮康眼神陰冷,帶刺的話一句句紮在阮北川心上,“我教給你的禮義廉恥,你有哪點做到?帶個男人回家做那種事,還被小區的保安知道,你簡直讓我們阮家蒙羞!”
阮北川安靜地垂着頭,沒有辯解也沒有頂撞。
從那一巴掌扇向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阮康為什麽生氣。
他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這天的S市陰雨重重,雨聲敲打玻璃的聲音,和阮康近乎歇斯底裏的怒吼,一齊向阮北川襲來。
阮康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這個家不能再出現第二個同性戀!你想讓阮家絕後嗎?!”
阮康又說:“你哥是同性戀就算了,為什麽你要學他?你睜開眼睛看看自己,你有哪點比得上你哥?你有什麽資格學他做事!”
阮北川精神有些恍惚。
為什麽阮南參就算了?
為什麽阮北川不可以?他是什麽樣子?他很差勁嗎?
為什麽從小到大的很多事,阮南參可以,阮北川就不可以。
阮北川突然頭很暈,可阮康還在說話。
他說:“你調開監控看看你和那個男人糾纏的樣子,你不覺得惡心嗎?”
阮北川閉了下眼,原來是監控暴露了啊。
他想說不惡心,但他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仿佛溺在海底的死屍。
“阮北川。”阮康叫他,說:“我把你養大,不是為了看你和男人親嘴,更不是為了讓你變成一個惡心人的同性戀!”
“是嗎?”
努力了很久,阮北川終于浮出水面,他沒什麽表情地擡頭看着阮康,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同阮康頂嘴。
“那你把我哥養大,是為了讓他變成一個惡心人的同性戀吧?”
阮北川扯了扯嘴角,嘲道:“我哥也會和男人親嘴,我哥也會和男人睡覺。爸,你不覺得惡心嗎?”
“夠了!”這些話一瞬間點燃了阮康的另一只炸藥桶。
他像個喪心病狂的瘋子,一腳踹上阮北川的肋骨,怒吼道:“你有什麽資格這樣和我說話?你哥是你哥,你是你,你們沒有可比性!”
阮北川被踹得身子偏了偏,很疼,他低着頭,捂住被踹到的地方,有一點想哭。
他突然覺得很累,這些話和他初中開始叛逆逃學的時候阮康說過的那些相比,根本不算什麽。
他只是有些難過,為什麽同樣是父母的小孩,阮南參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而他卻不行。
可是再争辯下去又有什麽用呢?
他永遠叫不醒裝睡的父母。
阮北川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聽着窗外的雨聲,聲音很輕地說:“爸,你們當初為什麽要生我?”
.......
S市的陰雨在中午時徹底停了,躲在烏雲後的太陽終于肯露出臉來。
金燦燦的陽光普照着大地,紀峋卻在小區門口的垃圾箱旁邊,看到了他淋濕的小狗。
他的小狗一個人抱着膝蓋蹲在垃圾箱旁邊,像一只無家可歸的,被人抛棄的流浪狗。
紀峋心尖像被掐了一下。
他很沉地呼出一口氣,慢慢走過去,蹲下身,輕輕把他的小狗摟進懷裏。
片刻後,紀峋忽地感到,有什麽冰涼的東西砸在了他的肩窩裏。
他的小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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