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斯誇羅(2)&(3)
他給露娜想過很多種死法,羅列過很多可能導致她死去的原因,包括為了保護某只垃圾寵物、某個垃圾人類,甚至為了保護她那一整個書架的書,她都很有可能拼上性命。那個笨蛋。
唯獨他沒有想過的是,她會死在莫名其妙的意外裏,就和報紙上那些垃圾倒黴蛋一樣,成了某條可悲又可笑的談資。
……為什麽呢,原因是什麽?為什麽她會以這種方式離開他的世界,而他又是為了什麽在憤怒,為了什麽而覺得呼吸都沉重?這一切的原因究竟在哪裏?
斯誇羅總想,露娜那個笨蛋可能會死在某次家族争鬥中,可能會在某個任務中莫名其妙心慈手軟而讓自己倒黴,就像那回她看了一部電影就大發神經放過那個垃圾花瓶女、讓自己變得遍體鱗傷一樣。他那次快被她氣死了,知道她白癡但不知道她能這麽白癡,不光白癡,還在醫院裏撒嬌要吃冰淇淋和肯德基——他上哪兒給她買那種國外的垃圾玩意兒?
他不想承認,當她偏着腦袋、小口小口咬着他買來的冰淇淋時,那小心翼翼的、珍惜的模樣,真的讓他很高興。就算明知她是受了傷——他親手留下的傷口——才舔得那麽小心,他也還是忍不住地高興。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既然他早早地将她視為自己的所有物,既然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她屬于他,為什麽當她搖頭表示不再生他氣的時候、當她開始對他笑的時候,他會覺得整顆心髒都充盈得快飄起來,像一顆愚蠢的彩色氣球?
如果他一直“擁有”她,在這之前和在這之後,究竟有什麽區別?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想要的……
他還記得露娜小時候的樣子。她一個人蹲在河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用歪歪扭扭的意大利文給一只狗寫墓志銘。吵死了。笨死了。蠢死了。好幾年後,他發現有個衛浴的牌子是TOTO,于是他想,露娜知不知道自己給她心愛的狗起了個馬桶的名字?果然是個笨蛋。
他記得她的輪廓。頭發亂七八糟,瘦瘦小小的一只,哭起來卻像能吵翻整片小樹林,還能順帶将旁邊的小河給煮沸了。他總覺得是自己仁慈才沒有一照面就殺了她,可後來露娜總是堅持說明明是他殺不了她。她說他一開始就是想殺了她的。
是這樣嗎?他可能會想做什麽事卻沒能做到嗎?他總是對此感到懷疑。那麽,就算她說得對好了,就算那一次——唯一的一次——他是真的認真想殺了她好了,可在那以後,再也沒有哪一次他是真的想要将劍刺進她的心髒。盡管他每次都那麽威脅,但他真的……只是說說而已。他知道自己不會那麽做。
很早以前——應該就是距離她為第一條傻狗哭完不久,他就決定,他想要一直看着她。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在他的世界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人:擁有他也必須承認的力量,卻根本不在乎這份力量所代表的榮耀。相反,她總是在意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連一條跳出水面的魚都比一份關于前途的許諾更能吸引她;喜歡花、喜歡可愛愚蠢的小動物、喜歡好吃的尤其是甜食,天真軟弱得像個普通人,卻能為了所有那些微不足道的東西而反抗成名的黑手黨,就算被毒打一頓、倒吊一整晚,她也不在乎。下一次她還是會那麽做。
每次她倒黴的時候,他都想,這個笨蛋這回吸取教訓了嗎?下次她不會這麽蠢了吧?只要她肯認清現實、肯接受自己強大的力量和生而為黑手黨的榮耀,只要她肯放下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她就再也不會把自己搞得這麽凄慘狼狽了。
然後他漸漸意識到,那個“下次”或許永遠不會到來。她永遠會抓着她那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不放,再凄慘也會倔強地撐下去。那簡直像一個絕不說出口卻也絕不放棄的宣戰,在無聲地說:不管你們這些黑手黨打算怎麽做,都休想改變我。
那種寧肯在牆上一頭撞死也絕不改變自己的堅持,似乎也可以被稱為另一種強大;盡管那只是一種愚蠢的、毫無意義的倔強,卻也将她和別的軟弱無聊的垃圾區別開來。就像發現了一朵罕見的花,他稀奇不已,一邊圍着這朵花品頭論足、指指點點說照你這個長法遲早會枯萎,一邊又趕快把這朵獨一無二的花圈在自己的地盤裏,宣布從此這朵花歸他所有,別的誰都不準來幹涉他的花。
這是他最早發現的花,當然要歸他所有:她是他的花,所以他要親自看着她能開放到什麽時候,又是不是會照他所想的那樣枯萎。
他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自己的花;不知不覺,他就忍不住伸出手,為他的花擋一擋風、遮一遮雨。從零星的幾次,到一直這樣做,到了後來,甚至她在乎的那些小貓小狗小金魚,只要他看到了都會忍不住一起護一下。他不想再看見她因為寵物被人殺掉了而嚎啕大哭,傷心得要命卻又堅持着不肯殺掉那些不知好歹的垃圾。那個笨蛋哭起來真的吵死了,也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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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次,他去找她。當時她已經搬到了公寓裏,房間裏漂浮着暖色的燈光,到處擺着沒有用處的小玩意兒,甚至有個小孩子才玩的兒童木馬。他有時走門,有時跳窗戶,從窗戶走的時候就會落在那只木馬邊上。那一回他差點踩在木馬身上,惱火之下險些一腳踩扁那只蠢木馬,卻看她瞪大眼睛看他,臉上明明白白寫着“敢踩它我就和你拼了”。
他就生生收回了已經快踢出去的勁。他才不是怕她,而是她如果這時候生氣,很可能就不跟他上床了,那他專門跑來還有什麽意思?他又不是變态,對那種沒滋沒味的強/奸不感興趣;他只喜歡她環住他的脖子,雙腿攀上來主動迎合,情動的時候會叫他的名字,斷斷續續的聲音像高溫裏化開的蜂蜜,一滴一滴地流淌。
他悻悻地想,多忍忍也沒什麽,反正他總是要忍着她的各種笨蛋行徑和笨蛋脾氣。然後他做了心滿意足的幾次,最後一次結束後,他把她圈在懷裏,将臉埋在她頭發淡淡的香氣裏。她想去洗澡,他不讓她去,她也不生氣,就抽出來床頭的什麽書開始念。
“……‘你們很美,但你們是空洞的;沒有人能為你們去死。當然,我的玫瑰花在一個路人眼裏或許也和你們一樣。但是對我來說,僅僅是她一朵,就比你們所有都來得重要、因為她是我的玫瑰。’于是他又回到狐貍跟前,對他說再見。狐貍說,‘再見,我要告訴你的秘密很簡單——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本質的東西,肉眼是看不見的。’”
“……正是你為你的玫瑰所花的時間,才讓她變得如此重要。”
她蜷在他懷裏,念書的聲音低而柔,就像窗外漸漸落下的夜色一般。然後她問怎麽樣,是不是很感動。
他皺着眉毛,問:“那個垃圾小王子的玫瑰呢?他扔哪兒了?”
“留在他的星球了啊。”她說。
他就很不屑:“垃圾,蠢貨。”
她在他懷裏翻了個身,還是沒生氣,只是睜大眼睛看着他,好奇地問為什麽啊。
“自己的東西當然要抓在手裏帶走。”他說,“要不然幹脆別走。優柔寡斷的垃圾小王子。”
她好像覺得“垃圾小王子”這個說法很好笑,哈哈哈地笑個沒完,然後她揉揉眼睛,說可是小王子的花說她離開那顆星球就會死耶。
他盯着她的眼睛,說:“那就毀了她再走。自己的東西,死也要抓在手裏。”
她撇撇嘴,給他翻個白眼,說你這沒文化的傻逼鯊魚,再也不給你讀書了。他豎起眉毛就想反駁,但旋即意識到她說的是“給你讀書”——給他讀書。
他整顆心忽然就柔軟下去。
等他洗了澡出來,笨蛋已經歪在床上睡着了。她睡覺的時候常常是側向一邊、緊緊蜷成一團,但那天不知道為什麽,她抱着被子斜躺在床上,頭歪在一邊,睡得很沉,臉上還帶一點淡淡的笑。
等他回過神,他已經在邊上端詳了她很久。那時天色已經全部暗下來,房間裏的燈光全然成了暖色;一切都在暖意裏,她的臉也安靜在暖意裏。他看了她很久,然後出于自己完全不明白的原因,他彎下腰,輕輕吻了吻她的嘴唇。
那一瞬間他居然覺得緊張。他在緊張什麽,他自己都覺得荒唐又茫然;他們十六歲就開始上床,那時候他都沒覺得緊張,有的只是興奮和占有欲被滿足的成就感——他擁抱他的花有什麽不對,簡直理所當然——他還記得那時候一些零星的想法,他想兩年不見這個笨蛋居然身材有模有樣,又想她的臉怎麽還那麽稚氣,像個孩子。之後确實也有人用這一點調侃他,說他口味特別,而他當然也狠狠教訓了他們。
他們早就對彼此的身體無比熟悉。那麽為什麽……他會這樣偷偷地、輕輕地吻她,還緊張這個舉動會被她發現?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她在睡夢中呢喃了幾聲,是幾個無意義的音節,卻将他吓了一跳。他瞪着那張臉,卻發現她的面容漸漸有了成熟女人的風韻。他忽然又想起她曾憤憤地抗議過,說自己長相很正常,東方人都這樣,明明是西方人長相太成熟。當時他嘲笑她,現在卻覺得,也許真的是這樣。否則,他為什麽會再度吻了吻她的面頰?
他當時想,上一次她說的什麽,結婚要有婚禮對吧?果然是笨蛋,總是在意并不重要的小小細節。無論有沒有婚禮,她都是他的。可是,既然她想要一個婚禮,那就給她一個婚禮吧。等她到了25歲,那個她想要結婚的年齡,他就忍耐着去學那些垃圾男人的無聊行徑,在草坪上等着她穿白色婚紗走過來,為她戴上戒指,再在衆目睽睽下吻她。即便是會被同僚嘲笑——肯定會被巴利安這群人嘲笑到死的——也無所謂。一個婚禮而已,她喜歡就好。
是從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本來以為自己只是在旁觀一朵奇怪的花如何枯萎,最後卻焦灼不已地想将她護在懷裏,不讓她因為又一個無足輕重的理由死去?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總是忍不住地在意她的喜好、揣測她的心情?是什麽驅使着他,讓他但凡有空就想去找她,就算什麽都不做,只是靜靜地看她念書也可以?
有一天……就是她還在因為電腦的事情生他氣的時候,他怎麽跟她解釋都沒用,甚至連見都不大好見到她;空間異能者就是這樣,如果她真的不高興見他,就可以真的不讓他找到。
有一天。他眼睜睜看着她一甩頭從面前走過,才不管其他人怎麽看好戲似地看着他。他煩得要死,想要不是這在彭格列,家族成員不能內鬥,他幹脆抽出劍将這群垃圾統統砍了算了。那一天,某個很受女人歡迎的男人問,斯誇羅,你為什麽不哄哄你的情人。
“……哄?”他很震驚,像聽天方夜譚。
“送她珠寶和香水,帶她去高檔餐廳最好的位置,為她點一份提拉米蘇,再親口告訴她Ti amo。”
笑容輕佻的同僚說,你不會從來沒說過吧,難怪Lyn總是生你氣,像你這樣沒有情趣、不懂讨女人歡心的男人,也就Lyn會喜歡了。
他一直震驚到了第二天。直到她在醫院裏垂着眼睛、輕聲說不再生氣了,到那時候,他都還是記着那個方法,卻也還是沒有付出實踐。
只是在某一天,他給她帶了一份提拉米蘇。他常常給她帶吃的,因為她總是想着吃吃吃。但那份提拉米蘇是特別的。
他什麽都沒說,她也就悶着頭吃,像是完全沒察覺到什麽不對。他一面松了口氣,覺得那種黏糊糊的垃圾話實在沒必要說,另一面卻又莫名生起氣來,瞪着眼睛不知道該不該吼。
然後她就笑了。
她問:“為什麽是送我提拉米蘇啊?”
“……送就送了!!哪來那麽多原因!!吃就行了,你這個只想着吃的笨蛋!喂,聽到沒——笑什麽笑!”
她輕輕彎起眼睛,輕聲說了一句話。
那個瞬間,他知道自己連呼吸都停止了。
“再說一遍。”他低聲說。
她一本正經地點頭,說她剛剛說的是提拉米蘇很好吃。他又追問幾次,她卻依舊堅持。他怎麽都沒辦法讓她說第二遍,心情陡然煩躁起來,很想按照習慣跟她打一架。
結果,那個時候,她又笑了。就是那個笑容。眼睛輕輕彎起來,唇角輕抿,笑容柔軟天真。
“以後都要提拉米蘇吧。”她說,“我最喜歡這個了。”
他手掌握緊又松開,竟莫名地捏出一點汗,像緊張,又像歡欣。
“好。”他說,“知道了知道了!露娜你這個笨蛋,就會對吃的提要求!”
……好。知道了。笨蛋。
再然後,沒有“以後的提拉米蘇”了。連送出第二塊提拉米蘇的機會,他都再也沒有了。
他為她設想了很多死因,他為她作出了無數個關于死亡的預言。從單純好奇她會如何走向枯萎,到最後他不想讓她枯萎,這期間他所有和她相關的預言沒有哪一個成真,只除了死亡本身。
——正是你為你的玫瑰所花的時間,才讓她變得如此重要。
他想要的。他所期待的。他曾經差一點點就真的得到了的。他曾為之緊張和喜悅的。
那到底是什麽?
她曾給他念書。
——“‘是的,我愛你。’花兒對他說,‘但由于我的過錯,你對此一無所知。這也無所謂了。但你也和我一樣傻。試着快樂一點兒……別管這個罩子了。我用不着它了。’”
他們之間,誰是那朵蠢花?這個問題……真難回答啊。
“垃圾鯊魚,你終于走出那個陰暗的房間,是決定好要死了嗎?”
“喂——誰要死啊混蛋BOSS!!不是說了我會讓你成為十代目嗎!!等着瞧好了!!”
“哼,這個眼神……簡直就像你已經死了一樣。垃圾。”
——是的,我愛你。但這也無所謂了。
再也沒有機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困死我,但果然番外是動力……
明天來回評!
斯誇羅的關鍵在于,他不懂也沒有機會懂得love這種東西。“但由于我的過錯,你對此一無所知。”
……哦,我明天就把文案上的“甜”删掉,謝謝大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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