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32號登機口

門口的火爐轟隆隆地響着, 滾燙的石鍋蹿着火苗,沸騰而出的香味彌漫着整個狹小的店面。

服務員利落地端走上一桌吃剩的碗,抓了一張油膩的抹布飛速擦着桌子。

“兩位吃點什麽?”

阮思娴看了一眼牆上的菜單,說道:“酸辣的花甲粉絲, 多加點花甲哦。”

服務員又看向傅明予, 說話聲音卻沒那麽幹脆了,“您呢?”

傅明予淡淡道:“跟她一樣。”

“好嘞!”服務員擡頭朝火爐那邊吼, “兩份酸辣花甲!”

自從傅明予跟着走進來,阮思娴便能感覺到四周的視線漸漸集中在他身上。

小店喧鬧擁擠, 充斥着煙火氣息, 而傅明予氣質矜貴,面色淡漠, 與這裏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完全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人, 倒像是店內牆角電視機裏正在播放的電影的畫風。

阮思娴也沒想到他真的進來了。

十分鐘前, 撒謊被抓包的阮思娴表情平靜內心卻十分尴尬地看着走到她身旁的傅明予, 聽他問道:“不是吃了嗎?”

阮思娴僵硬地說:“加餐。”

傅明予望着店內的環境,問:“要不要換個地方?”

阮思娴心想我都排隊這麽久了怎麽能換呢, 現在就算是米其林餐廳就不能把她從花甲粉絲的魔力裏拽走,“不要, 我就想在這裏吃。”

說完, 她想故意問:“傅總,一起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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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塊錢一碗的東西, 傅明予怎麽可能吃。

況且這裏的環境……反正說不上多幹淨。

然而沒想到他卻點了點頭, “嗯, 好。”

于是他就在阮思娴身旁安靜地站了十分鐘,等店家叫號,他便跟着一起走了進來。

阮思娴覺得自己又給自己挖坑了。

她都能吃的東西,傅明予怎麽不能吃了?

誰比誰高貴還是咋的?

但是兩碗冒着熱氣的花甲粉絲端了上來時,仔細聞着,花甲的腥味和醋的酸味十分沖鼻。

阮思娴看見對面的傅明予明顯皺眉了。

果然還是下不了口。

阮思娴直接拿起小碗,盛了點湯,喝下一口,故意表現出一股大快朵頤的表情。

“真好喝。”

她看向傅明予,朝他揚揚眉,“傅總,動筷子呀,可好吃了。”

她就不信傅明予真會吃這玩意兒。

果然,傅明予雖是坐着,卻離這桌子小半米遠,拿紙巾擦了擦勺子,也學阮思娴的樣子盛了小半碗湯。

但是端起碗時,他還是沒能下口。

整個碗裏充斥着一股劣質的香料味道就算了,上面飄浮的油又是什麽東西?

他擡眼,對上阮思娴狡黠的目光。

放下碗,他決定轉移話題。

“十一月公司将開始全國巡回飛行學員招生,你想去嗎?”

“我去幹什麽啊?”

“宣講。”

阮思娴“哦”了一聲,挑出一顆花甲吃。

“我只是個副駕駛,宣講都是機長去吧。”

“沒關系。”傅明予說,“有女飛行員宣講會吸引更多女生報名。”

阮思娴突然擡頭問:“怎麽,你還想再招點女飛行員啊?”

“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飛行員的性別。”他目光緩緩在阮思娴臉上流連一圈,嘴角有隐隐笑意,“當然,如果是你這樣的女飛行員,我不介意多招幾個。”

阮思娴呵呵笑,“想近水樓臺先得月啊傅總?”

傅明予沒說話,把桌邊的一個瓶子推到阮思娴面前。

“幹嘛?”

“你多加點醋。”

想象力這麽豐富怎麽不去寫小說?

阮思娴把醋放回原位:“不好意思,我從來不吃醋,吃了會吐。”

傅明予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卻依然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

阮思娴看了他幾秒,從包裏拿出消毒濕巾,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雙筷子,遞到傅明予面前。

“傅總,吃呀。”

傅明予接過筷子,頓了頓,說:“我不吃花甲。”

“這個簡單,小阮為您服務。”

阮思娴笑眯眯地把他的碗拉過來,仔仔細細地挑起了花甲。

雖然知道不懷好意,但是看見她垂下的睫毛撲閃,鼻尖沁着一點汗,嘴角彎彎揚着,傅明予還是笑了。

幾分鐘後,傅明予碗裏的花甲全跑到了阮思娴碗裏。

阮思娴把碗推回去,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啦。”

傅明予“哦”了一聲,“我也不吃粉絲。”

“……”

“傅明予你找茬是吧?”

“我吃粉絲會吐。”

“好,很好。”

阮思娴拍手鼓掌,“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陪皇帝吃飯呢。”

直到阮思娴吃完面前的花甲粉絲,傅明予也沒動筷子。

但卻在她擱下筷子前去付了錢。

一共三十六塊,傅明予給了老板一張一百的。

“不用找了。”

“嘿嘿,您吃好。”

老板借過錢,笑開了花,心裏卻想有錢人真他媽會找情趣。

傅明予回頭朝阮思娴招手。

“走了。”

阮思娴有點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才緩緩地起身。

此時的步行街依然很熱鬧,行人來來往往,腳步卻很悠閑。

五光十色地霓虹燈和嘈雜的音樂聲交相輝映,路邊有擺地攤的女孩在叫賣,一聲聲地拉緩了時間的流逝。

“剛剛多少錢啊?”

阮思娴問。

“你要給我錢?”

“對啊。”

“不用。”

傅明予繼續朝前走。

阮思娴落後一步,在他身後撇撇嘴。

幾十塊錢的花甲粉絲被他說出了一股請了滿漢全席的卻又毫不在乎的裝逼感。

可是下一秒,卻聽他帶着笑意說:“你都說了我是養豬場的。”

——那哪兒能收你錢呢。

阮思娴原地憋了憋氣。

兩秒後,她還是沒忍住。

“傅!明!予!”

傅明予回頭淡淡道:“怎麽了?沒吃飽?”

阮思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才忍住沒當街打死傅明予的。

是涵養嗎?

是家教嗎?

不,是法治和諧社會限制了她。

阮思娴的腳步快到幾乎快小跑起來,但傅明予追上她輕而易舉。

“好了,不逗你了。”他拉住阮思娴的手腕,“說真的,巡回招生你去不去?十一月十一號啓動,第一站就是你的母校。”

阮思娴正在氣頭上,根本沒注意到他說出了“母校”兩個字。

“不去!雙十一我只想趁着打折買你條命!”

“哦?”

傅明予神情依然平淡,說出來的話卻不堪入耳,“你想讓我把命都給你?太快了點。”

“……”

[阮思娴]: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不要臉的人?

[阮思娴]:是女娲媽媽一時疏忽忘記給他捏臉了嗎?

[阮思娴]:是胚胎發育的時候一不小心忘了發育一下臉嗎?

阮思娴一連串吐槽發出去,卞璇回了個打呵欠的表情包。

[卞璇]:又是傅明予?

阮思娴正在打字的手頓住。

編輯框裏剛寫了一行字——“傅明予簡直就是個大傻”

她面無表情地删了這行字。

[阮思娴]:不是,看劇氣的,絕世大傻逼。

[卞璇]:哦,我還以為又是你家傅總呢。

[阮思娴]:?

[卞璇]:不然能把你氣成這樣的還能有誰?

[阮思娴]:你。

[卞璇]:招呼客人去了,886

四天後,阮思娴飛行時間到達上限,照例休息,她提前就約了司小珍一起去郊外的小鎮玩,司小珍對這種事情最積極,提前就訂好了酒店。

然而就在阮思娴準備東西的時候,又收到了來自飛行部的消息。

明天上午例會下午培訓。

行,生活生活,生下來就是要幹活。

阮思娴渾身寫滿了認命地去了世航。

她一邊打着哈切,一邊和周遭的同事打招呼。

嘴還沒閉上,四周的人突然安靜了一些。

阮思娴根據直覺看過去,一行人疾步朝電梯走去,為首的又是傅明予。

其他人似乎瞬間就虛化了,阮思娴盯着傅明予,心想你千萬別過來惹我不然我真的不能保證我會在公司給你面子。

半分鐘後,電梯門關上,四周的氣氛又松了下來。

好,你今天保住一命要多謝了你目不斜視的習慣知道嗎?

到了會議室後,飛行部經理遲遲沒來。

阮思娴坐在靠窗的位置,撐着太陽穴往窗外遠眺做眼保健操。

這一眺就眺到了鄭幼安身上。

阮思娴眨了眨眼睛,清醒了幾分。

她怎麽在這裏?

和她有同樣疑問的還有傅明予。

他站在窗邊打了個電話,收回視線時,瞥見了在樓下機庫站着的鄭幼安。

“她怎麽在這裏?”

柏揚上前道:“今年公司三十周年慶以及世界航展已經開始籌備,她是攝影師。”

今年世航三十周年慶與世界航展撞期,将統一籌備,加之ACJ31新機型入列,本次活動非同小可,宣傳部從年中就劃分專門小組籌備,傅明予從頭到尾盯了下來,直到這個月進入收尾工作,他才放松了注意力。

然而這并不代表他對剩下的宣傳工作毫不關心。

世航一直有固定合作的攝影團隊,多年來從未交過讓人不滿意的答卷,這使得世航每年的宣傳畫面十分氣派,在各類影像展覽中獨領風騷。

有了上次的招生宣傳照片後,傅明予以為宣傳部已經很清楚鄭幼安的風格并不适合航空業。

但即便這樣,他們竟然也擅作主張換了攝影團隊。

傅明予半眯着眼,擡手将襯衫上的袖箍解下來扔到桌上。

“啪”一聲,柏揚眉心也不随着皺緊。

跟着傅明予工作了兩年,他知道這是他極度生氣的表現。

“把宣傳部經理叫過來。”

下午六點,結束培訓的阮思娴揉着肩膀走出來。

在公司裏坐一天真的比在駕駛艙坐一天累多了。

同行的幾個同事叫她晚上一起吃飯,她答應了,但是在這之前,她得去一趟衛生間。

16樓是飛行部,相對其他部門,人較少,衛生間也很少有人問津。

阮思娴一邊看手機一邊推門進去,還沒經過洗手臺,就聽見某隔間傳來一道極怒的女聲。

“傅!明!予!有!病!嗎!”

是誰?!

是誰?!

阮思娴豎起了耳朵,想知道究竟是誰!

在傅明予的地盤!

說了一句大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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