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後悔

那天的平安夜裏，最終，還是由樸前進親自騎着摩托車，把姜某人給送了回來。

大冬天的，雖然樸前進把頭盔給了她，雖然她能夠趁機緊緊抱着樸前進的後背，把手揣進他的外套口袋裏，狠狠箍在他的腰間。但一路狂風呼嘯地吹過來之後，姜撒朗下車時，還是有些抖，她嘴唇青紫地望着樸前進：

“前輩，你沒有考駕照麽？”

以inwa出道多年的財力，她不信他買不起一輛車。所以，只能是別的原因！

樸前進還跨在摩托車上，只用單腳撐着平衡。他接過女孩遞回來的頭盔，看着她哆哆嗦嗦的模樣，也有些愧疚地放低了聲音。

“對不起，過兩天我就去考。”

他倒不是不會開車，而是在還不能考駕照的時候，就被那些教他開車的哥哥們給帶野了，去駕照考試時也總是只用單手開車，于是扣分扣分再扣分，一直都拿不到證。

“哦……”

女孩站在他的摩托車旁邊，把尾音拖長了又拖長，眼睛瞄來瞄去的，擺明了還有話說。

“怎麽了？”

樸前進幹脆把頭盔擱在了車頭上，轉過頭來，神情專注地等着，聽她想說些什麽。

“啊，那個……”

姜撒朗用鞋底摩擦着水泥地，然後又把頭仰起來望天。

“前輩，你喜歡我麽？”

她把視線留在了黒呼呼的那一團夜空上，都不敢垂下眸來看他一眼。她想，從她告白過後，從她主動獻吻過後，都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三個半的小時裏，他們都已經看完音樂節，他還一路把她送到了宿舍樓門口。

那麽，應該已經想清楚了吧，答案應該早就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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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女孩擡頭望天，腳下卻不安地蹭着水泥地板。她忍住不安地想要吞咽口水的動作，忍住心虛地想要用餘光去偷瞄某人表情的舉動。她保持着那樣自以為單冷但實則蠢萌別扭的姿勢，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答案。

幾十秒後，她還是把頭掰了回來，有些氣鼓鼓的。

她憤憤不平地把視線又向樸前進投過去，她想不出為什麽，為什麽這位大叔不給她反應。但當她看到樸前進的表情，當她看到他眉頭微微皺起，跨坐在摩托車上有些愣愣的，似乎在想着什麽別的事情。他不知道在糾結在掙紮些什麽，但姜撒朗能夠感覺到，他的心底仿佛正經歷着一場風暴。

所以，忽然間無法再質問出口，也沒辦法再逼問下去呢。

姜撒朗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定定地看着他，她覺得好像除了這樣安靜而乖巧的等待，她似乎不能做出更多的表情和舉動了。

她讓他為難了，但她不會主動放棄的，所以她選擇沉默。

“撒朗……”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輕輕喊着她的名字，不動，但是忽然間輕輕笑了，問着她：

“撒朗，你知道我身上發生過的事麽？”

樸前進，全韓國獨一無二的組合inwa的成員，已經出道十年，外形陽光帥氣，為人仗義性格跳脫，喜歡夜店和跳舞，剛發行了首張l專輯，同時也是國民級綜藝節目《無限挑戰》的成員之一。

他身上發生過的事情，還需要知道什麽呢？

“我交往過不少女朋友，雖然結局都不怎麽好，但我也都付出過真心，無論是多還是少。我的年齡已經二十九了，明年就三十，也快要去服兵役了。我出道已經十年，在這個圈子裏幾乎什麽都看到過，不少陰暗面也都經歷過。我身上的病痛有很多，随時發作起來的話，說不定連命都可能沒有。我的家庭不太完整，現在的母親是我的第二任繼母。我的存款，其實也不像大家料想的那麽多，前兩年我父親被人詐騙過，我所有的收入全都清零重來了。”

樸前進用單腳撐着沉重的摩托車，感受着那樣的重量之下，微妙而又危險的平衡。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都平淡得，不像是在說他自己。可是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着，那洩露了他試圖隐藏的情緒。他裝作玩世不恭的模樣，他想要這個小女孩知道，像他這樣在娛樂圈中摸爬滾打了十年的男人，其實是多麽狼狽不堪的存在。

這麽多年了，追着他的，試圖靠近他的小妹妹，其實也不只是眼前這一個而已。

可是，她們喜歡的是什麽呢？舞臺上那個帥氣十足的男人？夜店裏那個盡情熱舞的男人？那些人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樸前進不只是陽光帥氣的樸前進，他談了很多段戀愛，可是除了那些被背叛被利用被遺忘時的傷心，更讓他越來越對愛情望而卻步的是，即便有那麽多女孩試圖接近了他，他的心髒也從未被填滿。

他覺得寂寞，覺得不安，漸漸地，也有些失望了。

大概，這世界上，真的沒有一個人，能夠完完全全包容和接受另一個人吧。

而現在，當下的這一刻，面前的女孩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瞪大了雙眼，眼睛裏是滿滿的倔強，以及隐約的心疼。

她靜靜等他說完，然後才忽然上前兩步，把他輕輕地抱住。

“我現在知道了，知道了，就可以了麽？”

她的手臂其實很僵硬，抱着他，但又不敢太用力，不敢完全地靠近。

或許是羞澀，或許是怕自己的行為顯得唐突，或者是不夠矜持，讓人無端端看輕。她微微往前傾着身體，把手臂搭在樸前進的肩膀上，把頭埋在自己的手臂裏面，沉默了兩秒後，忽然又退回了原地，打量跨坐在摩托車上的，那個男人的表情。

“哈~”

樸前進，忽然間笑出了聲來，微低着頭，似乎對自己有些無語。

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其實不比那個連擁抱都小心翼翼的女孩，好到哪裏去。在女孩擁過來的那一刻，他感受到她身上的香氣和溫度，他的腦中，重新浮現出女孩在舞臺上高唱的幸福模樣。那樣的姜撒朗，身上有着他渴望的溫度與力量。

那樣的溫度，像是熱氣一樣，氤氲在他的身側，讓他的指尖都變暖許多。那樣的力量，像是擁抱，又像是有什麽東西，壓在了他的身上，讓他全身都更加繃緊一些，也讓他踩在地上撐着摩托車的那只腳，都穩當許多。

他想起那女孩站在臺上的模樣，昂着頭，為愛高唱。她的笑容裏盛滿陽光，她的歌聲裏，有着讓所有人都舉起手來，一起跟着哼唱的力量。三個多小時前的她，和現在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她，慢慢地重疊在一起，笑容和表情都不太一樣，但不變的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專注而倔強，裏面像是盛着星光。

所以，那一刻，樸前進覺得他自己……像是中了什麽魔咒一樣。

他聽到自己重新發出了聲音，他知道自己擡起了頭來，他知道自己在問面前那個女孩。

“不會後悔麽？”

他聽到自己，輕輕地，那樣問着。

然後，僅僅是下一秒鐘，那個女孩再一次撲了過來。

而這一次，是完整而毫不保留的擁抱。

“不後悔！！！”

那個女孩挂在樸前進的脖子上，幾乎把他撲得連同摩托車一塊翻倒。

雙眸如星光般璀璨，唇角高高地揚起，露出幾顆整整齊齊的貝齒來。

那張燦爛的笑臉，近在咫尺。

樸前進抿了抿唇，喉結默默地滾動兩下，立馬把頭側向了一旁。他尴尬地咳嗽兩下，把左手擡起來，輕輕揉了揉女孩的頭頂，放柔了聲音道：

“回去吧，早點睡。”

那，就是姜撒朗與樸前進交往的第一天。

始于2008年12月25日淩晨0點15分，那個擁抱的瞬間。

淩晨零點二十分，等姜撒朗哼着歌打開宿舍大門，申雅中還在客廳裏敷着面膜。青鳥團的女生聽到開門聲，也只是擡眼瞄了某人一眼，輕嘆着氣問道：

“真的就那麽喜歡？”

“嗯！”

門口的姜撒朗把鞋子飛速甩開，然後直接撲去沙發上面，抱着申女神的胳膊就是一通狂蹭。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樣喜歡，她甚至都說不太清到底喜歡他什麽。

但就是喜歡，就是高興！高興她喜歡的那個男人，現在是她的了，名正言順！

“一身的灰，離我遠點。”

女神伸出了如蔥如玉的一根手指來，抵在女孩的額頭上，把人推出了三十厘米。

等收回了手之後，女神坐直了身體，輕輕按一按貼在臉上的面膜，頭也不轉地囑咐道：

“擁抱和ki都可以，別的都不行，記得保護自己。”

姜撒朗滿頭黑線地擡起頭來：“……歐尼。”

申雅中斜睨了女孩一眼，看到她親愛的妹妹一副羞澀又懵逼的模樣，眼眸中瞬間便露出驚訝來，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了一些——

“別告訴我，你初吻都還沒送出去？！”

姜撒朗：“……”

親在口罩上了，算……算是送出去了……吧？

那天晚上，姜撒朗被申雅中，以及一直趴在走廊裏聽牆角的赫拉兩個人，按回卧室裏的床上，仔仔細細科普了一系列戀愛需要的注意事項，包括心理的，生理的，方方面面的……

從剛開的羞澀堂皇，到後面聽得毫無反抗之力，最終，姜撒朗也只能偶爾擡一擡頭，翻着白眼嫌棄道：

“赫拉歐尼你不是住隔壁麽？幹嘛擠我床上？”

林赫拉把被子一掀，直接挪去對面申雅中的床上，裹緊了被子繼續喋喋不休道：

“不要把主動權讓給對方，一定要掌握主動權！主動權很重要！！”

姜撒朗：“歐尼，想不到韓語詞彙可以不說的，不用老是重複同一個詞……”

申雅中：“就算他現在對你不錯，也不代表他會一直對你好，感情是需要經營的，理解、包容，以及适當的激情浪漫，都很重要！”

姜撒朗：“初雅歐尼不用聽麽？要不讓初雅歐尼一起過來聽？”

“別掙紮了，初雅今天身體不太舒服，一早就睡了。”

林女王掐斷了忙內試圖拖人下水的盼望，在申女神松軟的被子中調整了姿勢，繼續興致勃勃道：

“你知道怎麽避孕麽？韓國這邊有講這些的生理課沒？有沒有教你們怎麽用套套？”

姜撒朗舉起雙手來捂住耳朵：“啊啊啊啊啊！！！！”

她家的歐尼都是魔鬼！是唐僧！是怪阿姨啊嘤嘤嘤！！！

她想睡覺，她現在只想睡覺，真的，讓她睡覺吧……

那天晚上，最後，姜撒朗真的直接睡着了。在兩位歐尼越來越興奮的唠叨不停中，女孩微勾着唇，用棉被把自己裹成只蝦米，直接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等第二天早上醒來，看着申女神和林女王兩人背靠着背，兩個人都蜷着身體，在被子裏睡得香甜，頂着雞窩頭的姜撒朗只能深深地嘆口氣，她算是知道了，昨晚那兩位歐尼壓根兒不是擔心她吃虧，純粹就是逗她上了瘾，後來又聊起了興致，都不知道到底幾點睡的……

從床上爬起來，姜撒朗揉着眼睛去了洗漱間。

等再出來時，整個人便已經精神了許多，微微吸吸鼻子，便聞到了彌漫到走廊中的香味。

“初雅歐尼，身體好些了麽？”

她蹦蹦跳跳地去了客廳旁邊的廚房，能這個點起來，還能這麽貼心地準備早餐的，當然只有樸初雅，她們青鳥團中最善良的天使——樸初雅~

“嗯。”

那個圍着圍裙的女孩，輕輕回應了一聲，帶着微笑轉過身來，把煎蛋盛進了盤子裏。

可是，那個笑容，卻讓姜撒朗忽然皺了眉頭。

那是屬于樸初雅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甜美柔和，但不太對的是，眼眶裏有隐隐約約的血絲，眼皮微腫，也泛着些微紅。

姜撒朗上前一步，把樸初雅的臉掰過來，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邊。心頭湧上些驚訝和怒氣，女孩忍不住提高聲音——

“歐尼，你昨晚一個人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