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圓房

她戰戰兢兢把自己藏進被子裏,遠遠的靠着牆劃出一條楚河漢界的距離,大氣都不敢喘,盡量的讓自己看上去不存在。

“我說過什麽話不算數?”黑暗裏,揣揣不安的林娘突然聽到方柱子冷冷的問話。

“沒,也沒什麽話。不……不過你說過沒還清銀子時只讓我當下人的。”一開始林娘脫口而出的話是想盡量不要惹怒了旁邊睡着的定時炸彈,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必要适應委婉的提醒一下他曾經的承諾。

“嗯,是下人,暖床的丫環也是下人。”聲音還是冷冷的,卻微微有些許的輕快。

啊呸!躺得筆直的林娘聽了這話,如受驚的小鳥,唰的一下就坐起來,重新逃回床角。

“絕不可能!”林娘盡管怕得要死,但從說話的語氣中還是能體現她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

或許是看出林娘真吓着了,這邊再無聲響傳來。林娘心下忐忑,盤算着還是自己下床去打地鋪比較穩妥,只是又擔心從床裏爬下去,會不會惹惱了他。

“真弄不懂你到底是怎麽當人丫環的,什麽都不會。”慢慢悠悠的低喃,似自言自語,完全不指望等到答案。林娘甚至聽出話裏的輕蔑,貌似暖床丫環才是她的工作般,憑白無辜的被人侮辱了尊嚴,再顧不得害怕恐懼:“誰說我什麽都不會?我會……”話一出口,卻又似乎沒什麽說服力。

“會什麽?哦,還有我不知道的本事?”

聽到這種腔調就讓人惱火,“我會認字,會算帳!”這個肯定是真的,林金寶曾顯擺過他狗刨式的墨寶,大概模樣就是中文繁體字,林娘說會認字,這個還是底氣十足的。

原本她還以為方柱子再跟她計較一翻,不想只說了一句:“哦,那怪不得每月能掙二兩銀子的月錢。”之後,再無聲息。

也不知道糾正了這個男人對她跑偏的印象沒有,林娘糾結了一會,還是決定下床自己打地鋪去比較保險,她還從來沒有跟一個男人睡在同一張床的經驗,這太考驗心髒了。

小心翼翼的卷了鋪蓋跨過床外的人,結果還是驚動了他。

“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了?就你那要身段沒身段,要長相沒長相的小丫頭片子我會看得上眼?別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了,歇了心思吧你。”

啊喂!林娘聽得想罵娘!你一個跛子還用得着我欲擒故縱?還敢嫌棄我?林娘一直認為自己的心态比較成熟。可事實證明,無論什麽心态的女人,只要涉及相貌的攻擊,都是比較有殺傷力的。

雖然她找遍方家、林家,都沒能找着面鏡子仔細打量自己的容貌,但窈窕的身段、水盆裏清秀的面容,怎麽都不會是一個無鹽女,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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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動是魔鬼!

林娘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狠狠的踩了方柱子一腳,并得到一句‘你膽子很肥’的評語,并且語氣近乎咆哮。

最後只能畏畏縮縮的裹着一床被子躺在遠離床的牆角邊。

哎,果然是不做不死,如果不是那飛起的一腳,就算在床前腳踏上湊合一夜也比現在好啊!忐忑了一會,方柱子都沒什麽動靜,林娘最後倒安穩了,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幹脆合眼入睡,并且很快呼吸平穩真的睡着了。

濃濃的夜色遮蓋住方柱子玩味的笑臉。

這是與二十多年來完全不同的生*驗,這個女人與印象中或仰慕、或害怕、或嬌羞的女子完全不同。不完美,不高雅也不莊重,卻生動卻鮮活,也真實。

娶這麽一個媳婦也挺不錯啊。方柱子微笑着望着地上蜷曲的一團,而後心裏又一聲長嘆,神情落寞。

…………

林娘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的,慌忙掀了被子檢查,還好衣衫整齊!長長舒了一口氣。

半夜提心吊膽,折騰了一陣,早上起晚也算是個牽強的理由了,其實她真心是還沒适應這裏五更起的習慣。急急的洗漱好趕到廚房,施氏已經開始做早飯了。

方家人的生活及其有規律,不用看她都知道,這時候曾氏一定在菜園裏忙活,家主方大山帶着兒子方石頭、方柱子下了田,連方大丫都一定是在雞圈裏打掃。

林娘有些心虛,不好意思的問候了施氏就接手幫忙準備早飯。在方家這個季節一日只吃兩餐,早上這頓還算是比較豐盛的,全家八口人,要準備的東西也不少。

只是施氏今天的樣子有些反常,見了林娘,木納的臉上罕見的挂着笑,“弟妹起了?怎麽不多睡會兒,這點活兒我幹得過來。”

林娘有些窘,好在她知道施氏的性子,絕對沒有諷刺她的意思。“不好意思,睡過頭了。”

“沒事,嫂子也是過來人,剛圓房的人是有些累。”

啊?圓房?捂臉,就說施氏今天反常,敢情是誤會成這樣了?

“不,不……沒有的事。”

“這是好事!弟妹別不好意思。小叔其實人不錯的,你能想通了就好。”難得的,施氏竟替人說起好話。

方家确實是良善人家,并沒有什麽你争我鬥的龌龊心思,林娘與方柱子同睡一房,似乎成了一件大喜事。見着林娘沒再尋死覓活,就連曾氏似乎都松了一口氣。

早上的飯桌上每個人都樂呵呵的,簡單讓林娘不敢直視,偏偏旁邊坐着的主兒不動聲色,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田地活不多,我想今兒上趟山。”好久之後,才終于出了聲,把林娘從尴尬中解救出來。

“上山?你的腿……”方大山驚訝的望過來,顯然是不大贊同。

“沒事了。”

方大山沒再出聲。林娘總感覺看不明白這兩父子,明明方柱子才是與方大山相處時間更長的,現在看來反倒是與方石頭更親近些,與方柱子之間處處透着客氣、生疏。

在表示過擔心之後,方大山完全沒有阻攔的意思,好像下級服從上級命令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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