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伍

“師父的意思是指……阿肆?”雲毅開口問道。

“為師也不敢保證。只是卦象說他西南還有生門。”陽塵子邊說邊将骨牌一枚枚拾起收好。

雲毅點點頭,也開始幫他整理。他拾起其中一枚骨牌,只見上面用丹砂勾了“捌月貳拾叁

”幾個字,随即笑道,“師父還幫我蔔了卦。”

陽塵子抽走他手中的骨牌,“順手算算你何時可以結丹。”

“卦象可說了?”

“天機不可洩露。”

雲毅心道,看來蔔出來的并不是什麽好結果,不然連死生大事都不是天機,自己結丹一事又算什麽天機。

(你不要沮喪,師父素來不擅長蔔卦,他定是看不出結果才拿天機什麽的來唬你,結丹的事你不要急,機緣到了,自然就成了。)

我并不急。只是你該急了。師父若是不擅長蔔卦,那西南怕是就找不到适合你的身體了。

這邊雲毅和沈肆正在說着悄悄話,陽塵子已經斂好了所有骨牌。他複又從懷中掏出一個鎏金的小鈴铛遞給了雲毅。

那鈴铛的造型看上去十分質樸,并未有什麽繁複花紋雕刻在上面,唯一的精巧之處便是那鈴铛的內裏。從那中央缺口處看進去,裏面墜的卻不是黃銅小舌,而是一滴血。

“這是?”

“你把它帶在身邊,若是轉生的阿肆在你周側,鈴铛自然會響。”

“可還有別的什麽線索……”雲毅皺了下眉頭,這鈴铛以血為引,可血脈的感知範圍卻不會太廣,只這麽一個模糊的方向,教他如何尋找。

陽塵子只神哉哉地說,“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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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的意思是,讓我們閉着眼睛瞎走。)

這一對師徒一唱一和,讓雲毅竟不知還能問些什麽了。他靜靜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是。

此去下山不知又要多少時日,沿途也未必會有客舍酒家,有可能要很久不能沐身了。依着雲毅的習慣,他總會在下山之前休沐完畢,但今時今日,想着身體裏的沈肆,他卻有些不自在了。過往沈肆只能在他意識不清時出現一兩次,自是不會影響到他的日常起居,但現在沈肆能看他所看,聽他所聽,着實是讓他有些介意了起來。可熱水已經燒好了,他也着實是想能好好放松放松,于是幹脆利落地将一道術法點在了自己眉心。

(诶?怎麽突然看不到了?聲音也沒了?喂!雲毅!你又把我關起來了?做什麽嘛……)沈肆不滿地嘟囔着,只是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尚能看清聽清的時候,雲毅似乎叫了熱水……

啊!他在洗浴!沈肆想到這裏頓時紅了臉,這短暫的漆黑安寧對他來說變得甚是難挨。他忍不住的想到雲毅的手指會怎樣劃過自己的身體,他怎樣拿了皂角,揉搓在自己的頭發上……

這個該死的家夥!還不如大大方方告訴自己他想要洗浴,自己不去看就是了!沈肆生氣的抗議着,難道不知道有些東西越是遮擋就越讓人想入非非麽!

而對雲毅來說,這次洗浴也不是什麽輕松的體驗,他為了防止自己術法不精被沈肆看了去,把自己的聽覺視覺也一并封住了,因此他也只得在黑暗中摸索,拿着布巾擦拭着自己的身體。右肩的傷口表面上已經完全愈合了,只是新長出的皮膚還有些敏感,擦上還是有些疼痛。他想着明日還是要去找師父要些內服的傷藥……

擦拭完畢,雲毅開始摸索着給自己穿衣,他什麽也聽不到看不到,何時踢倒了放衣服的架子也不自知,伸手去拿衣物時便撲了個空,他向前再進一步又被那衣架絆倒了,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雲毅一時有些怔忪,他突然想到,沈肆就是在這種沒有任何知覺的情況下,在他體內存在了這麽多年麽……那該是一種怎樣絕望的處境。他似乎突然理解了沈肆的那句話,太久沒見過人,快要憋死了。他心中頓覺十分不快,不知是在生誰的氣一樣。胡亂地在地上摸到自己的衣袍穿了起來。

喂。

(啊?)沈肆眯眼适應着突如其來的光亮。(終于肯把我放出來了。)

這些年,都是怎麽撐下來的……

(啊……)沈肆似乎在回憶着,(沒什麽,就當是閉關打坐了。)

那怎麽會一樣。雲毅懊惱地想着。我應當早些把這事兒告訴師父的。

(也不一定,世間萬物都講求一個機緣,即便是你一早就告訴了他,若是機緣不到,我也是沒什麽機會重返人間的。)

你這些年,好像變了很多。不過這樣很好,有些事情不必執着的好。

(這話能從你口中說出來,你才是變了很多啊!)

我們都變了。雲毅暗暗想着。休息吧,明日一早要上路了。接着他就閉目打坐了起來,沈肆也沒有繼續言語。

第二日一早,雲毅拜別了陽塵子便下山了。

小瑤山的西南方是連綿的崃淵山脈,即便是禦劍也要奔行數日才能遇到村落。第一個村落內不過十數人家,雲毅借口尋親挨個拜訪了一遍,身上的鈴铛從頭至尾都是靜靜垂在那裏,沒有任何聲響。

第二個村落倒是比之前那個人口多了些許,但一番探查下來依舊是全無所獲。

第三個村落是個大村,光是山下就有一百五十戶,半山腰更有些零散獵戶居住。雲毅不能再挨個詢問,只能趁着夜色翻上每家每戶的房頂,稍作駐足,去聽那鈴铛的反應。但卻還是之前的結果。

這下饒是之前說着但憑機緣的沈肆也發了火,(老頭兒算得到底準不準!這一路向西是要我們去取經不成!)

雲毅飲了一口水,默默不說話。

(會不會是那鈴铛壞了!你快搖搖,看看它到底會不會響。)

自然是不會的,雲毅這一路奔波,那鈴铛全然沒有任何反應,想來并不受外界波動影響。

(你說會不會是,我那身體出門去了……咱們剛好和他錯過了。)

再找找吧,雲毅安慰他,同時也是寬慰着自己。

山中村落時常距離較遠,待他們趕到第四個村落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兩日。且那天山中下了雨,他們便得找一戶人家留宿了。

沈肆又在雲毅識海裏說起了話,(已經是第四個村子了,你看,第四個,我叫沈肆,這村子定是與我有緣的,我想就在這裏了!)

雲毅也很是希望如此。一無所獲的尋找實在令人惱怒,更為令人惱怒的是,他除了那個不知道是否有效的鈴铛,再沒有其他任何訊息可用了。

(诶诶诶,那兒,那有炊煙。)

雲毅像那炊煙方向疾行過去,果然看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院落。那家的廚房似是正在炖煮着什麽,散發出陣陣香氣,房門口的屋檐下蹲着一個白胖的孩子,正在拿樹枝逗弄地上因着下雨鑽出來的蚯蚓。待雲毅走近,那孩童的面目便清晰了起來。只見那孩子左邊臉頰上有一塊碩大的青斑,局部甚至還有所隆起。凡人看了許會認為那是胎記,但雲毅卻知道,那是業障。他心內大驚,這個年紀的孩子怎麽會背着這樣的業障!

“阿爹,有人來了!”孩童站起來向屋內喊道,不多時,屋內便探出了一個中年男人的頭,那男人臉上有一塊更加碩大的青斑,甚至橫跨了鼻梁,向另一側臉頰擴散。雲毅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那中年人在衣襟下擺上随意擦着手,“你是過路的?進來躲躲雨吧。”

“多謝了。”雲毅拱手道。

“你來得真是巧,家裏正在炖肉呢!”那中年人笑着又往廚房走去,“阿毛,抱些柴過來。”他使喚那小童道。

雲毅坐在外間的長凳上,只見得陣陣黑煙從廚房內飄來,他初時以為是什麽東西燒糊了,可頓時驚覺不對。那不是凡人能看到的煙霧,又是業……

“客人從哪裏來呀?就自己一個人麽?”廚房內傳來那中年男子的問詢聲。

“從東邊塢城過來,只我一人。”

“哦。阿毛,去陪客人說說話。”那男子又對孩子說道,他複又探出了頭,“勞煩您幫我看看孩子,他在廚房有些礙事。”

雲毅聽了點了點頭。

他領着孩子來到門口,剛才被那小童戳來戳去的蚯蚓此刻正在地上翻滾,小阿毛跑了過去,把那蟲子挑起來丢進了院外的草地。

雲毅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那小孩兒似是感應到了他的疑惑,擡頭回答到,“院子裏沒有水,它呆久了就渴死了。”

明明是個連蟲蟻都不想傷的稚嫩幼童,那些業障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客人,可以吃飯了!”屋內又傳來了男子的喊聲。

“吃飯啦!”阿毛一蹦三尺高的往屋內跑去。

桌上是三碗肉湯,只是每一碗上都覆蓋這濃濃的黑氣。阿毛正把一塊肉往嘴裏塞,連着肉湯吮的吱吱作響,而他臉上,那塊青斑下的皮肉開始不停蠕動,青斑也有了擴散的趨勢。

眼前的畫面讓雲毅感到胃腸內一陣翻湧,急忙跑到屋外牆角下幹嘔了起來。

“客人?你怎麽了!”那男人追了出來。

“無妨……”雲毅緩了一口氣道,“我慣來吃素,聞到肉味有些不适。”

“那客人真是無福了,我們這村裏的美人湯最是好喝了。”

雲毅淡淡地點了點頭,只是他不經意的一瞥,卻發現牆角旁的土是松散的,其間胡亂的掩着一節凡人的指骨。

雲毅愣了愣,在腦海中喚到,阿肆。

(我看到了。咱們看來要多留些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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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概要廢話一點。上一章也有小可愛指出問題,其實我自己也在評文區問過,覺得自己的開頭寫的實在是不太好,有些冗長,廢話很多,切題反而很慢,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改得更好一點。這篇文的一些構架我自認為還是有些大的,不管是文名,還是人物的表現,在我的邏輯裏都是自洽的。可是我能寫出來的好像就會出各種問題……這是目前遇到的一個蠻大的問題。大概因為是第一次寫文,長篇實在駕馭困難吧QAQ 總之我會盡力後面調整好節奏!還希望大家能給我個機會成長-v- 等我寫得有點兒感覺了,會把開頭重新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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