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一對野鴛鴦

方大建用手摸了摸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家多呢，不差這點。我媽說了，叫你去我家吃你不去，就只得時不時送些來。”

何美美看方大建沒有要走的意思，就指着椅子說：“你坐吧！”準備給他倒茶。

方大建不坐，而是猶豫了一下才說：“何美，你要是考上初中，是不是要去學校住啊？”

他雖然現在還叫何美，可再也不像以前那麽故意叫出拖音，讓人聽起來怪怪的那種。何美美覺得，這就是她上了三年初中的進步了。

何美美笑：“當然要在學校住了，難道我還天天住回跑啊，那不得累死我啊！”

“那……那你星期六也不回嗎？”

“星期六當然要回了，不回去哪裏啊，難道就住在學校啊！”

“哦，回就好！”方大建一笑，似是松了口氣，向何美美揮揮手說：“那我回去了！”

“嗯，等晚上我再去當面謝謝你爸媽！”何美美送方大建出門，方大建走幾步就跑了起來，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灣裏的人對何美美越好，她就越是想為灣裏人做點事，要不，她總覺得欠他們的太多。

村民們在何德富的指點下，種下了瓜子。有的人想把自己家的幾塊幹田也種上瓜子，何德富不讓。說糧食還是主要的，地裏種出錢，田裏種口食。

其實何美美心裏也忐忑，不知道産量到底能不能豐收，大家能不能賣到錢。

這個六月是何美美最難過的一個月，種下的瓜子要收割了，她也要考初中了。

兩件事一樣讓她鬧心！

那個年代的小學升初中，也是要考試的，不過分數線的，只能回家種田。何美美一心想着，最少也得讀完初中，她不要再文盲地過一世。

考完試，她心中忐忑，每天只有跑到種着莊稼的地裏去轉轉，這樣才能讓她心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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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些南瓜打瓜，還有葵花，長勢還算喜人。只是，也不知瓜子是否飽滿。

何美美轉口渴了，就坐到地頭，摘下一個打瓜，用膝蓋一頂，瓜就開了。

也不知是誰家的地，反正先解解渴再說。

天氣很熱，連地上都是一波一波地熱浪，湧向何美美的腳。她找了個樹蔭，坐下來，正準備好好吃點。

忽然，從她身後的葵花地裏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

何美美定住，細細聽了聽，這聲音又似乎有些熟悉，是喘息聲，還一聲緊似一聲。

莫不是……哎呀！

何美美吓得身子一震，她跳起來，往外跑出幾步，往四周看了看，發現地坡上有一堆灌木，忙躲了進去。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是有人以這塊葵花地為掩護，做着見不得人的事。也就是那時最醜也最讓人唾棄的偷人。

到還真是會挑時間，現在正當響午，天熱，都吃完飯在家中小憩，山野地頭一個人也沒有。要不是她何美美實在是在家待得心急，出來走走，還真沒人能發現這一對野鴛鴦。

她不敢出聲，又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是自己灣的，還是汪家畈的。這裏是與汪家畈交界的地頭，這片葵花地另一邊的地就是汪家畈的地。

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鐘了，估計該辦的事都辦完了，何美美聽見了很低沉的說話聲。因為有點遠，她聽不清楚聲音，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何美美已是熱得一身的汗，手中拿着打瓜也不敢吃，怕吃的聲音驚動了那對不要臉的人。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過一陣後，葵花地正中間的幾株葵花動了起來，何美美知道了，那對狗男女要出來了。

莫名地她到有點緊張起來了，她很怕看到的是自己灣裏的人。要真是，可又得有一場好鬧的了。畢竟，紙是包不住火的，沒有不透風的牆。

何美美把身體往灌木裏藏了藏，眼睛從灌木的縫隙中看過去。

葵花杆子動了幾下，從裏面走出一個男人來。接着，又走出一個女人來。兩人朝四周看了一眼，這才急急匆匆地分成兩個方向。

男的朝汪家畈方向去，女的卻朝何家灣方向去。

有灌木擋着，何美美看不清人是誰，她挪動身體，往女的這邊看了一眼。

那身形怎麽那麽熟悉呢？還有那件花格子的短袖上衣……

哎呀！

何美美差點坐到地上，那……那那那，那不是自己的親嬸子、叔叔何德秋的老婆、馬金花嗎？

不，不可能！

何美美有點不相信，她揉了揉眼睛，再看。

正好，馬金花就在何美美再看她的時候，也回過頭來，往那個野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樣，就給了何美美一個正臉了。

那，不是馬金花，又是誰！

何美美這時沒堅持住，兩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她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那那那是真的嗎？

她馬金花平時無理取鬧，橫蠻不講理。對叔叔非打即罵，也不把自己當人，這些她都可以忍，想着她也不容易。

可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馬金花會不守婦道，背着叔叔出去偷情，私會野男人！

這點，她何美美可是不能再忍的！

還有，那個野男人是誰呢？剛才只顧看馬金花去了，到讓那個男人給走掉了。何美美有點後悔起來。

俗話說捉女幹捉雙，剛才要知道是馬金花，她就該上前去抓個現形的！呸！真是便宜了那個野男人！

不過，他們既然在這裏幽會，那麽，肯定還會再來！何美美決定，這幾天沒事就來這裏轉轉，看能否認出那個野男人。

難怪叔叔後來得了病，四十出頭就得病死了。

那時她還小，整天活在恐懼和小心翼翼中，就怕一個不好惹來馬金花的打和罵。她整天除了幹活兒就是幹活兒，灣裏的事，灣外的事，家裏的事，都不是她所要關心的，也是關心不來的。

所以，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馬金花還有這麽一手！

許是叔叔知道了，生氣，卻也拿她沒辦法，也不敢聲張，畢竟女人偷漢這件事，那個年代的農村，那可是比殺了人還要讓人痛恨和唾棄的。

叔叔應該就是這麽生着悶氣，忍受着心中的痛苦，慢慢憂郁成疾的吧。

第八十六 章 考上了

何美美想到這裏，只覺得現在就想沖上去，将馬金花給殺了！

她聽到自己的牙被自己咬得咯咯直響，這個時候，不知道叔叔是否知道馬金花的醜事。要是去問叔叔，叔叔還不知道呢？且不相當于是告訴了他？

要是叔叔知道，或許心中更加難過，畢竟這事何美美看到了。也許，在叔叔心中，天知地知他知馬金花知就行了，只要是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心中可能會覺得好受些。

畢竟，這種事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是奇恥大辱！

何美美也忘了自己口渴了 ，更忘了自己還坐在太陽底下，她只是覺得胸口堵得慌，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想到，曝光馬金花吧，她肯定在何家灣是待不下去的。雖然沉豬籠這樣的年代已經不存在了，可她以後肯定日子不好過，會背着“亂女人”的名聲過一輩子。

可是，小寶怎麽辦？叔叔怎麽辦？那個家怎麽辦？

再怎麽着，那個家還是要馬金花照顧的，叔叔也離不了她。

何美美想到這裏，胸中那個恨啊，真是快爆了出來。她抓起一塊石頭，使勁地砸着土，幾下下去，地裏被她砸出一個大坑來。

奶奶的，還拿這個馬金花沒辦法了！

難道，就讓這個臭女人，不要臉的女人就這麽猖狂下去？

就讓她這麽有辱她何家祖宗的臉面？

她打自己，罵自己，何美美都可以不計較，都可以放她一馬，為了叔叔，為了小寶。可這件事，何美美決定，不能就這麽算了！

從馬金花和那個狗男人剛才分開時的那種默契看，他們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何美美分析，他們應該是在分田到戶後才開始的。以前都是幾個灣的一堆人一起做事，出不了事。

或許……他們是那個時候對上眼兒的，現在田地分到個人了，他們才有機會出來茍且。

這麽一分析，何美美又覺得，時間不是很長，叔叔或許還不知道這事。要是她能把這事給攔下來，不讓叔叔知道，是不是叔叔就不會生病呢？

何美美呆坐在太陽地裏，汗水順着她的臉頰往下流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感覺屁股有點疼了，她才站起來。

神情恍惚地，何美美往回走着，邊走邊想着叔叔的可憐，眼淚不由自主就流了下來。

前世，她是不知道叔叔有這麽苦的。她只知道，叔叔怕馬金花，常常被她罵得不敢出聲。有時候叔叔做錯了事，還要被馬金花打。

她又想到了小寶。每次馬金花跟叔叔吵架時，小寶總是鑽到她的懷裏，求得她的保護。

可她呢，自己都需要人保護，自己都保護不了自己，又怎麽能替小寶分擔一點心中的苦楚呢？

真不知道自己前世過的是什麽日子！

真難想像，在那樣的情況下，她也能活下來！

看來，還是上蒼垂憐，讓她重新再活一次，讓她能重新看清馬金花的真面目。

何美美心事重重、無精打采地往回走着，下了水庫，她看見有個小小的身影向她這邊跑過來。

那身影好像是看到了她，就揮手叫了起來：“美美姐！美美姐！”

是德富叔的兒子何澤飛。何美美以為是出了什麽事，也顧不得再想馬金花的事了，向何澤飛跑了過去。

“澤飛，出什麽事了？”

何澤飛一臉欣喜，氣喘籲籲地站在她面前，笑着說：“好，好事！美美姐，你，你考上初中了，可以去鎮上讀，讀初中了！”

“啊？真的？”何美美心頭的愁雲一下子被消散，驚喜地再問。

“嗯，真的！我爸去鎮上辦事，特別去學校問了，錄取名單裏有你的名字。”何澤飛拉着何美美的手跳了起來，到顯得比何美美還要高興似的。

總算有個好消息來，何美美突然想哭，想好好哭一場。這輩子，她總算能進初中念書了。

她很是羨慕學過英語的人，她前世連ABC都不會念，初中有英語課，她可算是也能接觸到一種外國語言了。

這個時候，她腦子裏一下子想到了衛建設。可惜他去了縣高中，要是他在，他肯定願意幫他補課的。

她牽着澤飛的手往回走，進了村，就看到方大建和方二建等在她家門前。兩人也是一臉的笑，估計他們也知道自己考上了初中。

方二建見何美美回來，搶到前面，對她說：“美美，我們灣的這次幾個五年級的都考上了。我媽知道你要去鎮上念初中，問你學費夠不夠，要是不夠可以先到我家拿一些。”

方大建在一旁看着何美美，手有點無處可放的感覺，只能摸着自己的頭，傻傻笑着。

何美美聽了心中激動又感動，說：“真的啊？那太好了，我們又可以一起上學了！二建，學費我都攢好了，替我謝謝你媽，要是有需要我會去找她的。謝謝你們一家！”

方大建這時才說一句：“我媽說了，讓你有困難就找她，別見外！”

何美美點點頭，正要叫他們去屋裏玩，看見村長何德富也過來了，就叫他：“德富叔！”

何德富一臉慈笑地往他們跟前走，嘴裏呵呵笑道：“美美啊，你總擔心自己考不上，叔就替你去打聽了，考上了！哈哈哈，這回你們幾個都争氣，全考上了。我們美美要去鎮上讀書了，叔以後可只能一個星期看到你一回了。”

“不要緊叔，你要是去鎮上，也可以去學校看我的。”何美美也笑着說。

“你學費夠嗎？你嬸兒讓我來問問……”

“夠夠夠，叔，我賣黃豆的時候就留下來了，嘻嘻，可夠着呢。謝謝叔和嬸兒，剛剛七嬸兒也讓二建來問，你們對我好，我很感動，謝謝你們！”

何美美覺得，雖然她沒有父母，可這灣裏的叔啊嬸啊，都像是她的父母一樣，都沒把她當成外人。

跟他們說了一會兒話，何德富又讓何美美去他家吃，何美美沒同意，說想睡一會兒，這幾天擔心沒考上學，都沒睡好。

等他們走了，何美美把門一關，躺到床上，卻是怎麽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