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肆拾陸
若修士修煉這麽多年,今日遇到這樣的小峰還要靠手攀腳登,雲毅只覺得凡人聽了都要笑出聲了。
他和秦嘉商量了下,決定自己先禦劍到那小峰處,再和秦嘉二人合力,以靈氣凝個靈梯出來。這道理其實和凡人做索道過河差不多,不過他們這個靈梯做出來,應該會更氣派一些。多少能給仙君閣主長些面子。
那些小弟子聽了自然是連聲說好的,他們已經走了數日,靈氣又不充足,心下早就是叫苦不堪了。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腳,再擡頭看那小峰的時候,都只覺得腿腳發軟,恨不能有什麽靈魂出竅的方法,自此把自己酸軟的軀體抛下算了。此時聽說有個稍微省力些的法子,自然是贊同的。
沈肆他們是怎樣都好的,甚至還問雲毅和秦嘉是否需要幫忙。
雲毅搖了搖頭,讓衆人留在山下,踩了岚劍兀自上山。
雲毅上這小峰,并沒有廢什麽力氣。只是他此刻站在峰頂,看着遠處的景象,卻開始後悔起自己前夜為何沒有多花上一些時間上來,而只是那樣遙遙看了一眼。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懊悔只在起初出現了一瞬間,而後就死在了他心底。而今他只覺得躁動、興奮,他想立刻把沈肆拉上來,讓他也看看眼前這一切。他想說自己再不覺得有什麽擔憂,脫困?這哪裏是困境!這是天大的機緣!
雲毅只覺得自己再聽不到什麽旁的聲響。明明山頂墜下的那道水流離他那麽近,明明是水擊石鳴的隆隆聲,但哪裏比得過他胸中的心跳聲,一聲一聲震得他自己的耳膜都在鼓漲。
可他必須鎮定,他是雲毅,是雲仙君,他不能肆意蹦跳、叫嚷。但他把靈氣往山腳送去時,手都在微微顫抖。他期待着第一個人上來,然後那個人驚叫出聲,說“你看天上”。然後他的話會引起下一個人的震動,所有人都驚訝、慨嘆,而後在那漫天的歡呼中,便再沒有人會介意雲仙君的異常,在意他壓制不住的雀躍。
最先上來的是位雲水間的小弟子。他爬了半天的臺階,早已沒有力氣再說什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氣,根本無暇往四周看看。
若只他一個是這般也就算了,一連幾人都是上了這峰頂便如死狗一樣癱倒在地。雲毅只想撕破了自己的涵養,大罵上一句,廢物!你們倒是看看天上!
好在下一個上來的便是楊妧彤了。她沒有那些小弟子的狼狽,便可以向四周環望。而後她驚疑一聲,站在原地再邁不動步子。
其實她尚沒有完全踏上峰頂,這樣站在那裏,便擋去了身後人的路。
沈肆猝不及防撞在她背上,便開口抱怨,“做什麽突然停下來。”
若是換了平常,楊妧彤當和他吵上幾句的。但她只是伸出手指向遠處,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随着她擡手,身後幾人也都看了過去,接着沈肆便也說不出什麽責怪楊妧彤的話了。任誰見了這樣的景象,都再邁不開腳步,說不出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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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仍是一片橘紅。但那不是黃昏傍晚,不是太陽将落。是火。是血。
整個山谷外都已是一片殘破不堪了,依稀還能看到哪裏曾經是村莊,曾建有宮殿。但此時再不重要了,任那地方曾經住過王侯将相,還是布衣百姓,在這火焰中都不過是一捧柴、一塊磚。人命便是那助燃的火油,是他們絕望的奔逃,把火焰散到漫天遍野,讓天光再不能朝晖夕陰,而永遠是那一片燦爛的,卻燃盡了生命的顏色。
可即便如此,這一片火紅中也還能再分辨出些許光芒來。一點一點,遠遠地閃耀着。是太陽麽?不對。太陽不該只是這麽小,也不該會有這麽多……那些光點在雲層間移動着,不時向着地面射出一道光線。
地面……衆人的視線随着那些光線移向地面,而後也是倒抽一口冷氣。地面被什麽東西撕開了一個黢黑洞口,什麽東西正在不停的向外湧動。他們離得太遠了,自然看不出,那是狡獸,是窮奇,是只該存在于志怪古籍中的滅絕之物,而今正拼命想要回歸它們曾經存在過的土地……可它們好像爬不出來,只剛探出個頭部,便會被空中那些細小光點發現,而後被那一道光線擊碎魂魄,變成那洞口的一具伏屍。然後血液從腔體中流出,把地面也染了顏色。
可總是有意外,也會有難以被控制的妖獸,向着天邊怒嚎,牙齒和利爪纏住射向它的光線,把天上的那一點光亮生生拖拽到地面,然後地上便有樹藤翻卷,把那點光壓熄在枝條下。
這到底是怎樣一番景象……
雲毅伸手把沈肆拉上平地,接着對楊妧彤和駱萍兒他們道,“先上來。”
他等了這麽久,以為這些人的錯愕能平複他心中的躁動。可是不夠,他血液已沸騰,再難壓制了。
待到所有人都平安登頂,秦嘉才把靈流做了矛鈎,拉自己上來。她只剛落地,便被眼前異象驚呆了。皺了眉,并不說話。
雲毅轉向那兩個水雲間的高階弟子,讓自己開口的聲音盡量平穩,“雲某請二位如實告訴我,水雲間可是在借雲洲島行活祭之事?”
“雲毅!”秦嘉立刻出聲提醒道。她心中并非全無疑惑,但是她不敢這樣直白的問話出口。
那兩個小弟子一時沒有明白雲毅的意思,但随後勃然大怒,“你以為眼前這些是我水雲間在幕後操縱麽!”
他們好像還要說什麽,卻被雲毅打斷了,“雲某只是确認一下。既然這些同水雲間無關,那麽我們現在,當是在擎天山脈中。”
擎天山脈。這四個字一出,在場年紀稍長些的人都閉口不言了,只剩幾個小弟子還在驚訝,“擎天山脈?不是早就斷了?”,“那不是故事裏的?”
秦嘉思索再三,艱難開口,“雲毅,這會不會太過……”她想說太過離譜了些,太過荒誕了些。可是這若是荒誕的,眼前的那些景象又拿什麽來解釋……她正要再說什麽,耳邊傳來一聲轟響,從山頂之上墜下了幾塊巨石來。秦嘉立時把所有人拉到身旁,才保住衆人不受傷。而後她再擡頭,山巅處也開始閃爍起光芒。
“秦閣主,若是還有疑慮,我們可上山頂一看。”雲毅的眼中滿是精光,他只等秦嘉應他。他要上去。原先這想法只是一種無奈,是為保命;可如今不再如此了,是他要上去,他想上去,他必須上去!
秦嘉道,“你可有什麽辦法帶這麽多人上去?”
雲毅一愣,“閣主?你難道不明白麽?他們不必再往上了!”他轉身向駱萍兒、錢帆和那幾個小弟子道,“兩千三百年前的裂天之戰打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因此從今日開始,這處山脈将是最為安全的,妖獸不會再上來了。只是各位要算好時日,務必在山脈将塌之前撤出山谷。”
他接着看回秦嘉,“閣主?”
秦嘉茫然張開了口,但卻不知自己該從何處說起,這一切變化來得太快。突如其來的安全并沒有消除她心底的不安,反而讓她變得迷茫,無法很快安排好一切。雲毅想再上山頂,她要同去麽……她看着雲毅的眼睛,從中讀出了些狂熱。這份狂熱讓她的不安更擴大了些:雲毅好像在這一瞬間變成了她不認得的人。她明白雲毅的激動情緒是從哪裏來的,裂天之戰初開之時,凡人便已近死傷殆盡,只剩了些還能勉強一搏的修士,保留了這世間最後的生機。這從來就是一場傳說中的對決,是天界仙人與地府各仙的一場昏天黑地的大戰,是這世間最蠻橫的力量,和最絕倫的功法。他們所在的擎天山脈,将逐漸聚集各位仙尊,這将是他們這些後世修士最接近天神的一次……自然會興奮、會激動、會狂喜,可那之後的情緒到底是什麽?秦嘉自問,她只是覺得新奇,她想見見那些天人。可是見過之後呢……她好像并沒有什麽想要去做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像是個酒樓後廚的小幫傭,很想推開廚房的門去前廳見見世面,可是見過以後呢,她覺得自己還是要回她的小廚房的。但是雲毅不是,秦嘉已經清楚的從他的眼眸中看了出來,雲毅是想留在前廳的人。他一定會留在前廳,哪怕不擇手段……對……他會不擇手段。
秦嘉正要開口,卻發現另一只手先她一步動作了。
是沈肆。
沈肆握住了雲毅的手腕,拉着他轉向自己。他好像有些驚慌,所以他開口的聲音也在顫抖,“雲毅……”他好像急于确認雲毅的狀态,又可能是怕他們就這樣做下決定,自己再難改變什麽。
沈肆看着雲毅,秦嘉看着沈肆。前者在雲毅的臉上讀出了迫切,讀出了志在必得。而後者在前者的臉上看到了哀戚,無措,和懇求……
秦嘉心底突然生出了什麽可能來,眼前的兩個人……都太不像她先前了解的了……他們……秦嘉不敢細想,她正要開口說什麽,又被雲毅打斷了去。
“你不想?”雲毅也看懂了沈肆的表情,臉上帶了錯愕。他從沒想過,沈肆會不願……他怎麽可能會不願?他不知道麽?也許這一趟便會破解飛升之謎,也許能得到永世難遇的機緣,也許,也許……那不是沈肆的追求麽?他怎麽可能會不願?
可周圍這麽多的人聽着,他們無法在這裏交心,一個問不出“你為什麽不願”,另一個開不了口說“求你別去”。
他們只能各自在心中不停自問,問誰的追求誰的心意更重要。
問誰更重要。
良久的沉默,連那些聒噪的小弟子也不敢插上一句話。
“我同你上去。”“那便留下吧。”
兩個聲音最終一同響起。
沈肆只覺得夠了……他得到的已經夠了。
在這世間能有一個人,把他看的比畢生追求更重要,便夠了。他再不必去求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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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是周四麽!我怎麽已經困成了這個樣子……我的身體在呼喚周末……每天都不想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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