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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氣, 便是由中蠱之人身上過渡而來的殘留之氣。
蠱氣傷人,有些兇蠱甚至要靠中蠱人将蠱氣渡出去才能救命,當然, 那被過了蠱氣的人性命如何,那就是一件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事情了……
“天地陰陽合歡大樂蠱”并非此種兇蠱, 這一絲蠱氣,非一雙銳眼不能瞧出,也最多只是阻凝一點經絡中游走的靈氣罷了,雍翠萬壽園中藏着萬家珍寶, 這等奇蠱自然見過,也知道此等蠱氣實不值一提。
但這後一半的話, 他自然不會說出來。
他如仙鶴一般高傲的臉上, 已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惡毒的微笑——
傅顯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更加陰森可怕,眼睑下的肌肉也在微微抽動,他冷冷地瞪着丁漾, 薄唇緊緊抿着,好似根本連一個字都說不出。
看樣子他剛剛的确發現了自己身上的變化,也知道他丁漾的所言并不假。
丁漾傲然地負着雙手。
他淡淡地道:“男人騙女人、女人騙男人, 原本就是這世上日日都在發生的事情……只是,你一片癡情,為了那女人與我争鬥, 實在不值!”
傅顯譏诮道:“你為我不值?”
丁漾淡淡道:“所以,你我之間并無冤仇, 對不對?”
傅顯道:“你在教我做事?”
丁漾一怔,随即意識到, 他這話是在诘問他的前一句話, 也就是那句“實在不值”。
此人的桀骜實在超乎想象。
丁漾平日裏也是身份高貴的大仙長, 他自認為自己與謝問舟勢不兩立,除了謝問舟外,便再看不上任何對手,而他平日裏接觸到的人,又皆是對他卑躬屈膝,他何曾碰到過這樣桀骜之人?!
丁漾忍不住惱怒,冷目凝了傅顯片刻,見這傅顯冷冰冰的面容沒有絲毫改變後,忽然放聲大笑,道:“好!好!好一個癡情種子!你女人騙你害你,你竟還為她做馬前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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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顯眯了眯眼,忽然一劍朝丁漾刺去——
這劍招,又比方才要兇惡百倍、兇險百倍——他果然已被激怒了!
一頭冷靜的、擇人而噬的野獸令人畏懼,而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便容易找破綻多了!
丁漾是這樣想的,他的那番話裏最初也有要激怒他的意思。
他認為謝問舟不如他,況且謝問舟的死更多是勝水劍作亂的緣故。
他并不認為自己會輸,他只是求速戰速決。
直到冰冷雪亮的劍鋒深深地锲入丁漾的咽喉時,他才知道自己錯了,他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催動了懷中的法器,這法器有千裏傳音、傳物的妙用。
他将雁荷風的金丹傳回,用盡全力也說不出一個字,死不瞑目。
傅顯凝視着他死不瞑目的面容,面無表情地收劍,面無表情地曲起手肘,夾住劍身,慢慢擦拭幹淨,然後飛身掠起,直沖雍翠萬壽園而去!
——他身上有蠱氣,那也沒什麽的。
他在魔界見多了各種奇蠱,很清楚這一點蠱氣根本就不傷人。
但他心裏卻隐隐有一種不安,這種不安好似埋藏在之前的回憶裏,在她睡醒之後急切地要找他的身影時、在她看到景玄英人去樓空的小屋時……或許還要更早,在她第一次面露愁容、在夢中哭泣不止時。
是……什麽呢?
他想不明白這種不安的來源,卻在此刻急切地想要見到曲紅绡,只要看一看她明豔的笑容、撫一撫她柔軟的烏發,這種不安或許就能夠消弭于無形了吧!
另一頭,雍翠萬壽園中。
曲紅绡的不安在此刻達到了最高點。
她正站在一間屋子裏,這間屋子她找的艱難——雍翠萬壽園很大,又沒有勝水劍輔助,她很難快速定位冷玉微的位置。
但,好在也是有辦法的,因為冷玉微身上會無法控制地洩露靈氣,身子破碎,她必須好好地将養,況且丁漾這樣愛她,想來會把虎丘山上靈氣最濃郁的地方讓給她。
曲紅绡因此找到了劍池,闖入了劍池別苑。
結果就在此時,她看到天空中滑過一道紫霞般的光芒,一輛寶車騰空而起,追雲而去,去勢極快。
——這是可日行千裏的追雲車,她追不上。
車裏坐的什麽人……那也很容易想。
曲紅绡第三次追殺失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許也是習慣了,她倒是沒面露什麽沮喪之色,不緊不慢、仍推門進去。
冷玉微倉惶出逃,人走得急,自然落下了不少東西,曲紅绡推門進去,細細地看,尋找自己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這屋子布置得不錯,六扇琉璃屏、銀紅軟煙羅,果然很有雍翠萬壽園的奢華之風,曲紅绡像個土匪一般,這裏翻翻、那裏搜搜,直到摸到冷玉微的床榻,把枕頭扔開,從底下摸出半個玉佩來。
玉佩……?
她本就是草草看了一眼,但這玉佩……?
玉佩是好玉,只是從正中被劍氣劈成了兩半,留下一道堪稱齊整的裂口,當中一個“謝”字,也只剩下一半——這是謝問舟的玉佩,冷玉微帶在身上,倒也很說得過去。
但曲紅绡只看了這玉佩一眼,渾身就忽然好似被凍結。
半個玉佩。
她……她見過另外半個玉佩。
——與這裂口可嚴絲合縫的對起來的另外半個玉佩。
那日她與傅顯厮混了大半日,等醒來時,早已夜半,傅顯不在屋子裏,她心中惶恐,一陣亂翻,他的乾坤袋裏便掉出了半個玉佩,那玉佩曲紅绡見過,沒細看,傅顯解釋過——那是他母親留下的遺物。
她的手裏捏着這半個玉佩,立在那裏,連手指尖似乎都動不了。
謝問舟的玉佩,冷玉微收藏着,不知為何碎成了兩半,一半仍在冷玉微手中,另一半卻被傅顯收着。
另一半……被傅顯收着,珍重地收着。
曲紅绡久久地站着,似乎已全然忘了自己正身處敵境之中。
她的腦中漸漸地出現了一片九曲朱欄,萬頃碧荷之上,丁漾雪白的衣衫随風飄動,雁荷風倒在他的腳下,小小的、佝偻的、了無生息的……
她在鮮花一般的年紀,懷着歡喜的情緒,夜半從家裏偷偷出來,要去見自己心心念念的情郎。
但她的屍骨将會變成一抔黃土,她的死亡無聲無息,沒有人會知道她為何而死、被誰所殺,當她的父母的淚流幹、血流幹的那一天,雁荷風這個名字将會徹底被人遺忘。
漸漸的,她腦海中的雁荷風似乎變成了她自己,站着的丁漾變成了傅顯,他的神色依然是她很熟悉的那模樣,冷酷、漠然、面無表情,而她也會因此變成一抔黃土。
這樣的事情會發生麽?
沒有人能給她答案,連傅顯也不能。
她曾在惶恐的情緒之下,用一種撒嬌般的方式,将自己的憂思告訴了傅顯,然後他緊緊地抱住了她。
他的身軀那樣火熱、他的愛情那樣忠誠,可他沒有辦法承諾、他即便承諾,曲紅绡也無法當真。
——當你去問一個人會不會永遠愛你的時候,他只能就當時當下的自己做出回答,未來太久遠、太缥缈、太漫長了,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連做出回答的那個人自己也不行!
傅顯無法讓曲紅绡安心。
劇情……或許這該叫命運麽?早已通過一些隐秘的方式,将他們聯系在了一起,曲紅绡之前總是在告訴自己,并非每一個有名有姓的男人都與冷玉微有關系吧?
現在,這殘缺的玉佩,已将他們聯系在了一起,她不能不信。
誠然,即便有這玉佩,也不能說明事情會到那個地步,理智一點的話,她應該把玉佩收好,回去找阿顯,問問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你是在騙我麽?還是這個中真的有什麽曲折離奇之事……?
但她……理智不了。
因為後果她輸不起。
她賭輸了,會丢命。
她打不過阿顯,阿顯若是哪一天真的要為了冷玉微殺死她,她就是今日的雁荷風!就是今日的雁荷風!
她賭不起。
她不能再和阿顯待在一起了,她要自己殺冷玉微。
曲紅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将那半截玉佩收入了自己的乾坤袋之中,她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行走的動作卻很快,她撚了撚衣裳,把自己的氣息斂得一點也無,快步地走出了屋子,順着來時的路,避開了虎丘山上的弟子,悄悄地下了山。
她在路上抓了個人,從手腕上取下了傅顯送她的那金镯子,手上一運氣,将那金镯子劈成兩半,胡亂地塞到了那人手上,要他送去城外他們寄居的那一家客棧,以示恩斷義絕……
這一切,可以說她都是處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态中做出來的,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好似很清醒,走得很急,好似又冷靜、又無情,她在慣性之下,走了很久很久都沒停下來……
她不敢停下來,她怕自己停下來之後,就再也走不動了。
但她最終還是停下來了。
她站在一片沒有人煙的原野之上,看着金色的太陽升起,刺目的光芒令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眼中的眼淚落下,她用手捂住了臉,指縫之間不斷湧出眼淚。
作者有話說:
最後感覺改成直接抛棄更合理一點死遁太殘忍了嘤嘤嘤
很好,本文就剩下最後一個破鏡重圓part了,好狗血啊我好興奮啊嘿
冷玉微再等幾章就死了!放心她出場即死亡,主要是我想了一個特別帶感的那種東西需要冷的慘死參與一下(比劃比劃),現在不劇透過兩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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