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盛唐篇·竺寒(肆)
阿陰是何時能化鶴的呢?确切的說,不是鶴,只是似鶴。模樣可是比鶴兇多了。
那是在前往羅剎的路上,大抵已經離了長安兩年。她一團黑煙亂竄,行到了無垠沙漠,沙漠夜晚短暫,走的更慢。她想要吸食陰氣,就要鑽進很深的沙裏,才能找到那麽一丁點飛禽走獸的。卻也是死了太久,不夠填補多少精力。
偶爾會遇上幾個人的屍體,帶着很深怨氣,這倒是滋潤了她。那些日子,真同林子裏的歲月不同,林子裏是陰氣大過怨氣,沙漠裏是怨氣大過陰氣。
于是,在不知道落在沙漠裏的第幾天,或者說第幾年。她終于因為吸食怨念太過,本以為如常地從沙土裏鑽出來,卻嘶吼出了聲鶴唳。
再看自己通身,哪裏還是黑煙,皆是羽毛。阿陰驀的想起了那些死去男子變成的陰摩羅鬼模樣,她不斷嚎叫,要立刻找到一方泉水照照自己的臉。
萬幸。
她從未如此感念自己不是人,因而沒有人臉鳥身。許是陰摩羅鬼一類自打出現便有化鳥定律,她也難免。再看看水中倒影,通身灰黑色羽毛滿布,細頸細腳,尾有飛羽,尚且算不上醜陋。
後來,加上她在羅剎學會了幻化人身,于是便有了三種形态可現,甚是滿足。
長安城郊外近日人人口中傳的流言便是:般若寺來了個新香客,模樣身段皆是一絕,有禍亂朝野之姿。且住持特地命了最中意的弟子——竺寒小師父為她講經。
只眼下禪房裏,主人公滿臉笑意,柔聲細語。小師父面目深沉,眉眼微皺。
“你怎又來?”他質問。
阿陰不急不躁,把手裏裝着兔子骨灰的檀木盒遞過。
“你師父已經為它超度過,命你給放到架子上。”
竺寒忍着接過,轉身舉起了手,放在架子高處。海青寬大,阿陰自背後看不清他腰身,不知道裏面藏着什麽樣的身體。大抵不過好生勁瘦,細腰寬臀。
他回眸,滿目認真:“這裏面當真有那只兔子的骨灰?”
她今日大清早朝山進香,同住持講寺中有位竺寒小師父,曾救過她養的兔寵。如今兔子陽壽已盡,特地來求住持超度,再聽聽小師父為它講經。
阿陰淡笑,可即便她做溫婉狀,竺寒仍覺得,盡是妩媚妖嬈之态。
“當真有。我絕不會诓你,觀澄。”
眼睛,無論何時都騙不了人。當你考究一個人是否撒謊之時,就要盯住那雙眼,有分毫的躲閃波動,便都是不純。
可她沒有。
他信了。
“竺寒。”他非要作無用糾正,終歸她也不會聽是了。
打坐在蒲團上,微低着頭避開她目光,聲音平穩問:“施主想聽哪類經法?”
阿陰又噗嗤地笑了,她整個人湊過去趴在他身上,呼吸相交。貪婪的嗅他一身檀香,“我的觀澄,你真當我是來聽佛法?我呀,我是為了見你。”
他狼狽躲閃,現下窗戶都支開着,寺中人來人往,說不定何時就過去了人,把室內旖旎記入眼中。
“施主,請回。”語氣決絕。
她默默坐回自己那方蒲團,眉眼染上了哀傷,悶悶開口:“唉,又教我回。我這次可還沒碰到你皮肉,就回了,那豈不是很難過?”
竺寒當真不懂,她這話裏毫無邏輯可言。起了身,背對着她道:“出家人有戒在身,你切莫要來招惹我。”
阿陰不解,“我知你有戒,可你的師兄師叔都在我的酒肆喝酒吃肉,那不也是破戒?若你想做和尚,同我歡好後再受戒就好,亦不是甚麽大事。”
小和尚被她說的臉又紅起來,“誰要同你歡好?”
下意識的憤怒反駁後,解釋道:“師兄師叔破戒,是他們心中無佛。我心中有佛,得佛祖眷顧,世人皆可損梵行,獨我不能。”
他已瀕臨臨界,只覺得平日裏師父教導的平心靜氣再不作數,滿心的年少氣盛湧現,他仿佛成了個俗人。也因在寺廟十九載,又何曾有人明知寺中皆是僧人還非要觸碰?
只她一個。
她不是人,是鬼,不分善惡是非。
行為處事只遵“心之所向”四字。
“觀澄,你不愛我?”
“佛祖愛世人,我也愛世人。”
“那便是愛我,如今我算人。”
……
他沉默望向窗外,看山雀飛過,叽喳叫嚷。下一秒,驟然落地,仿佛被人襲擊,悄然殒命。
竺寒臨出屋子前,阿陰問道:“那你當年作甚的給我講故事?”
答:“普度衆生。”
鞋履輕便,小和尚走路無聲,已然離開。
藥叉從屋脊上爬下來,倒吊着嬉笑:“又碰釘子了?小阿陰。”
“滾。”
她一時間竟有些悲傷,從心底渲染噴灑,仿佛随時欲破出喉嚨。
“野兔也白抓咯,可惜被化成了灰,你可真壞。”
阿陰強咬着牙,“你剛剛不也傷了山雀?彼此彼此。”
下一秒化成一溜煙,穿行無阻,回到了林子棺椁裏。
藥叉同樣行動迅疾,追着她講那些無用道理:“他當年只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和尚,見你是個可憐鬼,又出不去林子,才同你理佛法。只你真真癡傻,太過作數,還要同和尚講愛與歡好,可真不要臉。”
阿陰一言不發,鑽進棺椁,蓋嚴了棺蓋,也不去反駁他。這倒讓藥叉有些不好意思,他們倆慣是互相打罵的,如今這般光景,他心中也不好受。
默默躲在背陰處,摸着土地,試圖搜尋搜尋這片林子下面有沒有墓穴,可以一盜。
其實,阿陰已經許久沒回這裏了。
她最近一直都在認真學習做人,見長安城裏各色的女人,記下她們的儀态習慣……
許久,見她還不出來,藥叉把這塊地都已經摸了個遍,忍不住踹了踹棺木。
“差不多便止住。閻王那邊的陰書你還沒回,我是覺着你開罪陰司着實沒必要,善意提醒罷了。”
棺椁裏聲音有些悶,“要你管,我做了鬼差第一個抓你,按着你過奈何橋。”
藥叉笑的難聽,“嘁,你是氣所化,我便不是?還想抓我,便是你化作厲鬼了我也不會。”
陰司鬼差,抓的都是凡人死後化成竄逃的鬼,帶到地下受審。而他們這種無實體所化的,便不受管束,只要不作惡,謝必安和範無救便不會理你。
“喲,合着您也曾是鬼界之光啊?藥叉大人。”阿陰刻意嘲諷。
“比不得比不得。”藥叉兀自動手推開棺蓋,“您可是幾近滅族的陰摩羅,比我稀罕多了,閻王爺現下求賢若渴。”
阿陰被他拽着往地府去,滿臉喪氣。
“還不是黑白無常管轄長安地界,事務太多,嚷嚷着要添新人。我若當這個鬼差,少不得被他們二人壓榨欺淩。”
藥叉确是待她真心,盼她得善果。做鬼差雖是苦事,卻可得陰司庇護,定是利大于弊。
“阿陰,你需得從另一個角度來想。你若做長安城的鬼差,可同閻王主動承了郊外這片的轄權,恰好謝必安潔癖,最不喜長安城外寒酸村落。可你便能時常見着竺寒了。他年紀也已不小,今後免不了要為死人辦法事……”
阿陰拍他兇煞醜陋的面龐,笑意湧現,“小藥叉,我從沒這般覺得你聲音動聽、相貌俊朗。”
藥叉:“滾。”
“好嘞。”她化煙穿行,步伐輕快,仿佛巴不得立馬上任。
你看這凡塵俗世,不論人鬼,都極易為愛變作癡女,無法自拔。
作者有話要說:
白無常,名謝必安。
黑無常,名範無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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