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陸拾柒
即便是屍體,在這開陽城中好像也成了搶手的東西。那些北城的居民聽了鑼聲都拼命地向那小車的地方跑了過去。原先看上去空蕩的街巷,霎時就被擠得水洩不通。
尤其是那小車,已經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一個個面黃肌瘦好似餓鬼的住戶正高舉着銅板,大聲喊叫着“我買,我買。”
那幾個官差便開始有的分屍,有的收錢。砍刀斬斷骨頭,再用匕首剃下肉來。
買到肉的人等不到回家,立刻就放在口中啃食起來。有人差了幾個銅板不夠,也不肯放手,還拽着官差衣袖,想去拿他手中的肉。可那些差役哪裏會理會他口中的一句句“可憐可憐”,掰不開他的手,便拿刀去砍他。那人很快倒在血泊之中,再不動彈,可周圍的人也好似看不到,仍在叫嚷着買肉。
不多時,那幾具屍首就賣完了,官差吆喝着斥散了衆人,又把剛剛砍死的那個搬上了車,推着走了。
什麽都買不到的人垂頭喪氣的離開,面無血色,好似行屍走肉。
那些官差剛走,便有幾個人站到街中叫嚷,“收首飾!收字畫!收古物!”他們借着這災害低價買入些好物,準備等到饑荒過去再高價賣出。
雲毅默默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施了個障眼法,把它裝成了一塊玉。借口要換些現錢,同其中一人攀談起來。他裝作無意地說,自己剛才沒能擠到前排,不知今日賣的都是什麽肉。
那人便回說,不過就是豬肉而已,難道不是每日如此?你這玉處處都是瑕疵,只能換十五個銅板。
雲毅回到沈肆身旁,輕輕搭上他的肩,問他是否還好。
沈肆擺了擺手,同時幾次掩住了自己的嘴。剛才的景象實在看得他幾乎嘔吐……此時胃中仍在翻湧,不敢開口說話。
雲毅拍拍他的背,幫他緩解一些,并開口道,“那些人并不知曉。他們以為自己買的吃的都是豬肉。他們看不出……”
沈肆點點頭,似乎終于比先前釋懷了些許。至少這些人是被蒙騙,不是真的要吃人。
雲毅見他這樣,便問道,“還要去城東麽……”
沈肆咬了牙,“去!我要看看,那些富人是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同一座城裏發生這樣的事的!”
沈肆倒是沒想到,那些富人根本什麽也不必看。他們早已經不在城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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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宅院雖還有人把守,但守門的卻都是官差,而并非家丁仆從。雲毅他們裝作要去拜訪什麽李家老爺,也被那官差打發了。他們說李老爺早就上京了,他家中如今被征來養豬了。
這一個“豬”字聽得兩人發慌,翻牆去看,裏面竟都是些平民,被圈在了院中。他們太過饑困,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倒真的像是待宰的豬了……他們來得晚,不曾知曉,旱災鬧了不久,便有人到南城去征工。說是這些富戶家中缺護院、苦力,若是去他們那裏幫工,便會管吃食。
只是最後卻沒想到,這些為讨口糧而前往的人,都被囚禁在了院中,最終成了別人的口糧。
沈肆從牆上下來,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半晌他才喃喃道,“是不是有亂葬崗?還有宗族的墳地!有新下葬的吧!這麽久了,肯定有許多死人才對吧……我們去那裏看……”
但看過又怎樣呢。沈肆也已經想到了,那裏不會有堆積的屍體。他們看到的是些散擲的骨骸,斷骨都是刀劈斧砍過的,上面還挂着些沒有剃幹淨的肉……同人骨攪合在一起的,是染了血的衣料。
“呵呵……國師。去他的國師!他的解決辦法就是封了城!讓人吃人麽!”沈肆渾身都發起了抖來……如果不是那個修士出主意,不是他交待城門落鎖,便是饑馑殺人,也不該會讓人都失去了理智,不該是這樣的慘狀!
雲毅眼看着沈肆沖回開陽城,把北城的城門豁開了一個大洞,讓它再也無法閉合。他聽到沈肆對着城中大喊,“走啊!現在可以出去!去找你們的親戚!去別的州府!走啊!”
但他看不到有人走出來,有人應答。那國師并不是等閑之輩,并非只是出了些滅絕人性的計策來。他亦施下了術法,确保所有人都出不得這座城,不管是活着還是死去,都要留在這裏。
隔着一副胸膛,雲毅感受到了沈肆心中的劇痛,他從身後環抱住阿肆,無奈地說道,“走吧,去碧雲派吧。去救還能救的人吧……”
沈肆的眼淚砸到雲毅的手上,“我要他償命,一條一條,我要他都償來!”
他接着掰開雲毅環住他的手,“我沒事兒。你不用擔心我。我們去碧雲派。”
雲毅點點頭,默默把手背到了身後。如今的沈肆愛憎分明,為人也似是剛正不阿,不論百年之前有什麽隐情,雲毅都覺得沒什麽好介懷了。他只是有些介意,沈肆掙脫得太快,留在他懷中的溫度消退得太早了。
接下去又是星夜兼程的趕路,白天兩人各乘一劍,到了晚上就多是雲毅控劍帶沈肆。偶爾這位置也會互換過來,讓雲毅也稍作歇息。
即便如此,等到他們能遠遠看到碧雲派的建築時,也已經過去了四日。
修道門派多選擇依山傍水的地方開辟山門,這樣的地方一來較為僻靜,适合修煉;二來靈山秀水也容易彙聚靈氣。但若是門派設在了山腳還好,恰好在山上的,便很容易被人扼住咽喉。只要封堵了上下山的要道,就相當于把一整山的修士都捉在了網中。
如今的碧雲派面臨的就是這樣的情形。山腳處已有重兵在把守,那一條小道無論如何也是沒人能進出了。弓弩手也正嚴陣以待,防止這些修士從空中逃遁。
雲毅他們不敢靠得太近,怕會有瞭哨正藏匿窺看,便落在遠處的樹尖上望過去。碧雲派建在鳳凰山的山腰處,上山的路修得闊氣,沿着石梯設有層級分明的大小門樓。雖山路曲折蜿蜒,但視線被那幾個門樓引導着,就能最終彙聚到廣場和前殿處。
從地面看去,并不能看到廣場上的景象。但雲毅他們在半空确是能看出的,那廣場上其實空空蕩蕩,并不像他們原先想象的,有那些藍色衣衫的碧雲派修士列隊備戰。這樣的空蕩,反而讓人很是不安。
再往後的主殿因受了遮擋,就看不清其中的場景了,不知是否是碧雲派的修士都躲到了那裏。
那個“國師”實在是個陰險貨色,只是山下的這點凡人軍隊,若是單拼戰力,其實是打不過一整個門派的修士的。但偏偏他們是凡人。那些修士若是與他們厮殺去,便無異于是自尋死路了。多背上一些凡人性命,他們還修什麽道,一步登天的時候,恐怕也會被劫雷削肉剔骨,劈成一團焦黑。
所謂的修士不該過分插手凡間事務,不但是為了保護凡人不受這些強大修士傾軋,同時好像也是為了保護修士了。畢竟這樣的凡人圍困,修士總歸是束手束腳,誰也不敢動手的。
碧雲派門中這樣安靜,雲毅和沈肆便以為他們來得及時,還沒有當真打起仗來,可以緩一些再行動。
可是再一個轉頭,沈肆就發現後山處好像有一塊略開敞的平地,上面用些巨石壘出了個洞口似的。在那洞門處,有一點光正亮起又暗下去的閃爍着。那不像是什麽天然奇觀,倒像是有人在打着信號。沈肆忙指了那處給雲毅去看。
雲毅大概比量了那光點的位置,好像也是個在地面之上無法察覺的。且那光點周圍,似乎隐約是有一條上山小路,那路結束在山腳的地方也沒人看守。這樣聯系起來,便好像是在引導着他們前去那裏了。
“去還是不去?”沈肆有些猶豫地問道。那裏可能是求救的碧雲派衆人,但也有可能是那“國師”設下的陷阱。他已經不是原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年了,知曉自己行差踏錯便可能帶着身旁的人一起萬劫不複,就總要先同那人商讨。
“施好隐匿咒再去。”雲毅覺得這樣應當是保險的,只要動作再輕一些,不要弄出什麽聲響,術法別有差錯閃失,即便那處是陷阱,應當也是能再次脫身的。
沈肆這時只覺得小瑤山的術法實在是實用的很,在這多事之秋給了他們許多便利來。像這隐匿咒,學的時候只覺得他不夠光明正大,甚至因為有這咒訣在,哪怕在自家仙門中都要提心吊膽,生怕背後說人不是的時候,正主就在身旁。可如今卻是後怕,若是當年周天鳴沒創設這些術法,恐怕許多事他們都是辦不成得。
這倒是難怪,畢竟周天鳴被人篡奪權位,又半生逃亡。因此他的術法不是醍醐灌頂悟出來的,而是颠沛流離中保命用的,可不是正适合眼下的情形。
他們憑借着隐匿咒和禦劍術靠近了那條上身小路,才發現那路其實不過就是清理了雜草灌木的光禿山體,并不能給凡人行走。這更加說明這小路是有人這幾日清理出來,為了引修士前往的。他們索性也不從劍上下來,繼續往坡頂飛去。
坡上沒有什麽法陣和埋伏等着他們,只有一個人側身坐在那裏。他一身藍色衣衫,頭發被一個白玉發冠束着,兩縷冠帶披在腦後。
這人他們認得。是陳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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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果然是登錄不上來的!好在今天工地沒什麽事兒中午回來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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