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誘餌
“我們還是太不謹慎了。”
靳思若叼着饅頭,把她寫下的對靥鬼的各種分析扒拉到高沖寒面前。
高沖寒道:“他現在多半已經不在鎮上。”
靳思若說:“天明鏡上捕捉了他一絲氣息,可以判斷出他逃竄的大致方向。”
“逃到山野之中嗎?不好追捕。”季眠道。
“不會,靥鬼耐不住寂寞,最喜歡人氣彙聚之地,山野之中也不會有他的目标。”
季眠:“他都這樣了還想作亂害人?”
高沖寒道:“那是他修煉的方式,受了重傷更需要進補。”
這個說法……季眠欲言又止。
“雖然很讓人生氣,但确實是這樣沒錯,”靳思若道,“眠眠去打聽過了,西北方向有兩條大路通往兩座大城,我暫時無法确定是哪一個。”
“是這個吧,”季眠指了一個方向,道,“稍北邊那個是無極城,有無極殿坐鎮着,靥鬼不會那麽傻特意跑到有仙門駐守的地方吧?”
“是無極城。”一直沒開口的駱逢空道了一句,并把他剝好的一碟炒花生遞給了高沖寒。
高沖寒接過來歡快地開始吃。
季眠再一次欲言又止。
靳思若道:“确實無極城更大一些,他如果想要逃脫的同時又物色目标,無極城好像更合适,人多好隐身,因為有仙門在附近,常有怪異事件發生,所以因妖物死了人也不會引起特別的轟動,而且這只靥鬼又自恃修為,即使受傷,普通的仙門他也不會放在眼裏。”
就是那種我雖然躲着你們但我不怕你們還要在你們不遠的地方為非作歹讓你們暴怒生氣……又挑釁又狡猾又狗狗祟祟。
季眠:“駱師兄怎麽判斷的?”
駱逢空:“我熟悉了他的氣息。”
他的體質與衆不同,對妖邪之物的敏感度也跟其他人不一樣,入了一回如花障,自然就熟悉靥鬼了。
季眠喜道:“那咱們就方便多了啊,直接跟着駱師兄追上去吧?”
駱逢空道:“不能準确定位。”
高沖寒把花生吃完了,看着駱逢空手裏剝着的核桃,道:“出發去無極城。”
另外兩人不由自主,也跟着他的目光看駱逢空剝核桃,那好看修長的一雙手卻那麽有力,輕輕一捏核桃就裂了,他非常熟練地把核桃仁分出來,放進面前的碟子裏,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靳思若收回目光,吃完了饅頭,肚子飽了思維也靈活了:“其實我想到了一個引蛇出洞之計。”
高沖寒很快會意:“他的臉已經暴露在我們面前,或許不想用了。”
“沒錯,我了解過他的習慣,換上一張新的臉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修煉,其實無關暴露不暴露,挖了一顆心之後他就想要一張新的臉……這些妖魔鬼怪的修煉方式滅他們一百遍兒也不解氣!”靳思若罵完,繼續道,“但是他又非常挑剔,普通的臉他不要,非得是能稱得上英俊的臉才能讓他滿意,一旦看上就總想得到,據以往關于靥鬼的記載,沒有滿意的臉他就不會出來挖心,臉是第一位的,用這種方法引他出來說不定可行。”
剝下男人的臉用以引誘并挖去女人的心。
有些時候,他對臉的執着比對心的執着更深。
季眠一陣惡寒,不過這回他腦子轉的快了點,受了靳思若的熏陶第一時間就是去看駱逢空,靳思若也看向了駱逢空:“如果是逢空,靥鬼就不是滿意,而是非常滿意特別滿意了,而且以逢空的特質,本來是誘捕靥鬼的絕佳人選,可惜靥鬼已經見過他知道他是修士且不好招惹了……唉!都怪沒有早點想到這一招!”
說到這裏簡直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心塞了一會兒,她的目光從季眠身上掠過,落到高沖寒臉上,突然一定,感到驚喜:“高沖寒,我突然發現你長得也很英俊吶!”
高沖寒吃着核桃,笑眯眯道:“只是英俊嗎?”
“別動,讓我仔細看看,”靳思若盯着他,大喜道,“何止英俊,把你那亂七八糟的頭發收拾好,露出臉來,不就面若冠玉俊美潇灑風姿翩翩了嗎?而且你這個氣質,肯定特別對靥鬼的口味!”
都是妖裏邪氣那一款的。
“最關鍵的是,你還喜歡笑啊,”靳思若都要把他捧起來了,“什麽叫笑靥如花?無論男的女的,靥鬼都是喜歡好看的笑臉的,你簡直太合适了!”
高沖寒看了駱逢空一眼,道:“謝謝,靳姑娘你也貌美如花沉魚落雁清麗靈動。把我哄得開心起來,哄我去當釣出靥鬼的誘餌,是這個套路嗎?”
靳姑娘嘿嘿一笑,向他伸出一個爪子五個手指:“如果你答應,往後你想吃什麽都包在我身上!”
高沖寒立即答應:“沒問題啊。”
季眠發現了盲點:“可是妖物遇着我師兄都避着走。”
“呃……”靳思若冷靜下來。
這也是個難題,她道:“不如我女扮男裝去引他吧雖然我不一定英俊。”
可是靥鬼也見過她的臉啊……
“啊……”靳思若頭疼地揉了揉腦袋。
高沖寒又接過來駱逢空剛剛泡好的一杯茶,端出一點正色:“身為仙門中人怎麽可以總是拖後腿?所以我請朋友幫我找到一種掩蓋氣息的法寶,這幾日就該送過來了。”
靳思若瞬間蹦了起來:“那就太好了!”
駱逢空泡茶自然不會只給高沖寒一個人泡,幾個人喝了茶吃了點心,恢複活力之後便緊忙收拾東西上路,靥鬼畢竟還是十分危險,不趕緊追上去不放心。
路上也仔細留心盯着,怕靥鬼再使出什麽騷點子,進了無極城也非常小心,擔心靥鬼那狗狗祟祟的鬼東西布下眼睛觀察他們。
“以後如果在千仞派混不下去了,我去衙門裏給人家當抓賊的捕快也能混一口飯吃。”季眠發出感慨。
“混不下去找我啊,”靳思若道,“我們歸暮山家大業大的,姐姐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季眠羞澀地笑了笑,非常傻。
高沖寒看着她啃着的涼饅頭嘆了口氣:“我還在呢,就要撬走我師弟了。”
季眠非常嫌棄地離他遠了一點。
由于靳思若和季眠都跟靥鬼面對面鬥過了,讨論決定,高沖寒這個誘餌不跟他們走在一起比較好,進城之後就得分成兩撥人。
雖然駱逢空跟靥鬼鬥的場面更大,但高沖寒不想再離開他身邊,駱逢空也不想,便改了裝扮,換了身勁裝黑衣,又以面具遮了臉,扮作侍衛随在他身邊。
他們又都帶了靳姑娘新近研究的一種熏香,裏頭都不是簡單的東西,做成香囊帶在身上可以防止再有人吸入靥鬼的迷香。
“瞧這神秘的氣質。”靳思若對着駱逢空嘆了一聲,她也改了裝扮,蒙着臉轉向高沖寒道,“萬事小心,我跟眠眠給你們打配合,有什麽狀況及時聯絡。”
她和季眠還要悄悄地四處查訪消息,因為靥鬼雖然很狗,最主要的特點畢竟還是謹慎,他要在無極殿的地盤上盤着,物色目标也有可能會找那些不會引起混亂不會被發現的,需提防他在看上高沖寒的臉之前朝別人下手……他們得瞧仔細了。
希望這只靥鬼的眼光格外高,也希望無極城內沒那麽多美男子吧,唉。
“了解。”高沖寒裝模作樣地抱了抱拳,在靳思若轉身的時候突然道,“靳姑娘,夢中千萬小心。”
這話說得很是奇怪,但靳思若聽懂了,靥鬼對女孩子下手的手段之一就是入夢,她笑道:“放心,我有天明鏡呢。”
如果不是天明鏡,她掉溝子裏那回心就已經被挖走了。
……
“我喜歡你,我想要你的心,可以給我嗎?”
溫柔的男聲輕輕說着,仿佛和風細雨,輕而易舉便能浸潤人心。
靳思若瞪着眼,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一臉不可思議,沒想到真的被鬼入夢了。
天明鏡放在身邊也不管用?
不,應該是她跟靥鬼交手那幾回沾染了他身上的濁氣,所以也要被迫做這種夢。
看來還是低估了這只靥鬼的道行,能從他的如花障裏闖出來的駱逢空也是真的意志堅定。
她冷笑一聲:“想要我的心,你就出來跟我見一見。”
眼前并沒有鬼影,只有歸暮山的屋舍廳堂,是她最熟悉的樣子。
那個聲音道:“我想見你,可你總要傷害我,讓我很難過。”
靳思若道:“你傷害別人的時候,別人就不難過嗎?”
“不會的,我對她們都很溫柔,不會讓她們感到任何痛苦。”靥鬼道,“你看。”
熟悉的場景忽然消失,眼前變成一片花海,各色嬌嫩的鮮花鋪滿了草地,鮮花中間躺着一名少女,容顏美麗,妝容精致,眉心點着朱砂,唇角勾起笑容,仿佛是幸福的模樣,可視線稍一往下,便看到被掏空的心口和被搗爛的腹部。
美麗與血腥組成詭異的畫面。
濃郁花香又将一切進行修飾。
“你看,多麽美好,她是笑着的。”
“這是極致之美,你也一起來欣賞吧,這是我們的世界。”
“我愛上了你,我想要你的心。”
“我想告訴你我的名字。”
靳思若猛地睜開眼,強行從夢中掙了出來,這才發現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季眠正拿了外袍想給她披上,關心道:“做噩夢了?”
靳思若愣了一會兒,看清他的臉才算是完全清醒過來,然後就跑到院子裏狂吐。
季眠趕緊追上去,又是遞水又是遞帕子的。
靳思若把嘴擦幹淨,語重心長地對他說:“眠眠,我給你提個醒,以後你千萬不要學人家油嘴滑舌甜言蜜語。”
太惡心了,她都聽吐了。
……
高沖寒和駱逢空則找了無極城中最奢華的客棧入住。
他聽了靳姑娘的建議,把潇灑的頭發收拾整齊,完完全全露出額頭,又脫了千仞派那身正經的白袍,鮮紅豔烈的衣衫一穿,金色的腰帶一捋,再搞來一把扇子随意一搖,整個人變成了另一種模樣的風流不羁。
俊美張揚,明媚放肆。
這麽在路上轉一圈,整條街的人差不多都對他有印象了……
聽說了沒?有個長得還行但好像腦子不太行的男人在那邊招搖過市呢,他好像特別有錢,買了一盒點心花了一錠金子,別人騎馬撞了他他還要給人家道謝賠錢呢。
這是什麽級別的傻子啊?我也去看看。
不知道,好像是城中首富的公子。
哦哦哦我知道那個公子,簡直潘安再世宋玉不如啊,長得真是得天獨厚……
……
再在流言裏編造一些東西順便吹一吹他的臉。
于是等他在飯點走進客棧的時候,樓上樓下的人都要伸過脖子看他,并且議論紛紛。
很容易的就出名了。
他非常自信肯定會有不少人在注意他的臉并熱切讨論,如此一來消息肯定就會傳到藏在城中某一處的靥鬼耳朵裏。
反正靥鬼初來乍到的,也不知道真假。
嗯,其實按這個套路,再完善一下劇本,就是讓季眠眠來扮演誘餌也是可以的,如果他不是已經被靥鬼認識的話。
駱逢空就扮演首富公子沉默忠誠的侍衛,說起來他也是有過相關經驗的,小時候有事沒事就被高公子拉着玩家家酒,甚至還拜過堂。
他本來一直扮演的很好,往樓上走的時候身體卻突然晃了一下。
高沖寒扶着他的腰:“怎麽了?”
駱逢空搖了搖頭,面具下的眼睛卻透出恍惚之感。
高沖寒掃了下周圍,衆目睽睽之下不好直接抱人,他動作很迅速地把駱逢空拉進了本客棧最貴最豪華的房間,一進門就扯下了駱逢空的面具:“空?”
駱逢空身上泛起一層淺淺的紅,皺着眉流露出痛苦之色。
但這種痛苦明顯不同尋常。
高沖寒摸了摸他的臉,駱逢空抑制不住的輕顫,微微別開了臉,像是在忍耐什麽。
靥鬼的迷香?
放在駱逢空身上這麽延遲的嗎?
“空,你怎麽了?”高沖寒把他推到牆上抵着,撫摸他的背脊。
駱逢空抿着唇,不語。
高沖寒湊過去,将溫熱的氣息輕輕吐在他的臉上,又親吻他的臉頰,從眼尾到下巴,又到嘴角。
駱逢空不會推開他,可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從理智的角度出發,他還有一些抵觸,并不是抵觸高沖寒這個人,而是抵觸更深一步的行為,及至抵觸欲念本身。
“放松一些。”高沖寒的聲音又輕又溫柔,“就像上一回你幫我那樣,也讓我幫幫你好不好?”
“沖寒……”駱逢空的聲音低啞而破碎。
“沒關系,”高沖寒哄着他,“我喜歡你,我什麽都願意為你。”
駱逢空望着他的眼睛,忽然道:“和靳姑娘一起,你更開心嗎?”
他終于肯說出來了。
這進步太大了,高沖寒簡直想跳起來歡呼,但現在這種緊要時刻他還是穩重點更好,馬上把聲音壓得更溫柔:“怎麽會?我最開心的時刻,永遠是跟你一起的。”
他試探着把手探了過去。
駱逢空沒有再抵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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