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捌拾貳
李無常雖合了雲毅的心思,勸動了衆人上路。但雲毅卻無法不懷疑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雲毅他們是志在那魔修的,但他怎麽 想都覺得,李無常是想要将他們這些修士引到山巅而後一網打盡的。他默默握了拳,心裏盤算着若是再有什麽亂子,是否應該去襲擊一下這人。即便不能殺了他,若是逼得他用出什麽妖邪手段也是可以的。
只可惜似乎是天道不給雲毅這個機會。接下去的路途雖偶有些小的麻煩,但再沒有重大騷亂了。不過就是哪段路程上有妖影霍亂心智,菩提宗誦上一段心經便消散了。
等到他們終于離宮殿不過再翻一小峰之時,終于算是看清了那宮殿附近的景象。只見得殿前廣場到連接頂峰的山道之上,密密麻麻站了許多凡人衛兵。甚至還有一小隊人馬在殿前來回走動巡視。若不是這場景是在永夜山裏,便真像是哪個王宮寶殿了。
他們先前離得遠,又想象不到在這山上還能開出恁大一塊空地,全然低估了這宮殿的尺寸。但雲毅再一想,連遠離京畿的開陽小城都有那般寬暢大道、巍巍城牆,皇帝居住的地方,又怎麽會是狹小寒酸的呢?
那殿前廣場看起來足足有五十尺寬,兩側各收約十尺就是那宮殿尺寸了。遠處只隐約看到些飛檐和色彩,離得近了便發現那其實是個近似的重檐歇山頂。只是這殿與旁的還是有所不同,它依山而建,便只有半個屋頂露出了山外,其餘部分都是藏在了山體之中。便好像只是在山中掏了個洞,接着在洞口立了個門框。
護衛着王宮的也許是禁軍,又也許是什麽旁的軍隊。玄英道長幫着張望了許久,也無法判斷那到底是不是隸屬曲家,他只能表示欲探究竟還是得等他走上前去。
這一次倒是說走就走,再沒什麽人出言質疑。
不需耽擱時間用來争吵游說,那再過這一小峰便只在須臾之間了。
他們這些人終歸還是還是直來直去慣了的,即便是不想與凡人硬碰硬,也很難找到什麽暗度陳倉的辦法。于是也只能是希望屆時遇到曲家人來。畢竟曲家也出修士,同他們算是有些淵源。玄英道長與曲家家主也有交情,能說上些話。若真能勸得曲家将軍臨陣倒戈,他們就能兵不血刃地進入大殿。可若真的是他們全然陌生的凡人禁衛,那就只能是先制住他們而後硬闖入殿中了。
好在行到幾乎山路盡頭之時,出現在衆人眼前的那個面孔終還是有人識得的。随着玄英道長示意衆人止步,獨自上前,隊伍中甚至傳出了舒氣的聲音,仿佛一切麻煩都已經解決了。
玄英道長上前與那将領交涉。初時面上時一派和氣,你來我往客套了好幾句。但他們越交談,玄英道長的表情便好似越凝重,不少人也從中讀出了些異變來。
幾位掌門先是等不及了,蹬了長階上前問道,“怎麽?這位小将軍可是不願放行?”
被他們稱作小将軍的是曲家第三位少爺曲言。他的父親和上面兩位兄長都做了修士,只有他沒能生得修煉的根骨,于是便走了仕途。如今他站在衆人面前,倒也不曾覺得自己便比旁人弱了,而是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豈敢。衆位仙君仙子都是在下的前輩,晚輩在你們面前怎敢造次。我知曉你們的厲害,自然不敢攔你們。再則陛下也有令,說若是諸位來了,讓我務必請你們進去。”
在場衆人雖性格各異,但都不是天真的人了,并不會被他略微吹捧就失去理智。他們這一路上山,并不是平坦通途。如何會不知曉,那魔修和皇帝根本就不像曲言說得那樣,是歡迎他們到來的。曲言如果攔阻一二,他們也許還能放松些警惕。但對方敞開大門唱起空城計,他們反而是踯躅猶豫,不敢輕信了。
雲毅和沈肆側目去看李無常,想着他先前會勸說衆人繼續趕路,如今應當也是會再次開口才對。但他們靜靜等了一會兒,李無常也沒甚反應,好像并不懼怕有人會再生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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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的反應倒也不叫人意外。這本就是一個幾乎擺到了明面上的陷阱了,雖沒人言明,但既然大家都按兵不動,便說明所有人都在猶豫擔心。若他這時還勸人冒進,便是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出來。再想有所圖謀,就很難取信于人了。
而今他什麽也沒說,衆人還不是一番猶豫之後,由着曲言帶路,魚貫進入了大殿。
大殿外面修得氣勢磅礴,內裏自然也不會差,入眼盡是一片金碧輝煌,不知是在這裏堆貯了凡人幾代的財寶。只是來的這些人中,有不少都親眼見證過凡間的大災大難。遠的不說,便是雲毅和沈肆也才剛剛見識了開陽城的旱災來。他們猜想是國庫虛空,是那凡人朝廷也拿不出銀錢,所以才不得不由着那“國師”囚殺全城百姓。可如今看到殿內裝潢,見了那一盞盞剔透的琉璃燈。便覺得諷刺異常。所謂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放在每朝每代,都要被證實無數次。
而那些用貧苦之人性命澆築的琉璃燈盞,并不能在這殿中享有一襲尊位,只能如同最普通的燭臺、燈籠一般,被随意堆放在桌案上、吊挂在橫梁下。
這還只是大殿中無足輕重的門廳。
這山中行宮無法依循什麽規格制式,一間宮殿便兼做了寝殿與行樂、會見之所。兩面牆體将大殿分割為三段,左右各分設寝宮。一面碩大屏風又将中間大殿分為前後兩場,會見群臣時,便讓群臣繞過屏風,好似進入朝堂;獨有皇帝一人與宮人尋歡作樂,便把那屏風撤了,整個宮殿便讓出一個碩大空間。
曲言把衆人領入大殿後,便退到了一旁,只對衆人說,請他們耐心等待召見。
而這些修士其實對那皇帝也沒什麽興趣,并沒有任何臣服于他的心理,只是想要見到那控制了皇帝的魔修和其手下罷了。所謂等待召見,對他們來說實在是件不可理喻的事情。加上衆人自進入這殿內,一直可以聞到一股難以言說的怪異氣味,立時便有人想要越過那屏風去看看背後究竟。但那人還沒來得及行動,便聽到屏風內傳來了尖細的聲音。
“陛下,您該用膳了!”這聲音聽起來應當是伺候皇帝起居的宦官,是皇帝的近身內侍。理當是得他信任之人。
可回應那話語的卻是一陣窸窣響聲,而後是嘶啞但凄厲的吼叫,“寡人不要吃!你不要靠過來!拿走!寡人不吃!”
在場衆人聽了這聲音,似乎也明白,這位皇帝陛下早就已經是被那“國師”架空了的。不然他這九五至尊嘶叫成了這般模樣,理當是有人前來救護他的。
可他的禁軍護衛都不在,這大殿之上也沒見到什麽供他使喚的宮人。唯一號稱奉了陛下旨意的曲言遠遠站在殿門處,根本沒有前來護駕的準備……
裏面的官宦嘆了口氣,再次開口道,“陛下不要老奴伺候,那便換陛下最喜歡的貴妃娘娘吧!讓她來喂你吃!”
這本是聽起來極為豔俗之事,而那皇帝也該是慣了的。可他聽了這話卻更加嘶聲喊道,“不要她!不要她……”他喊叫過後,牙齒不停咬合,發出了“咯咯”的聲響。“那個根本不是人……不要她……”他的聲音漸漸弱下去,只剩嗚嗚咽咽的喉音。随着又一陣窸窣碰撞,裏間傳出了像是啃食什麽東西的聲音,但只過了片刻,就變成了嘔吐聲。
隔着這一道屏風,衆人只能靠聲響去猜測那背後發生的事情,便如同隔靴搔癢一般讓人有些惱火。
趙惠生最先呆不住了,也顧不得什麽魔修,什麽陰謀詭計,便揚手一揮,把那由十數塊整版拼合成的木質屏風掀翻了。屏風後的皇帝和監宦驟然失去遮擋,終于是直直暴露在了他們眼前。
那宦官似乎還遲鈍着沒什麽反應,但皇帝卻是整個人都狠狠彈了一下。
衆人這時才發現,他是被關在了一個不大的籠子裏的。那籠子雖有幾人寬,但卻并不高。被關在裏面的人就不得不佝偻着背,弓着腰。他那一下彈起,頭狠狠地撞在了籠頂,可他卻根本不在意,反而是向着衆修士的方向瘋狂的伸出了手,對着他們的方向不停抓撓。
“救救寡人!殺了這些妖邪!救救寡人!寡人封你們做官!都做官!”
那宦官這時似乎才反應過來,有外人進入了這座宮殿來。他見這些人一個個佩戴武器,面上都是肅殺之氣,吓得摔落了手中的碗,腳步虛浮地向後退了一步。這一步雖不大,但他還是不小心踏在了地上的空碗內,于是滑稽地跌坐在了衆人面前。
這滿屋的修士最初是被關在籠子裏的皇帝吸引去了目光,并沒有幾人去看這老宦官。但他這狼狽一跌,衆人的目光便随即轉了過來,接着目光越過了他的身體,落在了他身後的三個深池中。
他們突然明白了,這屋中一直飄蕩的那種氣味到底是什麽了。
老宦官的身後,有一池是滿到幾乎要流溢的鮮血。血池的旁邊,是顆顆人心堆過池壁。最後一池,是滿池人頭,刀口齊頸而過,卻沒有血液從斷口流出……
山下的懸屍,所有缺失的部分,都在這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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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快落~然而盯工地的我已經沒有什麽周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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