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47號登機口

阮思娴站起身, 朝傅明予走去。

她個子高腿長, 這兩三米的距離只需要跨個幾步, 但她卻走得極慢。

身後的幾個人只當她是害羞,饒有興味地看着她的背影。

只有沙發上的傅明予清晰地看到了阮思娴的眼神。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裝飾過的眼睑在昏暗的燈光下才看出有細碎的亮片, 帶了點兒金光, 和眸子的微光交相輝映。

看起來很美,但就不是那麽溫柔。

待她走近俯身時, 兩人對視, 目光在那瞬間交鋒。

阮思娴的眼神仿佛在說“你今天要是敢起什麽鬼心思你明天就出現在草船上。”

片刻後,傅明予擡起手臂, 籌碼攤在掌心。

“去吧。”

阮思娴笑着從他手裏抓過籌碼, 說道:“謝謝傅總,我也不好意思白拿,要是輸了算在我獎金裏吧。”

傅明予瞥了她一眼, 輕笑。

繞八百個圈子最後不還是他出錢。

阮思娴拿着籌碼轉身, “繼續啊, 時間還早,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

大家瞬間覺得有些幸災樂禍, 來來回回地瞟着傅明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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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傅明予帶來的這個“朋友”, 實質上就差個前綴了,可惜現在看來還差得遠。

落座後, 阮思娴剛摸上牌, 突然叫停。

“等會兒, 我上個衛生間。”

她起身指了指傅明予,“你不要動我的牌,等我自己來。”

包廂內有獨立的衛生間,阮思娴關上門後,祝東和紀延都幸笑着看着傅明予。

看見沒?

人家不買你的賬。

在座唯有宴安實打實地笑了出聲,不過是冷笑而已。

他把牌碼好了,轉身問傅明予:“傅總,你看這就是有錢的好處是不?”

傅明予沒理他,起身把托盤裏剩下的籌碼放到阮思娴桌上後又回了沙發上。

牌局上有時候忌諱中途打岔。

比如阮思娴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後大家就懷疑她去換了一雙手。

用了一個小時,清清楚楚給大家安排了一場“逆風翻盤”的戲碼。

活像一個沒有感情的金錢收割機,全程只見她一把接一把地胡牌,殺伐決斷,毫不留情。

每次見她她收錢那副目露精光的模樣,祝東和紀延甚至隐隐覺得,她這是在報複。

牌局結束,阮思娴一清賬,得意洋洋地說:“全贏回來了。”

傅明予眉梢微擡,開口道:“厲害。”

話音落下後,室內微妙地沉默了。

事情最後發展成這樣,祝東和紀延他們也沒想到,而祝東的女朋友甚至隐隐感覺到今天自以為的幫忙,可能幫了個倒忙。

衆人起身,一起往餐廳走去。

祝東問鄭幼安要不要一起,她沒有拒絕。

她只是越來越迷茫。

去餐廳的路上,她扭頭小聲問宴安:“他們到底什麽關系啊?”

宴安歪着脖子看手機:“就你看到的那樣。”

“什麽樣?”

宴安擡頭看了眼前面傅明予,冷聲道:“你什麽時候見傅明予帶女人出來打牌随便她輸?”

這句話打破了今晚所有的迷惑,給鄭幼安講得明明白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前面并肩行走的兩人。

說好了男人都是大豬蹄子,結果有人啃得比誰都歡???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難道是現代擊退情敵新戰術?

宴安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表情崩裂,連步子都慢了下來。

想到她跟傅明予的那些事兒,以及今天非要跟着他過來坐一會兒,宴安頓時明白了她這時候的心理狀态。

“不開心了?”

鄭幼安扯了扯嘴角,“我有什麽不開心的。”

就是感覺到了一股背叛而已。

宴安眯了眯眼,“但我不開心,媽的。”

打了一下午牌,不說多費體力,但也是腦力運動,飯桌上的氣氛就輕松許多。

大家知道傅明予這邊的進度跟他們想象的不一樣後,也不再打趣這兩人。

聽着他們閑聊工作上的事,阮思娴全程不參與話題,專心吃飯。

但她還是能感受到時不時來自鄭幼安的死亡凝視。

阮思娴是真的被她盯得有些心虛,只好假裝沒看到。

但是當她準備夾塊兒鹵豬蹄吃時,對面那股眼光涼飕飕的,盯得她胃口毫無。

剛放下筷子,鄭幼安撐着下巴看着她,開口道:“怎麽了,這豬蹄不合你胃口嗎?我剛剛看你吃得挺好的呀。”

阮思娴沉甸甸地眼神遞過去,“還行,我吃好了。”

身旁的傅明予回頭看她,“不再吃點?”

阮思娴勉強扯出一個笑:“不用了,謝謝。”

紀延見狀,又讓侍者給阮思娴上了些飯後甜點。

他年齡在這之間最大,從小就充當着哥哥的角色照顧衆人。這邊見阮思娴吃好了,又想到宴安今天一整天沒怎麽說話,吃飯的時候又一個人喝悶酒,于是問道:“對了,宴安,你和世航那個女飛怎麽樣了?追到了嗎?”

阮思娴被這一口昂貴的椰汁燕窩噎住。

傅明予不動聲色地看了紀延一眼,而對方還渾然不覺有什麽不對。

上次祝東女朋友生日聚會他沒來,不知道情況,此時還真情實感地關心着朋友的情感狀态。

“什麽情況呀?”鄭幼安随口一問,“你還追過世航的女飛?”

祝東聽到他們問這個,也沒在意,這種問題沒什麽好避開的,只是覺得揭開宴安的傷疤有點可憐,于是幫他回答:“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了。”

宴安冷不丁被cue一下也是很無奈,一大口酒喝下去假裝醉醺醺地沒聽見。

但是現實告訴阮思娴,錢不是這麽好掙的。

祝東話音剛落,她女朋友又問:“對了,阮小姐,你在哪兒工作啊?”

阮思娴:“……”

人生中第一次這麽羞于說出自己的職業。

“哦……我在世航工作。”

“做什麽的呀?”

鄭幼安突然眨了眨眼睛,搶答:“她就是世航的女飛啊。”

“……”

現場的氣氛因為鄭幼安的這句話突然凝固。

幾道視線刷刷刷地射到阮思娴和傅明予身上。

她捂嘴,“啊”了一聲,直接挑破掩藏在空氣裏的尴尬。

阮思娴僵硬地笑着,而桌下的手狠狠地掐傅明予的大腿。

傅明予按住她的手,面上卻平靜無波,看向鄭幼安。

“是啊,我好不容易招攬進來的女飛行員,怎麽了?”

言下之意非常明确,潛臺詞的态度強硬,鄭幼安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這個話題在宴安喝得臉紅脖子粗“撲通”一聲栽桌上時戛然而止。

這頓飯在所有人的強顏歡笑中提前結束。

阮思娴走出大廳時,一股冷風吹過來,她終于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同時卞璇和司小珍在群裏問她今天怎麽樣,她回了一句話。

“掙錢不易,大家以後節約點。”

上車後,阮思娴和傅明予分坐兩邊,中間仿佛劃着一條三八線。

她郁悶地盯着車窗,一言不發。

就不該一時鬼迷心竅答應傅明予來這個飯局,她有這個時間幹點什麽不好,非要來體驗一遭人間修羅場。

傅明予從車窗倒影裏看見阮思娴的神色,問道:“累了?”

“十倍。”

“什麽?”

阮思娴倏地回頭盯着他,“十倍季度獎金!”

“這麽貴?”

貴?

阮思娴想當場打爆他狗頭。

本來她不是真的跟他要錢,只是想表達自己今天遭受的非人待遇過于慘烈,拿季度獎金作為尺子的話應該是十倍。

而他居然嫌貴?!

阮思娴嚴重懷疑他的家産都是摳出來的。

她懶得理這個扣扣搜搜的男人,轉過頭去繼續窗外的路燈。

半分鐘後,阮思娴手機響了一下。

她拿出來一看,是來自傅明予的微信轉賬。

還真是她十倍季度獎金。

[傅明予]:今天辛苦阮小姐了。

給他全部退回去後,阮思娴低頭打字。

[阮思娴]:那看在傅先生還算爽快的份上,給你打個0折吧。

[傅明予]:那阮小姐現在可以轉過來跟我說句話了嗎?

阮思娴擡眼看見窗戶裏自己的倒影和傅明予的倒影重疊着,但也能看見他在笑。

心裏莫名有些慌亂,感覺這一轉過去就會落入什麽深淵。

[阮思娴]:我睡會兒。

發完這幾個字,她頭靠在車窗上,立刻閉眼。

由于華納莊園在西郊山上,公路盤旋蜿蜒,司機開得慢,車速十分具有催眠效果。

十來分鐘後,阮思娴真的昏昏欲睡,頭随着路徑的弧度開始左右搖擺。

突然,一股溫熱靠近她。

意識模糊時,她下意識趨近溫暖,頭一偏,便靠在了旁邊那人的肩膀上。

傅明予的手緩緩穿過她的背和坐墊之間的間隙,将她固定在懷裏,不再随着路途搖晃。

車慢慢開下了山,鬧市燈紅酒綠。

傅明予一垂頭,發現她的臉近在咫尺,五光十色的霓虹透過車窗,像一顆顆小亮片在阮思娴的臉上跳躍。

他聞到了她身上的橘子香味,幾根頭發繞他在脖頸,癢癢的。

好像是一種最原始的驅動力在作祟,當他回過神時候,已經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明明只是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竟然也産生了一種偷香竊玉的感覺。

想到這裏,傅明予自嘲一笑。

他擡起頭,試圖轉移注意力打消心裏那股自嘲感,扭頭看向窗外。

沒有感覺到懷裏的人如鼓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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