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萌寵056
君芷與楚顏對望一眼,又都将目光投向那女子。
長公主卻低頭看看身上捆的繩索,擡頭凝眉道:“爾等可知,這樣對本宮,是大不敬?”
小狼拉着君芷就出了大帳,一連拉着她走了半裏多路方才氣呼呼地站定:“她在假裝,她真的就是魔尊。”
君芷嗯了一聲。
“你信我。”小狼淚汪汪的,“她肯定又在玩什麽把戲,她肯定……又在使花招。”
君芷點頭:“好。”
“你信我!”狼委屈到一萬分。破了那魔頭的掌控,還反将一軍,本讓她有點小驕傲,可按長公主眼下這情形,壓根不認識她,一來讓她有了吹牛的嫌疑,二來,不知那個老奸巨猾的東西又在玩什麽鬼把戲,恐怕是為了賺君芷入局。不論怎麽看,情勢都對自己大大地不利。因此不等對面的人答言,立馬又道:“你信我好嗎?”
君芷摸摸她的頭,“信。”頓了頓,“魔君興許還占着這位的肉身。這還好辦。但假若她又逃脫,找了別的人寄居,那麽,事情就比較棘手了。”
楚顏垂了垂眸子,“叔叔,她是不是已經沒辦法靠自己活着了?”
君芷望向遠處,一面搖頭一面道:“西涼國師那‘金身養魄’的法子雖然效驗,卻在半道讓師尊攪了局,大大受了一次挫折,其後那國師又讓小柳給除了,經這兩樁意外,除非再給她一二十年,再供奉一座‘金身’,輔以法力高深的魔道中人以鮮血獻祭……否則,一時半會兒,她是沒有辦法用自己的本尊臨世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瀛洲山那邊如今都安靜了。
這樣的魔尊,與傳說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她,已經相去太遠。說是不足為患也不為過。據空珊推算,吳常月不再在瀛洲山上坐鎮,只讓門中弟子多加留意,便再度雲游而去。
“可對于咱們來說,眼下的情形是很危險的。”君芷對着小狼蹙眉,“狄也若不再是長公主,那她此刻便有可能是你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狼微微張了張口,忽然上來抱住了她。
君芷莫名其妙:“怎麽?”
狼低低道:“多虧叔叔有先見之明。”她指的是昔日君芷用一棵小小的細藤來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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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芷會意,拍拍她單薄的背脊,長嘆一聲,領着她回了帳內。
與那長公主再度照面,君芷便感嘆,狄也雖然淪落至此,品味還是在的。
女子渾身氣度高華,此時坐在那裏依然恢複了寶相莊嚴。
想必趁她和狼出去說話這陣子,早将周遭打量了個通透,轉眼之間整個人變得極之淡定。此時拿一雙鎮靜的眸子看着君芷,緩緩道:“此乃軍營,你這帳內的戰甲擦得锃亮,你的身形,卻又是女子,這樣說來,你,便是東楚的九公主——君芷無疑了。”
這番言詞倒是無端讓君芷生出了幾分好感來。
“你們将我和我那弟弟虜了來。”長公主心如明鏡臺,“無非是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天下紛争,都和我沒有什麽關系,我想求你的,只有一樣。”
君芷有些無言,雖然說兵不厭詐,但對方顯得如此通情達理,她畢竟有些赧然,因點頭道:“你說。”
“本宮與那不成器的皇帝弟弟被俘,是爾等用邪術輔助,方才這樣迅速得逞。”長公主挺直了脊背,“但這一點上,本宮覺得無可厚非,畢竟涼漢不仁不義在先,你東楚奮起反擊,也是人之常情。我若痛加指責,無異于五十步笑百步。九公主以世外高人的身份回朝,執意領兵出征,只怕也是為了一勞永逸的緣故。我信你不是為了權位。我不求別人,只求你,也不多奢望,只求你一件事。但求你,不要傷了本宮的小侄子。”
言畢,潸然淚下。
狼在一旁尴尬地咳嗽兩聲。這個長公主,與在城樓上看到的那個,徹頭徹尾換了一個人。
君芷默然,半晌道:“在下不傷稚子,公主可以放心。”她也明白過來,眼前的,絕對不是魔尊。魔尊,說不出來這樣的話。
那魔頭已經再度選了旁人作為寄居之所。
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她離開了,并未傷害長公主的性命。
這與傳聞中她嗜好殺戮的作風略有出入。
長公主的侄子雖然年紀幼小,為人卻至純至孝。一旦國君有恙,這小太子便會監國。只要用他父親作為人質,令他開城投降,大事必成。
這消息不知怎的傳到了君赭耳中。忙忙地用人質喚開了城門,君芷得知後與狼趕過去,還好來得及制止他殺人滅口斬草除根。
君芷尚未質問于他,君赭反倒先開了口:“九妹得此重要人質,竟不報與為兄知曉。”
君芷淡道:“我不報與皇兄,皇兄不也還是快人一步麽。”
君赭被噎了一噎。
“這城池都是皇兄的。”君芷擡手指着城闕。
君赭沒則聲。此謂之,悶聲發大財。雖然受降的是他。可他心裏再清楚不過,若非君芷先前在此苦戰數月,北漢的監國小太子再仁孝雙全,也不可能這樣輕易地束手就擒,負隅頑抗才是可以料想的局面。君芷早就說了,要将天下交付在他的案前,如今,算她說話算話。
“我只向兄長要幾個人。”
她要的不是別個,正是長公主與她的侄子。
将他二人帶走,軟禁在普救寺的寺院內。
長公主住的那間屋子,窗棱和門縫上橫三豎四貼滿了符咒。都是小柳求空珊幫忙寫就。
聽說那長公主曾被魔尊附體過,她竟毫無禮儀可言地盯着人家看了小半天。
為着害怕魔尊棋高一着,假意退隐,實則并未去遠,還藏在長公主這裏,便用束縛咒将她再度出世為禍的可能性扼殺在搖籃裏。
柳心瑤一面貼那些個符咒,一面叽叽歪歪:“萬一你的靈力不夠,寫這麽多還是壓制不住別個,那我,咳咳這算不算白費力氣?”
空珊彼時抱着雙臂站在一旁,冷哼道:“那你別貼了。”
小柳便呲牙笑,露出整齊的小白牙。
如此将人安置妥當,東楚的大軍便班師了。
所剩不多的齊軍,也回歸本處。因勢單力孤,并未敢提出與東楚分地的建議。柳心瑤生性耿直,這種無異于明搶之事本就難以啓,還是君芷主動提出,為了讓她交差,修書一封令其帶回去上交齊王。諸多事宜從長計議。
在岔道的地方,衆人皆下了馬,雖是冬季,卻暗有芬芳來,似蘭似麝。君芷囑咐兩位同門珍重,又和柳心瑤笑道:“若到萬不得已時,要救你兄嫂,不妨用些非常手段。”
小柳一拍馬背,恨聲道:“我本來就不怕他們。若非我兄長那個死腦筋攔在頭裏,我此時已經劫了家人遠走高飛了。”
空珊在旁敲打她:“哦?你的齊國呢?不要了?”
柳心瑤仰天嘆口氣,“我已經看透了。這些利欲熏心的君王,都一個德行。我只要我齊國的百姓安居樂業,誰做皇帝,與我何幹,橫豎又都不姓柳。”
空珊卻又急忙趕上來堵了她的嘴。
君芷再次道了一次保重。
彼此便背道而馳,各回各家。
北漢就此覆滅。
這個消息傳入東楚,并未在民間引起多大波瀾。
老百姓還是更關心當日早點鋪子的饅頭好吃不好吃。
橫豎這東楚的版圖再遼闊,他們所占據的,也就是家中遮風避雨的一小方屋頂。
與他們同一個想法的,還有小狼。
楚顏自打進了城之後,便巴着君芷不放,無論如何也要扯着她再去上次那家店吃一次早飯。絮絮叨叨誇那裏的粥好喝。
因小狼說自己頭暈,不能自己騎馬為由,所以與君芷共騎,此時她在後邊一個勁兒地撓她的腰,各種各樣小動作一路都沒消停過。君芷被她糾纏得沒了法子,只得扭頭道:“我累了。”
“那你答應我。”狼的性子執拗得像牛。
“宮中有小廚房。”君芷嘆口氣,“廚娘的手藝,不比外邊差。你想吃什麽,我便讓人做什麽,可好?”
楚顏想了一想,叔叔累了,還是讓她多多歇息為妙。打仗又不是叔叔的強項,近來擔任主帥,肯定十分折磨。便點了點頭。
此番凱旋,君芷的地位有了極大變化。
不複先前無人問津的失寵九公主。
入城門時,所見的禮儀規制是她此生所見之最,甚至連她那身着明黃的爹,都親自站在城門口等着。
回宮之後,便越發感受到了這個改變。
源源不斷的賞賜往未央宮中送來。
印象中這樣門庭若市的勝景,要追溯到母親生前最得寵的那時節。
楚顏看了個眼花缭亂。心滿意足地叼着糕點看禮單。笑得眼睛微彎。
君芷明白,父親對她的倚仗,此刻是要大過忌憚的。
而那些原本不将她放在眼內的後妃,或是先時曾有過小龃龉的,此時看她的眼神裏邊難免夾雜了不安和恐慌。
君芷只做看不見。那些送進她宮裏來化作各色人間好物的曲意逢迎,她也只當作是對此次出征勝利的賀儀。
在勤政殿面見父親時,皇帝一如既往的不動聲色之中摻雜了一絲殷切,詢問她接下來要解決的是近鄰的齊,還是一直以來并無邦交的魯。
君芷回道要先休養一段時間。
老皇帝沉吟:“你這裏歇着,那邊齊與魯回過神來,只怕要聯手,豈非會加大征戰的難度?”
君芷道:“戰馬和戰士也都需要喘口氣。父皇稍安。”
難得不是以她的難堪作為終結的一次碰面。
從大殿內出來,打眼便看見一個探頭探腦的猴兒崽子一般的小太監,見她一出來,笑嘻嘻地迎上來道:“殿下,寧妃娘娘有請。殿下肯賞光麽?”
君芷颔首:“容我回去換件衣裳。”
小猴兒喜不自禁,笑着去了。
這裏君芷自回來,對坐在屋子裏正抓了人陪自己下棋玩的小狼道:“收拾收拾,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小狼一聽要帶她出去,喜滋滋地蹭過來,讓幫忙梳頭。
其實小狼的真身乃是一頭銀毛狼,難為她,化作人形頭頂卻是碧青的發。
倚翠想上來幫忙,君芷揮揮手讓她且退下,自己親自替小狼梳篦,散散地梳了一個發髻。
又替她找出一身宮裝長裙換上,周身的氣派,倒頗似人間的小嬌娘了。只是眉目間還是妖冶太過。
君芷喃喃道:“不知道寧母妃會不會喜歡。”
狼“啊?”地一聲:“什麽?”
君芷搖搖頭,微笑着将自己也收拾妥當,握了狼的爪在手心,拉着往長樂宮的方向逶迤而去。
到宮門口時,規規矩矩站着等通傳,忽而裏頭射出來一團箭一樣的小東西,先是砸在她身上,接着呼啦啦就爬上了君芷的身。像只熊一樣挂住了她脖子,嘻嘻笑了陣,方一本正經地問:“你就是九姐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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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