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晚上的街道被一行行淺黃色的車燈染亮了,雲初惴惴不安地坐在咖啡廳裏看着落地窗外流動的車水,兩只手交換着握住裝着熱可可的瓷杯想要尋求一些溫暖。拴在門把手上的鈴铛聲響了,她循着聲音望過去,當看到那個熟悉的秀麗身影時,眼中的緊張才終于稍稍緩和下來。
“蘇……蘇落……”
蘇落穿着一件高領的風衣,身上還帶着夜裏的涼氣,看到雲初卻只是微微地皺了皺眉,說了句“怎麽選了這麽個位置?”然後轉身向着另一邊角落中的一張桌子走去。雲初的眼睛裏劃過一絲黯然,卻還是端起了手中的瓷杯快步跟上。
“我好久都沒有看見你了,電話也不能打,發短信也不回……”雲初小聲地抱怨着,伸出手想去觸碰蘇落明顯消瘦了許多的臉頰,卻被對方輕輕側過臉避開了。
“最近家裏盯得緊。”蘇落的聲音裏有幾分帶着不耐的冷。雲初盯着自己懸在半空中被落空了的手,怔了片刻,兩行眼淚忽然順着臉頰緩緩流下來。
“你是不是……打算答應了?”
從兩個人相愛開始算起已經整整五年,如今蘇落已經到了三十歲的年紀,蘇家家大業大,家裏人開始催着她戀愛結婚。蘇落眼看着所有能夠用來推脫的借口都已經用完,無奈之下,選擇在一個月之前和家裏人攤牌自己愛的是同性。可是向來強勢的蘇家家長哪裏會容忍自己的獨生女和女人在一起這種事情發生,盡管蘇落并沒有把雲初的存在供出來,他們為了表明自己堅決反對的立場,依舊是把蘇落軟禁了整整一個月才重新放出門。
蘇落覺得很累,一邊是一段明明怎麽看怎麽沒有未來卻又割舍不下的感情,一邊是以死相逼要讓她“回歸正途”的家人,她有好幾次甚至都想着,要不然幹脆聽從家裏的安排找一個不讨厭的男人嫁掉算了。可是看到雲初像現在這樣坐在她面前掉眼淚的時候,卻又會抑制不住地開始心疼起來。
“我沒有答應,”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蘇落的手撫上雲初的臉頰替她擦掉眼角的淚水,“我也在想辦法,可是這種事總是需要時間,你能不能再等一等。”
“嗯,”雲初将自己的手覆在蘇落停在她臉頰上的手上,眼中中含着淚光卻依舊寫滿相信,“不管要多久我都能等。”
“原來勾引小落的那個女人就是你!”
一旁插出的尖利女高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視,雲初轉過頭去,一個保養得宜卻明顯已經不再年輕的婦人正面色不善地站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目光帶着憤怒看着這邊發生的一切。蘇落的臉色變得煞白,有些慌張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上前去想要攔住那個證怒氣沖沖向着雲初走來的女人。
“媽,你聽我……”
“啪!”
婦人舉起手來,狠狠一耳光就扇在依舊滿臉茫然地坐在原地的雲初臉上。
“卡!”
許銳皺着眉看着灑了一地的熱可可,扮演蘇落的李果果在阻攔那位扮演蘇母的女演員時,一個沒站穩向後碰在了桌沿上,連帶着把放在扮演雲初的謝青魚面前裝熱可可的杯子一起撞翻了,濺了謝青魚一身不說,從謝青魚被濺到可可時一臉錯愕的樣子來看,這一段也是沒法再用了。
“果果,拍戲的時候專心一點。”他沉着聲叮囑了一臉無辜的李果果一遍,在場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李果果那一碰巧合得有些蹊跷,聯系到之前在開機儀式上謝青魚被刻意的冷落,不難想到是刻意在針對誰。許銳雖然和李果果的父親是多年的至交,對于電影的要求卻一向不因為私人感情的因素降低,也最反感演員将那些亂七八糟的個人恩怨帶到片場中來。這樣想的時候,看向李果果的眼神就不由得有些淩厲。
謝青魚撫着半邊被飾演蘇母的女演員打得隐隐作痛的臉,一直還處在熱飲被碰翻濺到她衣服上時的驚愕狀态,聽到許銳的話才有些回過神來。許銳安排着小林去給謝青魚找一套幹淨的衣服換上,對着謝青魚時的語氣也明顯地比對着李果果要緩和許多。
“青魚,委屈你了,這一段要重來一遍。”
“……沒事。”謝青魚涼涼地看了李果果一眼,後者和扮演蘇母的女演員恰好正在交換眼色,她幾乎是立馬就明白過來。那“蘇母”是真的在用盡全身力氣在打她的臉,她的耳邊直到現在都還在嗡嗡作響。第一場開拍之前讨論劇情時,李果果還特意提出這裏的一耳光要用真打替代借位效果來得好,那時她礙于要在許銳面前留個好映像只好咬着牙答應下來,現在想想,李果果大概是從那時候就已經計劃好這一出了。
李果果收到她涼涼的注視,一臉關切地走上前來作勢拍了拍她衣服上被濺到的黑色液體,說着“真是對不起”,卻在埋下頭裝作要替謝青魚整理衣領的時候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小聲說。
“很疼是吧?”
“……”
“你不知道我多希望那一巴掌,是我親自來打。”
謝青魚身體輕輕一顫,擡頭去看李果果,依舊是一臉無比關切的表情。她心中一涼,李果果是真的恨她恨到了極致。
以前她搶走李果果的心上人時,她們還是地位差不多的新人小明星。現在時空交錯,她們又像過去那樣重新站在一起,地位已經如此懸殊了。李果果已經是名震國際影壇的小影後了,要捏死她,猶如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年輕的時候不懂事,逞一時之氣把所有的後路都堵死,結果樹立了那樣多的敵人。謝青魚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
這場戲,只怕還有得熬下去。
李莫愁一直用手支着下巴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蹲在片場的角落裏靜靜看着這邊發生的一切。雖然名義上是李果果的助理,但李果果的衣食住行都是有專業的工作人員照料的,她偶爾被分配一個給劇組買宵夜或者奶茶的工作,其餘的時間裏基本都是默默蹲在一邊充當無聲的背景畫面。
小林抱着給謝青魚換裝用的幹淨衣裳恰好從她身邊經過,一雙有些疲倦的眼睛在看到她時依舊充滿了歉意,李莫愁裝作沒看見一般冷漠地轉過臉去。
“小林,”在一邊補妝的李果果忽然伸出一只手來叫住小林,“我的粉底忘在車上了,你能幫我去取一下嗎?”
“我……”小林看看停下所有動作看着她的李果果,又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衣服,聲音卻越說越沒有底氣,“要去送衣服……”
“是呀,人家很急呢!”李果果身邊的助理甲怪聲怪氣地開了腔,“人家的謝女王還等着人家去送她的寶貝衣服,哪裏有時間來搭理我們這些小角色嘛!”
“說誰是小角色呢!”助理乙很是自然地接上話,“我們果果得金梅獎的時候,那個誰還在陪導演睡覺呢!現在名聲還沒響呢,架子就先端起來了,以為自己是誰呀!”
“就是,”助理丙再接再厲地跟上,“不就是一件髒了一點點的衣服嘛,多穿一會兒怎麽了?整個劇組就她嬌貴?”
許銳一直皺着眉坐在一邊,實在聽不下去了才輕輕咳嗽了一聲止住這邊越說越不像話的讨論。李果果也沒有顧忌到許銳的反應,只是一直維持着微笑看向小林的姿勢,眼光中透着的壓迫感越發深沉起來。
小林被李果果看得低下了頭去,剛才三個助理的對話已經讓她面紅耳赤了。明明知道這是李果果的刻意針對卻因為對方的地位沒有辦法出口反駁,想了想終于還是把手裏的衣服塞到李莫愁的手上,目光帶着哀求看向她。
“你可不可以幫我送到更衣室去?”
李莫愁沒料想到小林會找上自己,身體微微側開躲過要被塞向手裏的衣服,語氣冷淡,“你拿了粉底回來自己再去送不就好了?”
周圍的很多人已經停下了動作往這邊看,小林壓低了的聲音開始着急,“到時候她們還會找其他的事情給我做的。”到最後謝青魚要麽因為等不到衣服自己出來找,被李果果再恥笑一通,要麽一直死撐着在更衣室裏等着,再因為耽誤了劇組的時間被衆人責怪,都不是她一個小助理能夠應付得來的。李莫愁像是想明白了什麽,推拒的動作頓了頓,小林已經把整件衣服牢牢放進了她的懷裏。
“拜托你了。”
李莫愁擡起頭來,恰好對上李果果看向她的、略帶深意的目光。那目光似乎是在授意她,可以對謝青魚即将穿上的衣服随意做些什麽,她卻突然沒有了想要幫着為難謝青魚的欲望。
這個互相使絆的劇組讓她覺得冷,她的确是為了想要報複謝青魚找到了李果果,可是從李果果針對謝青魚的手段上來看,她們何嘗又不會是一種人。
為了達到目的,滿懷心計,不停地刷新自己的底線。而被卷入她們兩個人的恩怨中的她自己,會不會也變成和她們一樣的人。
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更衣室裏很安靜,謝青魚穿着一件單薄的毛衣靠在沙發上,臉色極其難看。那件被濺了熱可可的衣服已經被她脫下來扔在了腳邊的地上。聽見開門的聲音,以為是小林終于送衣服來了,語氣不善地開了口。
“怎麽動作這麽慢,你是不是想凍死我?!”
等了一會兒沒聽見預想中賠禮道歉的聲音,謝青魚轉過臉去,看到拿着衣服滿臉木然的李莫愁,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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