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修√）

次日，也是229年1月1日。

新紀元不過年，也許尋常人家會過一過，但封非時他們這種人，是沒什麽時間去想過年的。

封非時起床後，一出卧室，就聞到了淡淡的清湯面的味道。

因為他是黑暗哨兵，五感敏銳到極致，吃飯都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吃一頓飯。

無論什麽肉，怎麽處理，他吃着都會有濃郁的腥味，青菜則是苦澀……簡而言之就是無論什麽食材，放進他的嘴裏，味道都會被無限放大，被他的味蕾清晰地捕捉。

封非時小時候還好，還可以勉強熬一熬，到後面精神核快成長完那幾年，他只能喝營養劑，一喝就是十幾年，喝到了現在。

所以一般來說，聞到什麽食物的味道，封非時都會果斷扭頭就走，避之不及。

也沒有人會給他準備飯菜，因為他沒有辦法進食。

但封非時知道，這碗面是給自己煮的。

他往餐廳那邊走，這邊住人的設計是餐廳和廚房連在一起，裝修整體偏白色，透着一股科技風。

封非時進去時，就見任敏穿着圍裙，高高興興地在下廚，封昀就陪在她旁邊，溫柔地看着她。

他一進來，任敏就有所察覺：“小時！”

任敏笑起來，她有點娃娃臉，發尾齊到下巴，左側靠耳的頭發織了個細細的麻花辮。

光是看臉，真看不出任敏是個A級哨兵，她就像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笑起來還甜甜的。

然而任敏從來不是什麽小甜心，她沒有出精神問題時，在戰場上可是被稱作最強A級哨兵，甚至S級哨兵都只能喊她一聲隊長。

她曾在最危急的時候孤身一人扛着激光炮就沖進異端群、守下過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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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還沒有上過戰場的哨兵和向導，才會幼稚地在意等級問題。

等級，只不過是衡量一個哨兵和向導出廠裝置的标準，而他們不是固定的電子設備，哨兵只是擁有強化的五感，向導也只是感情共鳴能力。

就算等級再高，也只是在這個基礎上衍生到極致，并不影響別的。

無論是戰鬥意識，還是戰鬥能力，都需要後天培養。

封非時低低地喊了聲：“媽。”

封昀在他開口時，就開了任敏的聽力，讓任敏能夠聽見這句小聲的稱呼。

任敏笑得更加粲然：“快坐，我估算着你這個時候差不多起了，所以來給你煮面。”

她攪了攪鍋裏的清湯面：“正好差不多了。”

面食是封非時難得能吃一點的食物，但也是一點，多了，他的味覺也會讓他感覺到一場災難。

所以任敏只給封非時煮了很小一碗。

至于為什麽是面，而不是其他的面食，封非時也知道。

不是因為他喜歡，而是因為他兄長喜歡。

封見安是S級哨兵，五感沒有他那麽敏銳，他最喜歡的，就是任敏煮的清湯面。

封非時并不覺得任敏把這份感情壓在他身上，會讓他不适。

他拿着筷子，認認真真地坐下來吃完了這碗面，還把湯都喝得幹淨。

任敏欸了聲：“這麽喜歡吃呀？”

封非時點頭。

任敏當然高興得不行，但在開心之外，她也很是遺憾。

作為一個母親，她很想給封非時做一桌子封非時喜歡的菜，而不是讓封非時喝幾管營養劑就完事。

“小時。”

任敏輕輕開口：“媽媽最近在做一個研究，如果順利的話，可以想辦法改造出一個和你有契合度的向導，這樣的話你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任敏雖然是新世科技那邊的大小姐，但她從戰場上退下來後，卻是進入了基因研究這一塊。

她在這方面本身就有天賦，最新一批，針對提升身體素質的基因藥劑就是她帶着團隊改造出來的。

封非時微頓，動了動唇，到底還是說：“媽，算了吧。”

他低聲：“會很疼的。”

任敏卻并不在意：“只要給夠甜頭，總有人會願意的。再說又不是給什麽歪瓜裂棗當向導，如果我真研究成功了，那可是給你做向導，就算不砸錢，也多得是人上趕着想要成為實驗體。”

任敏：“小時，我知道你從小就大愛無私。媽媽的初心确實只是想為你好，我的确自私。但真的談大局，一個和你有契合度的向導，對大局的用處有多少你也知道。”

封非時現在高居不下的精神污染度，到底成為了束縛住他的枷鎖。

封非時還想說什麽，封昀就悄悄遞了個眼神給他，然後微不可覺地搖搖頭。

封非時捕捉到，明白了封昀的意思，最終還是沒有跟任敏起争執。

和任敏待了會兒後，封非時心裏還惦記着自己昨天抓的那個異種，封昀顯然也知道，所以他在中間幫封非時說了幾句，任敏就戀戀不舍地放封非時走了。

封家這邊是有收容所的，因為這個異種是封非時親自抓、且指名送過來的，所以這只異種被放到了最裏面的隔間，旁邊都是空的。

封非時進入時，六叔就出現在了他面前，顯然是一早在這等他：“少家主。”

他打開光腦給封非時面對面傳輸文件：“這名哨兵叫田骞，無父母，原來是C級哨兵，後通過出任務兌換了三瓶基因藥劑提升到了B級。這裏是他的詳細資料。”

封非時颔首，掃了一眼光腦，過目不忘的能力讓他大概過一眼就知道了田骞的大概情況。

和很多在戰争中喪失了家庭的哨兵一樣，田骞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田骞去年參與了迎戰風沙石像的那場戰鬥，他不算是污染最嚴重的，戰鬥結束後，也按照流程先做了檢查、清理等等一系列的防護工作。

但也就是那場戰鬥後，田骞的精神污染值一直都處于高度波動。

指昨天20%今天90%這種。

這樣的情況其實并不少見，有時候哨兵在戰場上受了刺激就會這樣，一般進入一段停休期，安排有契合度的向導陪同安撫，狀況就會好起來。

但田骞變成異種了。

封非時微微垂眼，他腦海中閃過萬千思緒，又聽見六叔再次輕輕開口：“當年…見安少家主也是因為精神污染值波動過大所以才停休去空蒙休假。”

那時候的空蒙，還是一個很适合休假的地方。

臨海的風光很美好，夜晚海面會映出五光十色的城市，像是一座海底城悄悄浮現在了水面上。

如果遇上太陽天，還能看見最漂亮的日出和日落。

在舊時代時，空蒙就一度被評為神州最佳旅游勝地之一。

可新紀元207年，A級異端千刀熊、A級異端眼蟲，疑似在A級異端無形的掩護下，躲開了衛星神目的監控，悄無聲息地潛入空蒙，一場災難，在城中直接爆發。

以封見安的權限和當時的狀态，他其實是在第一批優先撤離名單上的。

因為根據智能AI白澤的推算，封見安當時已經不适合參與戰鬥，而他活下來，對人類才是更好的選擇。

但封見安認為，電子推算是沒有感情的，冷冰冰的未來。

他當時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他想把機會留給更多的人，他還想守住空蒙。

于是……

封見安戰死，他和兩個A級異端同歸于盡。

空蒙也因為封見安勉強保留了下來，但還是在225年的會議上，被秘密宣判死期。

因為空蒙重建要花費太大的精力和財力，也要投入大量的戰力。

其他安全區已經做不到拖着空蒙負重前行了。

現在他們對空蒙采取的态度就是不管不顧，默默等待空蒙消亡，淪為災區。

封非時聽到六叔這麽說，稍微掀了下眼皮：“嗯。”

他肯定道：“但他沒有變成異種。”

他們說話間，也到了田骞面前。

因為田骞是被風沙石像感染成異種的，所以他整個人都被泡在了特制的水裏，這會讓他整個人都很虛弱，但不會死。

因為風沙石像這個異端本身是不怕他們星球上的任何水的。

人類對抗異端，在從前，最大的難度就是人類的武器、人類的家園和環境，對于這些異種來說，就像是脆弱的白紙。

他們熟悉的、刻在潛意識的相生相克，在異端身上都不起作用。

最後還是新世科技站出來，利用異端制造出了新型武器，人類幾乎呈潰敗之姿的劣勢才勉強好轉一點點。

封非時開了語音通話：“田骞。”

其實有時候，異種會比異端還要棘手。

異端大多數是沒有智慧的，但異種基本上都有智慧。

因為異種是人類和異端融合在了一起形成的怪物，偶爾會出現自己作為人時的意識，就算沒有，也會保留一定的人類智慧。

而且有些異種也會擴散污染，形成“污染區”。

這種情況封非時也遇見過一次，要讓他來說，他是覺得比非智慧型異端還要棘手的。

不知道是因為聽到了他的聲音，還是因為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被禁锢在圓筒水箱裏的異種田骞劇烈地掙紮了一下，他外表還是黃土色的皮膚，仍舊呈現幹裂的狀态。

但和昨天只能跟封非時肉搏不一樣，田骞在水裏扭動時，也有黃色的泥沙從他身體裏冒出。

封非時的動态視力很好，所以捕捉到了那一瞬間從田骞皮膚表面形成的石刺，石刺才出現一瞬，甚至連一次眨眼的時間都到不了，就被水泡化。

于是在別人眼裏看來，就像是田骞的皮膚裏在冒黃色的泥沙。

封非時等到他安靜了下來，又久久沒有動作後，才再喊了一聲：“田骞。”

然後水箱裏的異種田骞又開始掙紮扭動，只是這一次比上一次的力度和弧度都微弱了點，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六叔雖然不知道封非時究竟在做什麽，但他也沒有打擾封非時，就在旁邊候着。

遂。

他就看着封非時在田骞停下來過了五分鐘後又喊一聲，然後裏面的田骞又開始躁動……

如此反反複複糾纏了二十六次後，封非時再喊田骞時，田骞的動靜已經很微弱了。

——老實說，看着就很像被封非時玩壞了一樣。

而這一次，在田骞安靜五分鐘後，封非時并沒有立馬再開口。

他只是靜靜地隔着兩個防護玻璃去看裏面的異種。

田骞的異化程度其實不算高，他保留了人形和自己的外貌，只是渾身的皮膚變成了黃土一樣的感覺，但封非時和它交過手，所以他知道那些“黃土”比他們這個星球最堅硬的石頭還要堅硬。

就算是千刀熊身上輕輕松松切割一座大樓就如同切白菜一樣的C級異端銀刃，都無法撼動“黃土”。

因為封非時的刀就是熔了一只千刀熊，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異端打造出來的新型武器之一。

六叔應該沒有注意到，但封非時過強的動态視力讓他看見了。

有很細微很細微的液體從田骞緊閉的眼睛裏溢出來。

是田骞的眼淚。

封非時靜靜地站立了許久，久到語音都自動關閉省電了，他才再次打開語音，很低地喊了聲：“B級哨兵，田骞。”

這是戰場上點兵的方式，幾乎每個上過戰場的哨兵和向導都會對這一聲有反應。

可水箱裏的田骞卻再也沒有了動靜。

封非時知道，田骞在這一刻才是真正地變成了異種。

他很清楚之前田骞還存有人的意識，還在和污染做抗争。

他也想救田骞，但他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辦法。

這是屬于被污染的個人的戰鬥，外人無法插手。

而田骞輸了。

他就像是封非時之前遇見過的每一個人一樣。

他們都輸了。

封非時關掉了語音：“殺了吧。”

一個異種，沒有必要留着了。

六叔雖然很疑惑封非時到底在幹嘛，但還是應聲：“好。您還有別的事吩咐嗎？”

封非時搖頭。

當晚。

封非時回了房間洗澡後，就從背包裏将本子拿了出來。

他昨天就更新了地圖上的标記，今天是寫一下田骞的情況。

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記載了很多很多的內容。

有些是像田骞這樣，封非時在對方剛異變時就趕到了，還來得及觀察；有些是像之前那個被腦蛾污染的一樣，封非時遇見時，對方已經深度污染沒了人類的意識，沒有觀察的必要。

其實以封非時的大腦，他是可以不用去用筆記下來的。

但他還是這麽做了，因為封非時要做一手準備。

如果他出事了，這本本子一定要交到值得信任且足夠聰明，能夠看明白的人手上。

當然，他目前還在篩選。

首選肯定是封昀，可封昀位置太高，容易被盯上。

次選…其實是他的一個隊友，也是他的副隊長，和他搭檔多年，但她自身本身的情況就不太好。

封非時捏捏眉心。

後繼無人也是個很大的問題。

這杆旗，他無論怎麽樣都得扛着。

封非時收好本子，又打開通訊器看了眼，發現葉柚在群裏艾特了他。

【葉柚：老大！那個向導！我靠好他大爺的猛！他拿了模拟排名戰的第一！！！】

模拟排名戰和訓練排名戰不同——不過封非時覺得這兩者也沒什麽太多不同，因為模拟排名戰是用全息模拟器，在特定的地圖中打異端，聽着似乎比訓練排名戰要好，可異端的數據本身就是研究員用過往戰鬥記錄分析出來輸入進去的。

戰場上瞬息萬變，異端也在進化，就算全息模拟器會更新，也始終比不上實戰。

當然，封非時還是承認，這東西多少還是比訓練排名戰要有點意義。

每年被遺棄之地上來人，都是在1月1日，然後塔也會在這一天展開兩方聯合的模拟排名戰，進行人員分配。

有些會留在中城，有些會分配到別的安全區，也不是沒有被遺棄之地的再被遣回去的先例。

封非時記得今年神州這邊有一個S級哨兵…薄枕作為一個向導，能壓S級哨兵，确實可以。

葉柚給他描繪了一下薄枕模拟戰時的勇猛和狠戾。

【葉柚：……兇且有腦子，真的強，其他S級小隊都動心了，白裟和亞邁已經下去了…敲，這倆人能矜持點嗎？！人家可是個向導啊！】

【葉柚：@封非時，老大，我們要争取薄枕嗎？】

封非時停了兩秒，回想起那張漂亮的臉，動動手指：【不了。】

這樣的美人放在隊裏，以後一起作戰時……他怕他會因為那張臉而走神。

這不太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封哥！！警惕美人計啊！！！

寶們元宵節快樂呀！

另外（修之前的小劇場，有點舍不得删qwq）

封哥：（盯）

小變态：（笑）

封哥：（臉紅）

小變态：（笑得更開心了）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這倆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