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宋甜嘴上叼了根煙,摸出火機,擦了幾下,沒點着。
秦朝陽聽着火機嚓嚓的聲音,腦子很空,沒有想自己,沒有想宋甜,更沒有想徐冰。他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他甚至不想去摸手機。
“接吧。”宋甜抿着煙,“震得我煩。”
電話是王小春打來的,半小時前,徐冰下山了。下着大雨,但她沒怎麽淋雨。據她說,她是跟着其他游客一起下來的,那幾個游客帶了大傘,一路下山挺照顧她的。
“操。”秦朝陽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你他媽不早說?老子躺在泥裏!”
王小春:“打了,沒通。是不是沒信號?嘿嘿,你找人怎麽找泥裏去了?”
啪。秦朝陽黑着臉單方面挂掉電話。
兩人冒雨迅速下山。
林凡徐冰王小春都在車上,宋甜走路沒聲,副駕駛門唰地開了,猛吓林凡一跳,手機掉地上去了。
宋甜瞄他一眼:“摔什麽手機啊你?”
林凡幹笑:“這不見你們平安回來激動的嘛。”
宋甜撇開眼去看徐冰,她坐後座上,髒褲子已經換了,正在玩開心消消樂。一擡頭,對上宋甜冷冷的目光,她莫名抖了一下,“幹嘛?”
宋甜說:“為什麽不接電話?”
王小春幫她說:“冰冰手機沒電了,幸虧她聰明,跟着別的旅游團下來……”
宋甜:“為什麽不借手機給我們打電話?”
王小春呃了一下,看看宋甜,又看看徐冰。徐冰沒心情玩游戲了,随手把手機放王小春腿上,“還你。”
宋甜說:“為什麽不借手機跟我們說一聲?”
徐冰抿着唇,臉漸漸漲紅。宋甜面無表情地重複第三遍,徐冰撅着嘴,委屈地說:“我忘了。”
宋甜什麽也沒說,把身體轉正,對林凡說:“開車。”
徐冰斜眼瞪了她後背一眼。
車回山腳賓館的時候,天色已大黑,只能多住一晚。問題出在秦朝陽和徐冰身上,費用他們自己擔。
這一晚風平浪靜,沒出什麽亂子。然而翌日,宋甜頭熱身輕,坐車的時候又暈又累,可能發燒了。
林凡把車暫停,一摸宋甜額頭,燙得吓人。
“燒多久了?也虧你熬得住!”
宋甜有氣無力地看他一眼,“你繼續開,到地方我買藥吃。”
午後,車到達來時住的那間小旅館,林凡替宋甜開了單人間,又買了退燒藥給她吃,要是睡一覺後燒退了,就繼續走。
床榻邊,林凡用手背給宋甜試溫,宋甜半睜開眼,“還燙嗎?”
“燙,你安心睡,別想其他的。”
“頭疼。”
“睡醒就不疼了,乖。”
宋甜閉上眼。
林凡坐在床邊,輕輕摸宋甜臉蛋,也就是這時候,這女人才像個女人——乖順的,柔弱的。其實宋甜長相普通,但格外耐看,而且越看越喜歡。
林凡拇指擦過宋甜淺粉的唇,忽然間,宋甜睜開了眼。
“怎麽不睡?”
宋甜看着他的手:“你手好香。”
“是嗎?”林凡聞了聞,又聽宋甜問,“哪兒來的香味?”
林凡敷衍道:“護手霜吧。”
“你從來不用護手霜。”
“現在我用了,剛買的。挺香哈?”
宋甜盯着林凡的眼睛,林凡心直打鼓。他害怕宋甜這種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在這樣的注視下,他恍惚以為自己是無處遁形的臭老鼠。
林凡逃了出去,宋甜合上眼,胸口慢慢地起伏着。
不知過去多久,熟悉的手機鈴響起,她去摸床頭櫃的手機,空的。鈴聲卻越來越近——秦朝陽拿着她的手機進來,她這才想起,為讓她安心睡覺,林凡把她的手機拿走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在秦朝陽手裏。
秦朝陽說:“你媽的電話。”
宋甜閉着眼,秦朝陽問:“不理她咯?”
他又拿着手機走出門,沒過一會兒,又進來了,說:“還是你媽的電話!”
宋甜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秦朝陽自說自話:“再打來我幫你接了啊。”
這一覺睡得很死,醒過來後,宋甜覺得舒服多了。頭不疼了,意識也清楚許多,但身體還是很疲憊。
她睜開眼,看見秦朝陽坐在床對面的沙發上,不知他是何時進來的,也不知坐了多久。
“幾點了?”
秦朝陽回答:“7點。”
宋甜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麽久,連忙坐直,“我手機呢?”
秦朝陽把手機給她,她開屏看了看,擡頭問:“我媽的電話你接了?”
秦朝陽點頭,宋甜嘆氣,邊揉眼睛邊說:“她說了什麽?”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她自己接話說:“她反反複複就講那麽點事……”
秦朝陽打斷她:“你媽說她離婚了,叫你醒來後給她打個電話。”
宋甜怔了怔,什麽也沒說,好久過去,才低頭撥號碼,“離了好,互不幹擾。早該離了。”
秦朝陽關門退了出去。他去櫃臺小弟那要了包煙,一個人靠旅館大門口抽。
煙是個好東西,讓人神經麻痹,感覺不到痛和難過。這時候,他忽然有點理解宋甜,為什麽懷孕了卻依舊抽煙。
秦朝陽抽了三根煙,剩下的揣兜裏。野山雞湯已經熬好了,他去單人間叫宋甜,被窩亂糟糟的,沒人。
他愣了幾秒鐘,忽然想到什麽,急給王小春打電話,一接通,劈頭蓋臉地問:“宋甜呢?”
王小春支支吾吾說不上來,秦朝陽啧了一聲,“你跟她說什麽了?”
神經緊繃着,等王小春一開口,崩一聲,弦斷了。
王小春說:“我把咱剛看見林凡跟老板娘搞一起的事情跟導游說漏嘴了……老大!我對不起啊!”
秦朝陽在後院找到宋甜,林凡和旅店老板娘也在。
宋甜問林凡:“你跟那狐貍精好多久了?”
林凡皺眉:“她不是狐貍精。”
宋甜嗤一聲說:“上過床了?”
林凡沒說話,默認了。
其實他和旅店老板娘在一塊也沒多久,半年還不到,但确實什麽都幹了。老板娘三十出頭,比林凡小一點兒,比宋甜大一點兒,就大這麽一點兒,跟宋甜卻完全不同樣——
老板娘比宋甜更有女人味,更讨男人歡心。林凡在她這裏,更覺得自己是個男人。老板娘結婚三年,但願意為了林凡離婚。光是這一點,就讓他感動不已。
“因為這你他媽就跟我玩劈腿?”
林凡的臉沉在夜色裏,唯有一雙眼亮着,像躲在陰暗處的野獸,“你知道不全是因為這個。”
“那是怎麽?”
林凡舔舔嘴,不忍說下去。試問他還愛宋甜嗎,答案是肯定的。如果不是因為愛,他不會跟宋甜好五年。五年能辦多少事?戀愛、結婚、生孩子。
然而,林凡的五年幾乎什麽也沒辦成。
宋甜靜靜盯着林凡,自始至終,他把另一個女人護在身後,直到現在,她還沒看清那女人的長相。而那女人比她沉得住氣,不管她怎麽侮辱、怎麽質問都一聲不吭,全由林凡擋槍擋箭。
“怎麽不說話?”宋甜捏着拳頭,林凡不敢看她,低頭不知看哪,宋甜氣得抖起來。
病軀,不知哪來的力氣,宋甜硬是把一大花盆搬起來猛往林凡那邊砸,“你他媽倒是說話啊!”
偌大的後院,晚風和明月,星辰和蟲鳴,愣是沒人回答她,她像個自說自話的小醜,難聽的咆哮聲萦繞在院子上空。
她看見林凡牽着那女人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她和他們之間隔了兩三米,這兩三米就像是銀河的寬度,一下子把人劃分開——
銀河的這邊,以及,銀河的那邊。
宋甜開始砸東西。地上狼藉一片尤不解氣,她想打人,想殺人。
目光逡巡着,眼底下忽地冒出把掃帚,順着看過去,秦朝陽對她說:“拿去。”
宋甜追着林凡打,林凡不躲,但挨了幾下後才知道宋甜玩真的,頓頓下重手,打得他快皮開肉綻。他不傻站着了,跟姘頭一起滿院子跑。
一時之間,難聽的聲音不只是宋甜的咆哮,還有林凡和老板娘的慘叫。
林凡想,他所有的難堪都是宋甜造就的,現在這幅樣子,真窩囊。
他不跑了,反手抓住沾血的掃帚。
“別打了!還有完沒完?!”
宋甜冷笑:“林凡,你現在還有臉吼我?你的心是黑的麽?”
“那你呢?你的心是冰的!”林凡怒不可遏地喊,“我都三十五了甜甜!我要結婚,要生孩子,我不想再陪你耗着了!為什麽我跟別人好上了?我以為你心知肚明!宋甜,你不願意結婚就放我一條生路行不行?是人都要成家立業,你他媽心理有隐疾別拖累了我!”
後院裏安靜了一會兒,呼吸聲可聞。
林凡看着宋甜怔怔的樣子于心不忍,但也不後悔把心裏話都說出來。宋甜是不婚族,不管他怎麽做,都不能說動她和他結婚。
這種女人有毛病。林凡不想再陪她浪費時間了。
林凡輕輕慢慢地把掃帚從宋甜手裏抽走,猛地往遠處一丢,松一口氣,妄圖安慰宋甜:“甜甜,你這種想法是不正常的,你應該去看心理醫生。人都是要結婚的,人怎麽可以不結婚?”
宋甜怔怔的,兩眼盯着林凡的嘴一張一合,兩行淚滑下來,“可是我愛你。”
林凡心痛:“既然你愛我,那為什麽不願意結婚呢?”
“愛一個人,非得用結婚證明嗎?”
這是深埋于宋甜心底許久的一個問句。但從前至今,沒有任何人能回答她。
秦朝陽被她聲音裏的荒涼震驚了,心髒亂七八糟地直蹦。視線裏,宋甜無助地站立着,仿佛哭碎了靈魂。
她的靈魂孤獨地盤旋着,而身體卻失控地奔跑着。
秦朝陽一并跑過去,林凡嘩地倒地,後腦的血汩汩流出。女人凄慘的尖叫像一首悲鳴曲。
“死了?”宋甜猛地丢掉彈/簧/刀,顫巍巍地指着倒地不起的林凡,“我把他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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