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弟弟于哲
聯邦政府這兩個月,往下城區一共發放了兩億多的客戶端,但只有百分之一、二的人在真正地執行這個計劃,按照任務要求鍛煉。
這其中,幾乎大部分都是中城區的居民。
中城區多少會有人在為上城區的居民服務,因而探查到了政府的風向,大部分屬于盲目讨好上峰,可能自己并不喜歡鍛煉,也着實看不起獎勵的那一點錢。
10元錢能幹什麽?出門只能坐個公共汽車,連買瓶水都買不起。
而更早放棄的,就是那些被天網和現實掏空了的下城區居民。
像于傾這樣體能起始只有E級的參與者能夠堅持下來,不說沒有,但也鳳毛麟角。
尤其,不但跑夠了10000米,還能夠不停歇的繼續堅持下去。
一時間,就看見于傾的排名從第2678名緩緩往上提升。
2677名。
2676名。
2675名……
已經入了夜。
天黑了。
月光無法穿透高樓,照在底層,下城區早已經被黑暗吞沒,就連光亮塗層就被剝奪的只有星星淺淺的光澤。
夜晚的聯邦,屬于網絡。
就連上城區的一部分居民,都選擇進入天網享受夜晚的時光,下城區更是寂靜無聲,全員戴着頭盔在天網上徜徉,只有22層的走廊上能夠聽見沉重卻規律的腳步聲。
于傾還在跑。
過了最初難熬的時刻,他覺得自己似乎很快就适應了這種運動方式。
只要跑的別太快,他就不會累到必須停下來。
他不想停下來。
不斷提高的獎勵金系數像是鈎子,腳下跑出的每一步都會被他在腦海裏本能的換算出金額,一步步地過去,他的耳邊幾乎可以聽見金幣下雨的聲音。
“叮叮當當。”
真動聽。
對錢有着瘋狂渴望的于傾,如今腳下邁出的每一步,都是他賺錢的動力。
6789不知疲倦,在耳邊激動地說着:“19801米了!還有不到兩百米,你即将打破歷史的沖擊上兩萬米的大關!你做到了,你在不斷的沖擊自己的極限,我幾乎感受到了你汗水的芬芳!你是那麽的迷人!你的魅力即将橫掃整個聯邦!”
“加油!不要停!我知道你已經很疲倦了,但是兩百米對于你而言并不算什麽!你一定可以跨越的,你會長出翅膀,跨越所有的山巒湖泊,跑向詩和遠方!”
20000米即将來臨,于傾緩緩跑過走廊,即将看見自家房門的時候,終于決定不跑了。
真的很累。
哪怕不限速度,對于沉迷天網完全不運動的下層區居民而言,這樣的過程簡直不亞于酷刑,沒有非同一般的毅力根本無法堅持,更何況是第一天就一口氣跑20000米。
就連于傾都詫異自己能夠堅持到現在。
走廊悠長的弧形随着視野的颠簸,緩緩露出了自家的房門。
意料外,自家的房門外卻站着一個人。
那人有一頭黑直的長發,被整齊地梳在腦後,五官深刻英俊,雖然穿着再簡單不過的T恤牛仔褲,但因為斐然的氣質,就像是穿着價格昂貴的服裝一般,有種難言的貴雅之氣。
他站在門口的身姿挺拔,下颚微微地颔着,只是自然地站在原處,卻像是曾經得到過最專業的教養,與下城區居民的氣質明顯的格格不入。
當視線對上,那人矜傲的近乎于冷漠的表情逐漸改變,于是那張冷漠的不近人情的臉瞬間盈滿的了燦爛的笑容,就連黑而沉的眸子裏也閃爍出親昵的光澤。
未語先笑。
迎着于傾快步走了過去。
來人名叫于哲,就比于傾小了一歲,雖然兩人輪廓看起來并不相似,但卻是于傾同父同母的弟弟。
隔着老遠就親昵地喊了一聲:“哥!”
于傾腳步慢了下來,眸光柔軟,回道:“哲。”
“你怎麽?”于哲快走兩步迎到了于傾面前,擔憂的上下打量,視線落在他額頭的汗水上有些微微的困惑,嘴裏卻說着,“還以為你在屋裏,怎麽在外面?”
“跑步。”于傾回答。
6789還在耳邊叫着:“還有三米到20000米,不要停下來。”
于傾閉上嘴,繞過于哲又跑了出去。
三米。
三步。
起點就在自家的門前,終點自然也在這裏。
但因為背對着于哲的原因,于哲的視線困惑地追随着他,然後很快就落在了于傾耳後的客戶端上,不過小手指甲蓋般的大小,在這幽暗的走廊上卻像是飽吸了鮮血般的殷紅,潤澤而飽滿。
于哲的瞳孔猛地一縮,黑眸裏閃過一抹莫名的光澤,繼而眼睛微微眯了幾分。
但是,當于傾轉身看過來的時候,他嘴角瞬間勾出溫潤的線條,眼眸裏也只剩下與家人在一起時的信賴與開心。
“跑步,為什麽要跑步?”于哲走上去,緊貼着于傾,與他一起走進了滑開的房門。
于傾來不及擦汗,彎腰起身,将廣告彈丢給了他。
于哲揚眉,按開了廣告彈。
強壯英俊的男人出現在視野裏,像頭獵豹一樣緩緩走來,于哲痞氣十足的“哇哦”了一聲,然後說道:“極限體能人類計劃?”
“嗯。”
“你參加了?可以賺錢?”
“嗯。”
“這麽好啊?那不是不用再當職業玩家了?”
于傾蹙眉,困惑。
于哲深深看着于傾,視線再落在廣告彈裏的那個身影上,意味深長地說:“反正門飛舟不喜歡你當職業玩家,借此轉行也可以,就不知道這個計劃的時效性。”
提到門飛舟,于傾嘴角抿緊。
他思考困難,記憶更是差的要命,但不代表他不會去嘗試思考,也不代表會忘記所有的事情。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跑步的時候他的思路似乎會更加清晰一點,門飛舟之前說的話總會不知不覺地浮現在腦海裏。支離破碎的話語或許無法連成串,但是話語裏那些對他的嫌棄和輕視卻一點點凝聚成針,紮的他心髒刺刺的痛。
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好,未必是想要得到什麽回報,但同等的地位和一份善意總是渴望獲得的。
于傾無法描述自己心裏的不悅究竟為何。
但他心裏不舒服。
于哲看他臉色,揚眉:“怎麽了?門飛舟那小子又說什麽了?實在湊不到一起去,你就申請搬離吧。這世上誰離了誰活不成,或許下一個會更好呢。”
“可惜了咱們是親兄弟,沒辦法安排在一起,唉!”
于傾看向于哲。
他們兩人是兄弟,年齡相近,從小一起長到大,按理來說天網應該優先分配他們住在一起,親人間方便照顧。
但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就要從天網設立“舍友關系”的原因說起了。
人工智能的存在代替了人工,勞動力崗位都被AI取代,因此為了解決勞動力過剩的問題,人類開始進入網絡世界生存。
聯邦政府是推動這一切的主要動力,其目的不過就是維0穩和諧。
金字塔底端的下城區居民不擔心吃住穿,天網又很好的解決了人類自身必須要追求的價值觀。但身體的需求依舊需要在現實操作,因而“舍友關系”就成為了現實的“安全帶”。
你是個乖的,我就給你安排個乖的住一起,兩人一起乖。你是個傻的瘋的,我就給你安排個癡的呆兩人一起傻夫夫。你要有不安定元素,我就安排個鎮妖鐵塔過來保準你老老實實。至于脾氣相投、才華相近,也不過是維0穩的手段而已。
因此,“舍友關系”被形容為“相親階段”并沒有錯,當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兩人各方面都很默契的時候,再産生進一步的感情也很正常。
所以親兄弟是不被允許的。
哪怕現在的科技可以繞開近親的基因缺陷孕育下一代,但倫理上依舊不被接受。
于傾和于哲這輩子都不可能住一起。
于哲的住處被安排在隔壁的街區,距離這裏不過十分鐘的車程,他與舍友的關系不錯,不過目前并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大概是于哲往這裏跑的太勤,黏大哥的程度根本不像親兄弟,門飛舟并不待見他,那邊的舍友似乎也無法與于哲培養感情。
于傾勸他不要來的那麽勤,于哲卻我行我素,有時候甚至會抱着頭盔過來住,與于傾一起躺在床上登陸天網,一住就是兩三天,如果天網不催促,他根本不回去。
所以,當于哲聽說門飛舟終于搬走了,高興的不得了,拉着于傾的手一個勁的說要去“一站”買酒,慶祝那個總是自命不凡的孔雀離開。
于傾鬧不過他,而且才賺的600元已經到賬,就陪着于哲上樓買了些酒和下酒菜回來。
于傾不會喝酒,喝兩杯便又暈又困,跑步時消耗的那些力氣像是一起抽走了他的骨頭和精神,往沙發上一歪,就睡着了。
于哲就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眼見着于傾倒下也沒有叫醒他,只是倒了杯酒放在唇邊,望着于傾的眼眸色澤漸漸暗了下來,然後一仰頭就将杯裏的酒喝了個幹幹淨淨。
來之前于哲在天網上已經熬了一天,他在攻城戰上嶄露頭角獲得大量的榮譽,順利被招募進了《傳世》的十大公會之一,如今正是困的頭重腳輕的時候。
幾杯酒下了肚,他卻睜着越喝越清明的眼睛望着于傾,終于最後,他放下手裏的酒杯,起身走到了于傾面前。
頭頂的光被遮住,于傾大半個身體都被黑暗籠罩,渾然不覺睡得香甜。
于哲緩緩彎腰,擡起一腿抵在沙發上,随着沙發的下陷,他的身體也緩緩地傾了下去。兩人的距離在不斷地縮短,于哲垂眸看着沉睡的人,眸色複雜。
直到一個極近的距離,于哲終于還是停了下來。他的眼中閃爍着不明的光澤,最後伸出手摸上了于哲的臉,手指克制地擦過了于哲的臉頰,最後落在了耳後那紅色的客戶端上。
手指尖上傳來的客戶端溫暖卻堅硬的觸感,他緩緩撫摸着那水滴般的形狀,喃喃自語:“時間真快……這就十年了,少爺……”
作者有話要說:
于哲:“看我出場的外貌描寫花費了多少筆墨,你們對我重要的身份還沒點兒譜嗎?”
靜舟:“主仆年上可以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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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