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自投羅網

捉鬼?

厲長生瞧着系統突然跳出來的提示字眼兒,心裏琢磨着,看來今日是非要去滌川園的畫閣走一遭才是了。

只是這去捉鬼之前,總要置辦一些捉鬼的道具,方可順順利利。

厲長生想到此處,便伸手從大漆食盒中,挑揀了兩塊像模像樣的點心,甭管是何口味,那模樣反正是最上等的,瞧着便賞心悅目。

厲長生仔細的将點心包好,才道:“剩下的點心你們盡管食,我還要去滌川園的畫閣打掃,便先走了。”

“厲大哥!”

宮人們見他真的要去,趕忙出聲阻攔。

一個膽子大些的宮女道:“若不然,我随厲大哥一起去罷!人多也好有個照應,說不定那小鬼便不敢出來吓人害人!”

“不必。”厲長生莞爾一笑,溫柔是溫柔,但其間也透露着說不盡的疏離之感。

厲長生道:“我一個人就可,你們不必擔心。”

他也不多言,也不多解釋,說罷了轉身直走,回了房間将門掩上,大家夥兒也不知他進去做了什麽。

厲長生進了屋門,在屋裏尋了一圈,便在榻頭暗屜裏尋到一溜兒小瓶子,打開全是空的,也不知先前是作甚麽用處。

小瓶子幹幹淨淨,就是看起來樸素了一些,毫無紋飾毫無雕花,恐怕不值五铢。

厲長生将小瓶子放在掌心掂了掂,仿佛很是稱心。

他從系統道具欄中,将盲盒獎勵的愛馬仕大地香水取出,拆開分裝進那些幹淨的瓶瓶罐罐之中。100毫升的香水可以分裝若幹小瓶子,不消多時,已灌滿了數瓶。

厲長生将小瓶塞子都按緊,取了兩三個小瓶子攜在身上,其餘還是放回榻頭暗屜之中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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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會子功夫,天色更加昏暗深沉,眼看着最後一絲夕陽便要消磨殆盡,厲長生這才拿着打掃的工具,尋着滌川園的路,往畫閣而去。

這滌川園的畫閣在皇宮的西北角落,亭臺樓閣、水橋畫廊、清泉怪石、繁花白鶴,要什麽稀罕頑意有什麽稀罕頑意,是供皇上太後和後宮女眷享樂的地方,占地面積頗大,一眼望不見邊界。

畫閣在滌川園最北處的角落,園中多草木,又因着朝向的問題,畫閣常年不見日光,難免透露出一股陰森之氣。

這滌川園如此之大,皇上和太後恐怕也從未注意此處還有個畫閣,是一次也未踏入過。

聽一些個年紀大的宮人講,曾有個二八年紀的小宮女,不知為了何事,一個想不開,便偷偷吊死在了這畫閣前,活人已去陰魂不散,往後一旦天黑日落,便能聽到隐隐然的啼哭之聲。

如此一來,滌川園的畫閣變成了這皇宮之中,最為邪乎吓人的地兒,宮人們路經此地都要繞着走,免得被鬼纏身惹一身晦氣。

“嗡——”

“叮叮當當——”

是占風铎的聲音,時急時緩,時輕時重,時隐時弱。

厲長生循聲望去,便見有個高大黑影矗立在一射之地外,應該就是宮人們所說的畫閣。

畫閣廊檐之下垂着一排占風铎,風鈴被風輕輕搖動,發出使人毛骨悚然的叮叮當當之聲。

厲長生仿佛被這風鈴聲給逗笑了,挑唇自語道:“這風鈴聲……聽起來倒是應景。”

昏暗的天色與空靈的風鈴聲的确相稱,尤其還伴着鬧鬼的傳聞,着實讓人猶疑驚懼,腿肚子轉筋。

偏生厲長生步伐穩健,毫不拖泥帶水,徑直便朝着那畫閣而去,“吱呀”一聲,推開緊閉的大門。

“嗚嗚嗚——”

“叮當……”

“嗚嗚……”

一陣詭異的風響,吹動了廊檐下的占風铎,随即又是一陣嗚嗚的響,這回不再是風聲,倒的确像是個小孩子的哭聲,慭慭然的哽咽。

“誠不欺我,”厲長生仔細傾聽一陣,唇角挂着的弧度稍微擴大些許,道:“看來這裏還真有個小鬼。”

“嗚嗚嗚——”

聲音從畫閣二層飄來,厲長生手中也不掌燈,摸着黑直接上了二層,一步一步走的毫不慌張。

哭聲漸漸近了也大了,厲長生踏上二層的木板地,目光四下裏一轉,借着畫閣外隐隐綽綽最後一絲光亮,就瞧紫檀架子大插屏後面,有個長長的黑影,嗚嗚的哭聲也是從那裏傳來,絕無差錯。

黑影甚是龐大,仿佛逡巡在夜幕之中的怪物,碩大的腦袋微微聳動着,一顫一顫的也不知在做什麽,看上去倒像是在分食獵物。

厲長生瞧着那黑影便沒有再動,負手而立,臉上表情不見慌張懼怕,倒有些個玩味,此時此刻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個什麽。

“嗚……嗚嗚……”

“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

哭聲随着厲長生的出現,稍微停頓了一瞬,随即哭聲越來越大,漸漸凄厲起來,回蕩在空蕩蕩陰森森的畫廊之中,沒來由讓人生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咳咳咳——”

就在這奮力的哭聲之中,驀地傳出個不和諧的輕咳之音,将毛骨悚然的氣氛稍稍打破。

厲長生不急不緩,哂笑一聲,道:“怎麽?鬼也會哭得聲咽氣堵?鬼也會哭得被自己嗆着?”

“嗚你——”

厲長生話音落點,那大插屏後的黑影便動了,惡聲惡氣的道:“你這人好生膽大,我乃這閣中惡鬼,你就不怕我一口吞了你?還不快快離去!”

那聲音又沙又啞,仿佛粗糙的老樹皮,聽的人頭皮發麻渾身皆不舒服。

“惡鬼?”厲長生聽了仍是笑,一行邁開步伐往插屏那邊走,一行繼續說:“是不是惡鬼一看便知。”

“你這人……”

插屏後的黑影亂了方寸,見厲長生混不吝,真的往這邊而來,倒是慌了爪子。

他眼瞧着厲長生的影子逼近,仿佛下一刻便要繞過屏風,一把将他擒住。幹脆心下一橫,電光火石之間已做了決定,往厲長生相反的方向逃去,想要以插屏作為掩護,繞過去逃走。

“咚——”

鬼影才繞過插屏,四下裏着實太黑,他一個不留神未看清,就覺一頭撞在了什麽東西上,磕的是嚴嚴實實,鼻尖陣陣酸楚,淚珠直在眼眶裏打轉,差點子就一屁股坐倒在地。

鬼影竟是自投羅網,自己往厲長生懷裏撞了個滿懷。

滿懷……

這個詞眼兒形容的并不準确。

厲長生發現,那插屏後的“小鬼”着實小了一些,遠沒有他的影子威武霸氣。

“小鬼”也就一米出頭的樣子。厲長生一米九二的身高,一雙大長腿都比那小鬼整個人要高。

也就是說……

“小鬼”方才撞在了厲長生的腿上。

“原來這般小。”厲長生低着頭瞧他,目光之中并無輕蔑不屑,但是高度落差極大,還是讓“小鬼”心中不适。

“大膽!”

“小鬼”像模像樣的斷喝了一聲,聲音不再佯裝沙啞粗糙,因着剛剛哭過,竟有些個鼻音稍重的奶裏奶氣。

厲長生仔細端詳,這“小鬼”看起來也就六七歲模樣,雖是個男孩子,卻生得冰雕玉琢,圓溜溜的杏眼死死瞪着厲長生,威嚴與稚氣相互交織,說不出的違和,着實讨喜可人。

厲長生這般上下一打量,故作疑惑的說:“大膽?我何處大膽?”

“你……”

“小鬼”眸子狂轉不止,像無數慌亂的小魚在逃竄。他定了定心神,這才磕磕巴巴的說:“我……我是鬼!你沒聽說過這裏鬧鬼的傳言?你都不怕鬼的?還說不是大膽!”

“鬼?這有什麽好懼怕的?”厲長生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并非厲長生托大,在他心裏,突然變成太監,可不是比見鬼更駭人的多?比見鬼更可怕的事情,他早就見識過了,如今一比對,更覺是小小不言之事。

“況且……”厲長生還有後話,道理是一套一套的。

“好死不如賴活着,若有本事能活的體體面面風風光光,又怎會甘願成為偷偷泣淚的小鬼?既沒甚麽本事,就算變成了鬼,又能如何?無需害怕,是也不是?”

“小鬼”一時間給他說的懵了去,嘴唇張張合合,愣是不知要如何辯解才好。一會兒覺得厲長生胡攪蠻纏,說的都是廢話。一會兒子又覺厲長生言之有理,自己也就是這般軟弱無能……

“嗚……哇——”

“小鬼”越想越悲,心神搖擺不定,終于委屈難當,竟然不言語一個字,突然便大哭了出來,哭得那是頗為豪爽幹脆。

“你……”

厲長生難得手足無措,本是按照系統要求前來“捉鬼”,哪裏想到,這一來就将半大的小孩給弄哭了去,哭得還如此天塌地陷悲痛欲絕。

厲長生以往不經常接觸孩子,這會兒便覺有些棘手。好在他來之前,已未雨綢缪做了些個準備,此時果真排上了用場。

“莫哭莫哭。”

那孩子太小,厲長生便蹲下身來,單膝點地,從懷中取了提前包好的點心,拆開遞到“小鬼”面前,道:“莫哭,嘗嘗點心。食了甜食,心情便也能大好。”

厲長生打起千百疊的耐心來,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早被厲長生分分鐘給哄的服服帖帖。但如今……

這“小鬼”聽了厲長生溫柔細語的勸慰,見了厲長生俊美無俦的好皮相,愣是分毫也不動搖,堅若磐石固若金湯,哭聲反倒漸大,哭得直氣堵,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厲長生擡手揉了揉額角,只好又從懷中探出一物。

東西還未看清,率先聞到一股稀奇味道,說不出的好聞,在這黑漆漆風瑟瑟的畫閣之中,竟是說不出的溫暖。

“小鬼”哭聲戛然而止,好奇的瞪着杏眼,瞧着厲長生掌中平托的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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