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眼淚蒙上了眼睛

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

身份證，手機都被嬸嬸藏了起來，又是這樣慌亂地逃了出來。

到了慕先生家門口下車的時候，我拿不出錢來給出租車司機，于是求司機等一會兒，讓我回去拿錢。

司機看了看那幢別墅，估計着我也跑不了，于是就在門外等着。

我卷着一腦袋發卷，飛快地跑了進去，還好，徐佳媛在屋子裏。

看見我這個樣子，不僅吃了一驚，“你這是怎麽啦？”

“太太……我從我嬸嬸那兒逃出來的，你趕緊給我……十元錢，我……出租車司機還等着呢。”我看着徐佳媛，手捂胸口，上氣不接下氣兒喘着。

徐佳媛看看我，遲疑地從包裏拿出十元錢。

我接過那十元錢，忙不疊地說了句“謝謝”，飛一般地沖到院子外面，把錢給了出租車司機。

出租車司機一臉狐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棟別墅，有些不情願似的開着那輛車走了。

我回到了房間裏，這幾天以來的緊張、逃亡、加上沒怎麽吃飯、睡覺，徐佳媛剛剛問了我一句，“你這是怎麽回事？”我就感覺眼前一盤漆黑，“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醒來的時候，慕先生回來了，何莉莉也回來了。

我一個人躺在自己的房間，我想起來上個廁所，可是剛一翻身下床，就又一次摔倒在地。

接連幾天沒怎麽吃東西，加上昏厥醒來，我幾乎沒有一絲力氣了。

慕先生沖進了我的房間，随後是何莉莉，徐佳媛。

慕先生二話不說，蹲下身子扶起了我，關切地問着，“秀兒，你沒事吧？”

我看着慕先生，萬語千言堵在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線斷了線的珠子，嘩嘩地滾着。

“你想去洗手間是嗎？”慕先生輕聲地問着我。

我感覺迷迷糊糊的，慕先生的聲音，仿佛是從天際傳過來的，那樣遙遠又那樣地近在身邊，我抓着慕先生的胳膊，艱難地站起身來。

此時此刻，我多想躲進穆慕先生的懷抱，讓他抱緊我，永遠也不要松開。

可是我心裏還清楚，徐佳媛和何莉莉還在身邊。

我艱難地站起身來，有些踉踉跄跄地向洗手間走去。

“莉莉，你扶着她。”慕先生在身後焦急地喊着。

何莉莉有些不情願地攙扶着我去了洗手間，進了洗手間，何莉莉小聲地說着，“你怎麽像個屈死鬼似的呀，家裏剛心靜了兩天，你就回來了。”

我什麽也不說，呆呆地坐在馬桶上。

何莉莉有些厭惡地瞅了我一眼，然後開門出去了。

我聽見客廳裏逐漸傳出了何莉莉大聲說話的聲音，“表姐，表姐夫，我覺得你家多餘雇這麽個人，你想雇保姆，什麽樣的找不到，為什麽偏要雇她，什麽也做不好……”

“莉莉，你別這麽着急……”徐佳媛在一旁勸着何莉莉。

“表姐，我覺得這個秀兒來歷不明，你說她今天也不知道惹了什麽禍，這個樣子跑回來了，還有她跟她那個男朋友也整不明白……”何莉莉不滿地嚷嚷着，“表姐夫，你就是好脾氣，你提倡人人平等，可是這個社會就是分三六九等。”

我在洗漱間裏，對着鏡子看着自己卷了一頭發卷的頭發，樣子真是滑稽急了。

我從理發店逃了出來，嬸嬸也不知道會急成什麽樣？她發現我逃跑，會怎麽辦呢？

她要了趙老三三萬元錢的見面錢，我現在跑了，趙老三肯定要找她要回那筆錢，嬸嬸會繼續找我，還是把錢退給趙老三？

我的腦袋裏亂哄哄的，我艱難地摘下那些發卷，腦袋上立刻出現了一腦袋卷曲的頭發，看起來特別別扭。

我低下頭來，打開水龍頭，洗起頭發來，外面何莉莉還在繼續說着話，我已經聽不清了。

洗完頭，從房間裏出來。

慕先生和徐佳媛還有何莉莉在沙發上坐着。

徐佳媛看看我說，“秀兒你過來。”

我知道，他們肯定要問我事情的來龍去脈了，我的心裏難過極了，我還沒想好怎麽說，一步一步艱難地向他們走了過去。

我走到他們面前，做錯了事的孩子般站在了那裏，低着頭，輕咬着下唇。

慕先生看看我說，“你先去吃點飯吧，飯在桌子上，還熱着呢。”

我的眼圈一下子紅了，我覺得我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了，于是點了點頭，在自己身體狀況允許的情況下，盡快地抓過身去，向廚房走去。

飯菜果然還熱着，我真的餓了。

我看着那些飯菜，擦了擦眼淚，低着頭吃了起來。

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們這些事？我如果把事情的經過全部說出來，會不會被他們恥笑，甚或是遭到慕先生的嫌棄？

我其實不想告訴徐佳媛，更不想告訴何莉莉，只是徐佳媛看見了我是怎麽回的家，并且她是慕先生的老婆，我又怎麽能不說呢？

吃完飯，收拾完畢，帶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我來到了他們面前。

我告訴他們，叔叔嬸嬸這次讓我回去，是因為有人給我介紹對象，然後嬸嬸收了人家的見面前，我被迫和人家相了親，那人家同意了，說三天以後就來娶我。

徐佳媛和何莉莉的眼睛越瞪越大，而慕先生的視線卻漸漸凝了起來，眉頭也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我不同意，趁着嬸嬸帶我來理發的時間，偷偷地從理發館逃出來了。”我看着他們，驚魂未定地說着。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嫁給鄭老三咯？”徐佳媛看着我，問了一句。

“打死我我也不想嫁給他！”我看了徐佳媛一眼，那句話幾乎是沖口而出。

“為什麽？”徐佳媛納悶地問着我，“他比你大不了多少，也沒孩子，也有錢。”

我看着徐佳媛，心裏忍不住地着急，我不知道說什麽，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我……我不喜歡他，我不要嫁給他！”

我說完這句話，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那……你見到你那個男朋友了嗎？”何莉莉看着我，一臉審視的神情。

我不會撒謊，眼睛先洩露了我的秘密，我停頓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他沒找你嗎？”徐佳媛問了一句。

“找了。”我小聲地回答着。

“他沒讓你嫁給他嗎？”何莉莉在一旁都少有些幸災樂禍甚或是看笑話似的問着。

“他……他把我……”我看看慕先生，忽然委屈一下子湧了上來，禁不住“哇”地一聲哭了。

我伸出手來捂着臉，話越說越多，把叔叔嬸嬸捆着我相親，然後宋明成去救我，又把我鎖到他家，讓我給他當老婆，結果我叔叔嬸嬸去救我的事說了。

說完了那些話，我感覺痛快多了，但是也羞愧極了，感覺好像又被人扒光了身子讓人看似的。

我說完那些話，捂着臉蹲下身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宋明成把你……你們睡了？”徐佳媛看着我，一臉審視，眼睛不由得又瞪大了。

“沒有……”我使勁地搖着頭。

“這種事，噗，就算她被睡了肯定也不說。”何莉莉不以為然的輕蔑地笑了笑。

“沒有！如果我被他睡了，我就一頭撞死——”我說着，猛地站起身來，臉頰瞬間急得通紅。

“別問了。秀兒夠可憐的了。畜生！簡直是畜生。”慕先生忿忿地說着，就在這時，慕先生的手機響了，慕先生看了一下手機，不禁皺起了眉頭，“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慕先生毫不猶豫地接起了電話，“是，秀兒是在我這兒，但是你們沒權利把她帶走。”

慕先生聲音不大，但是聽得出，由于激動微微地有些顫抖，他告訴叔叔，他們那樣地逼婚，是違法的，他們收人家的錢，逼着我出嫁，這是買賣婚姻，也是違法的。

慕先生告訴叔叔，看在你是她叔叔的面子上，我不打算把你們告上法庭，但是你們必須收手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叔叔那邊的口氣明顯得軟了下來，不一會兒，我聽見了嬸嬸的聲音，“違法？我從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長大了給她找婆家，別人家嫁姑娘都這樣，怎麽到我這兒就成了買賣婚姻，怎麽就違法了，我不信！那麽多人家收彩禮，也沒見公安局來抓誰啊——”

嬸嬸的嗓音特別得尖利，我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慕先生想說什麽，可是嬸嬸的話連珠炮似的，慕先生根本張不開口。

徐佳媛這個時候把電話接了過去，“我說秀兒嬸嬸，我怎麽跟你說呢？你嫁姑娘我們不幹涉，就是我們家付給你們那麽多錢，這個你不能否認吧？”

嬸嬸那邊頓時沒話了。

“我告訴你，我們雇傭秀兒是花了大價錢的，并且我們簽的也有合同。她要給我們家做三年保姆，這個你不能否認吧？我告訴你，我們是不想用她了，但是這句話不能由你來提，這句話只能我們來說。”徐佳媛說話的時候，慕先生又一次皺起了眉頭。

我的心也不由得提了起來。

徐佳媛說不想用我了，這可怎麽辦好？

如果徐佳媛不用我了，那麽我就得離開這裏，我沒有身份證沒有錢，還不得乖乖地回家？那樣我豈不是又要被嬸嬸逼着嫁給鄭老三？

還有，如果我離開這裏，豈不是就要離開慕先生了？

我這樣想着，眼淚瞬間蒙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