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萌寵039

君芷在瀛洲山的第一個年頭,就交付在這幾樁意外之中了。接下來的日子,修行得心應手許多。卻說那日自東楚回山,按照諾言與柳心瑤大戰,以陣法對劍法。

小柳子原本是想讨些便宜,好迫使君芷改口叫師姐。

誰知一場比試下來,前後兩個時辰,竟然都未能到君芷一丈之內,更不要說沾到她的衣角了。

小柳子輸得心服口服,自此見了君芷就“師哥”“師姐”地渾叫,再不提師弟師妹的話了。

千裏之外飛來的信鴿讓小柳知道,西涼和齊的戰事,一如她與君芷的較量。西涼這個愛挑事的,并未占到便宜。西涼國力并不如齊,又師出無名,唯一的底氣便是旁門左道,那支鬼軍組成的勁旅雖強,卻是要耗費國師的修為來維持的。

“想來是那國師支撐不住了!”柳心瑤在回屋的路上和君芷二人絮叨,掩飾不住的高興,“畢竟他那個‘金身養魄’大法,也是十分耗損修為的。”

君芷道:“你兄長如今脫了險境,你可安心了。”

那一個切齒道:“此番應戰,齊的元氣大傷,百姓也跟着吃盡了苦頭——不曉得要有多少人失去了至親,又有多少孩子成了孤兒,我下山之後,一定要取那西涼國國師的狗命。”

君芷點頭道:“很有俠女風範。那成千上萬的話本子沒白看。”

“你別避重就輕呀。”小柳觑她一眼,“如今可是占便宜的好時候,你們東楚,別不要臉地來個趁人之危,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罷?”

君芷道:“我只管修行,不會管這些事。”

柳心瑤滿臉嘲諷:“阿芷,你的身份不簡單,如今你還想瞞着我?我又不是傻子。”

君芷正想說沒什麽好瞞,一直沉默的空珊此時忽然冷冷道:“兩國相争,本來就是兵不厭詐,這話,不知是誰和我說的?”

柳心瑤看她一眼,吐了吐舌頭。

空珊眼裏醞釀着怒火,一雙黝黑的眼看牢她,“難道只許齊國放火,不許別國點燈?柳心瑤,原來你們齊國人,由來都是如此不講道理。”

柳心瑤被她嗆得有些下不來臺,要趕忙岔開話題自我解救,側頭一望,恰好是君芷的房門,不禁大喜過望,笑盈盈攬過君芷的肩,道:“阿芷,不請我和空珊師姐去你屋裏坐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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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芷搖了搖頭,道:“屋裏亂得很。不是待客的樣子。”

攬着她的那一個不懷好意嘿嘿笑了兩聲:“我記得,你以前很友善的,三不五時會讓我們進去坐,給師姐和我泡個茶,如今總是神秘兮兮地,明明你的屋子最近,卻要站着目送我們走遠,自己再開門,莫不是……”

君芷頓住了腳步,等她将欲言又止的那句說完。

“莫不是,藏着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吧?”伴随這句猜測,笑容也變得更為暧昧了。

龃龉良久,小柳終究還是沒能進君芷的房門。只因君芷一個神隐訣,隐去了身形,任她怎麽喊,都不出來。小柳掃了興,一面走一面對空珊道:“我敢和你打賭,她一定藏了東西!”

空珊卻不依不饒:“你倒是回答我的問題啊?”

小柳啊了一聲:“天哪,我的衣服忘記收了!傍晚那雨肯定淋濕了,不好不好……”說着一溜煙跑了。

空珊望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聲,也快步回了自己屋,嘭地一聲摔上門。

君芷直接瞬移到屋內,在桌前坐下喝茶,看某只狼還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偷聽,忍不住輕輕嗤了一聲。

那狼回頭一望,竟然紅了臉:“哎呀,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有一會兒了。”君芷道。

小狼背着手一步一步踱到桌邊來,挨着她坐下了,尴尬地笑一笑:“我,我并沒有偷聽。”

自打換了一種方式應對這只狼,她便不再有反常之舉,脾性也不再暴躁了,變得如同幼時一般純良可愛,偶爾還會鬧今日這樣的笑話。

君芷只在她得意忘形時暗用言語彈壓,遇到眼前這樣乖順的小狼,心中不免溫柔牽動,無法對她冷語相向,只應道:“嗯,偷聽一下也無妨的。”

狼便撓撓耳朵,如釋重負地笑:“我聽你們吵得有趣。”

君芷颔首,用手掩住朱唇,輕輕打個哈欠,至于眼中有了淚光,為着次日的晨起修行,每天都睡得很早。順勢緩緩寬衣。

她寬一件,小狼接過來一件,兢兢業業給疊好放在一邊。

——起先君芷覺得這樣子甚怪,但小狼說得誠懇:她在這邊借宿蹭被窩,總得要付出一點什麽才行,比如打掃屋子,伺候叔叔,給叔叔捶腿捏背……

說了好長一串子,君芷覺得,相比于捶腿捏背此類肉麻之事,還是讓她疊衣服來得好。

雖然疊得……君芷瞅一眼一旁的衣裳……很不怎麽樣。

伺候她寬好了衣,小狼又去把被窩掀開,呲牙笑道:“叔叔,可以睡了。”

君芷便默默躺下。

狼自己脫衣服非常非常快,刷拉刷拉就剝掉了,再往旁邊随便一扔,嗖地跳上床來,一個勁兒往君芷那邊拱過去。直到将裏邊那一個擠到挨了牆,發出抗議來:“你外邊還那麽寬。”

狼便讪讪地,抱着她滾出來一些,問:“可以了嗎?”

君芷在枕上點點頭,閉上眼睛,微微皺眉。

雖然閉了眼,她知道這狼沒那麽容易打發。

果不其然,過了會兒又開始在肩窩那裏蹭啊蹭,喃喃好似夢呓:“叔叔,叔叔。”

“你有事嗎?”君芷睜開眼,冷然道。

狼笑嘻嘻地:“你洗澡了嘛。”

“洗了。”

狼很失望:“那什麽時候去泡溫泉啊?”

君芷道:“天冷的時候。”

狼瞪大眼睛在心裏算數,山中年歲不好清點,盤算了半日,頹了:“還有很久啊。”

“對,所以好好睡你的覺吧。”

“不不,叔叔,長夜漫漫,咱們來生娃娃吧。”小狼眨巴着一雙眼,面容妖冶,眼裏的光芒卻又純粹而熾烈。

君芷看得微微失神。

小狼锲而不舍蹭啊蹭,“君芷,你給我生個孩子嘛。”

“容我拒絕。”

“那。”小狼已經翻身壓了過去,“我給你生一個,好不好?”

君芷哭笑不得:“你們狼族都是這麽呆傻麽?”

小狼軟語嬌音在她身上打滾:“是啊!所以你快給我生一個小狼崽,你這麽聰明,她随你,就不傻了!”

君芷嫌棄地捏住她的耳朵,将狼的腦袋拉離自己懷抱,問她:“看到旁邊的窗了嗎?”

楚顏巴巴兒點頭:“嗯。看得一清二楚。”一面扭了兩下。

君芷冷笑:“再在這裝瘋,便提着這狼耳朵,從那窗裏扔出去。”

狼立馬就來了眼淚:“叔叔好兇。”低了半晌頭,複又擡首道:“我那日還幫你送藥給你師叔了呢,你還沒謝我。”

小狼指的是十二公主中的那蠱。君芷覺着,白白燒了浪費,不若送給凜月,看能不能入藥。

君芷好笑:“是你自己要幫我的。事後又要報償,不是君子所為。”

“我又不是君子。”狼嘟起嘴來,“我是妖精。”

君芷暗暗點頭,倒也有些道理。

“我的謝禮呢。”狼在她身上扭股兒糖。

君芷頭疼:“如今深更半夜,我上哪兒尋去?”

“現成的呀。”狼陰險一笑,飛快地蹭上來,在她嘴唇上啃了一口,又不等她發怒,飛快地翻身下去,趴在一側,裝睡着了。

君芷也不惱,随得她去,淡漠地翻個身,背對狼。

過了良久,察覺身後溫熱的一團貼上來了,再一只爪搭在她腰腹間,牢牢扣緊了。又過了一會兒,想必以為她睡着了,那一小團嘆氣:“這個木頭,什麽時候才和我生小狼啊。”

本以為完了,終于可以安心睡了。誰知過會還有,那狼低聲哀嚎道:“天什麽時候才冷啊……”

面朝裏側的君芷,臉不自覺染上了笑意。帶着這個清淺的笑,緩緩陷入了沉睡。

夢裏卻沒有迷糊軟糯的狼。

金戈鐵馬之中,她身披銀色戰甲,率六軍征戰,勢如破竹所向披靡,到得一方城下,城中高樓上有陌生的兇惡的面孔,見她這方攻城的先鋒已然出動,城破之時已只在彈指之間,那摟上忽然綁着一個人質出來了。定睛去瞧時,竟是楚顏。揉了揉眼睛,又變作柳心瑤。

君芷陷入了掙紮。明知是夢,卻無論如何醒不過來,還要被逼對眼前危急的情形做出決策。她騎在馬背上,已然開始搭弓,只消右手一松,那弦上的箭便會射中小柳。

心中一個念頭道:“君芷,做人不可以忘恩負義,柳心瑤是你的救命恩人,若沒有她,你早在莫愁林就讓妖怪吃掉了……”

另一個念頭道:“君芷,此刻的你,不屬于你一個人,你身後這近十萬大軍,他們的性命與命運,都在你手上……”

難受到了極致,手指一松,箭離了弦,帶出嗖嗖的風聲。

那利箭即将紮進柳心瑤胸口的瞬間,那被五花大綁的人質複又變回小狼的樣子。

她低呼一聲,從床上驚坐起。

汗在脖子後邊的肌膚上變涼。她重重喘息,四下一環顧,卻并不是戰場,也沒有冷箭和熱血。

這裏是瀛洲山。

狼已經不在了。屋子收拾過。小爐子上焙着一壺新茶。桌上安放着幾支帶露的花。還有新鮮的果子。一望而知又是蠢狼捯饬的。

她披散着發,拿過外袍披在身上,下得地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慢慢地喝着壓驚。

這個夢,是何寓意?

若是起先也便罷了。

如今她可是玄天門下呂道陵的得意弟子。蔔個卦解個夢,容易不難。當下拿出銅錢來,起卦……

柳心瑤每每路過君芷的房門時,慣例是要偷聽一回。這日照舊将耳朵湊過去,原本沒指望聽到什麽,誰知豁朗一聲,傳出茶杯墜地碎裂的聲音……

“這個君芷,一大清早搞什麽啊。”小柳癟癟嘴,搖搖頭,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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