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甄嬛傳

一晃三年過去，到了乾元十二年。

玄淩已經在這裏過了七年，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他已完全脫去了少年的青澀單薄，變得成熟而富有男性魅力。

他正在儀元殿後殿讀書，面前一杯清茶香氣袅袅，正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他自然不會再用李長，這個吃裏扒外色令智昏的太監早就被他打發出了宮。

面對別人他還會有些顧慮，李長卻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太監，他的存在與否，幾乎沒有任何人會去過問。底下的小太監注意到了，也只是默默的記在心裏而已。

盡管他原是玄淩的心腹，深受他的信任，對上位者而言，也不過是一條賤命罷了。玄淩不認同這種思想，但也不會試圖去改變它。輾轉輪回多世，他學得最多的就是怎麽與人相處。盡管在這個領域還稱不上大師，他卻深知和平手段必然無法同化思想的道理。

他拿的是一篇前朝名士寫的山水游記，其中的小文足可賞玩，筆趣盎然，字字珠玑，随處可見其人卓有雅人深致。

正看得入神間，室外傳來他的貼身太監萬壽的壓低的焦急的聲音：“哎喲，兩位殿下，你們不能進去，陛下……”

女童甜脆的聲音響起：“大膽萬公公，孤也是你能攔的？還不讓開。”

她年紀尚幼，聲音裏還帶着奶氣，給人一種極力咬字清楚的感覺，雖然學着父母說話，卻不止沒有父母的威懾力，反而讓人覺得十分可愛。

玄淩聽見是女兒在門外說話，揚聲道：“萬壽，讓她進來。”

伺候的宮人忙上前打起簾子，一個圓滾滾的三頭身小蘿莉“滾”了進來，張着手要抱，後面還跟着一個更小的團子。

他撐着臉看她，一派悠然的坐着，任她扯着自己的衣擺往上爬，笑道：“怎麽又把你妹妹帶來了？”

元安坐在他的膝蓋上，低頭對手指，全當沒聽到。

他無奈，伸手把搖搖晃晃的小女兒提到懷裏，這個小丫頭是慕容世蘭所出，将将一歲半近兩歲，還什麽都不懂呢。

大女兒年紀雖小，卻古靈精怪得過了頭，一刻也坐不住，既不像他，也不像齊月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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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她，這個下午算毀了。

“走，咱們找你娘去。”他吩咐小太監把書專門放好，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女兒。

小丫頭擡起頭，露出一個甜度滿分的笑容。

這鬼機靈的小丫頭！

乘辇到了鳳儀宮，剛一走入昭陽正殿，玄淩就驚訝的發現，不止是皇後正坐在上首翻着不知什麽簿冊，就連一向少至鳳儀宮的慕容世蘭也在，兩人不知在說着什麽。

雖然一個是大權在握的皇後，一個是寵眷優渥的寵妃，她們兩個卻相處得很好，一點兒也沒有要撕逼的跡象，不得不說是宮中一奇。

皇後背對着他，還是慕容世蘭先看到了他的身影，起身道：“臣妾見過皇上。”她如今已是正二品妃，封號榮，人稱榮妃。

皇後轉過身來，笑道：“皇上來了。”起身接過女兒，“一定是這丫頭又竄到儀元殿去了，皇上很該罰罰她。”

玄淩擺手笑道：“無妨，元安還小呢。”

皇後喚了乳娘來把兩個公主抱下去，請玄淩上坐。

“你們說什麽呢？”他好奇道。

皇後抿着嘴笑，慕容世蘭似嗔似怨的斜過來一眼，萬種風情：“能說什麽？不就是說，三年選秀，皇上又要有新人了。新人美如玉，臣妾和娘娘人老珠黃，就要被皇上忘幹淨了！”

玄淩微覺尴尬，以手抵唇幹咳了一聲，生硬地轉移話題：“聽聞母後近日偶感風寒，不知好了沒有？”

皇後道：“母後沒有大礙，她老人家日日虔誠侍佛，有佛祖保佑的。”

…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雲意殿選秀。

天上鴻雁高飛，萬裏無雲，送來待選的秀女的馬車雲集于毓祥門外，而這些嬌滴滴的小姐們個個錦緞裹身，金玉裝飾，等候在一間早已收拾出來的空曠屋子裏，幾個小黃門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裏守着。

忽然“哐啷”一聲，是茶杯摔碎的聲音，一個着墨綠緞服的女子怒氣沖沖的揪住另一個衣飾普通的少女，喝道：“你沒長眼麽？這樣滾燙的茶水澆到我身上！想作死麽？你是哪家的秀女？”

被她揪住的少女手足無措，垂眉支吾道：“我叫安陵容。家父……家父……是……”

小黃門上前制止道：“兩位不要吵鬧。聖駕就在雲意殿，如此争吵，成何體統！”

那着綠的女子不依不饒地道：“明明是她冒犯了我。”

小太監懶得和她饒舌，徑自轉身走了，沒過一會兒就有兩個人上來把她捂着嘴叉下去了。

一時衆人噤若寒蟬，不敢再随意說笑。

玄淩着常服坐在上首，月賓與他并排而坐。她的打扮鄭重些，一身淺黃色宮裝，梳高髻，戴了個精致的小鳳冠，格外氣度不凡。

小太監唱名道：“松陽縣丞安比槐之女安——”正要往下念，心裏猛地一激靈，及時截住了口，躬身為難道：“回禀皇上，此女的名字犯了諱。”

皇後接過名冊一看，其上赫然是“安陵容”三字，道：“确是如此，皇上……”

玄淩道：“既然要入宮，這個名字是不能用了，便改一字罷了。”

“那改作什麽呢？”皇後問道。

“安卿形容清麗，便改作‘沁’。”他拍板道。

皇後笑道：“還不快把人記下來。”

安陵容本自惴惴，不想峰回路轉，忙大喜道：“謝皇上、皇後隆恩。”

選秀繼續進行，又進來一隊秀女，其中一個打扮得格外素淨別致。

“濟州都督沈自山之女沈眉莊，年十六。”

一個一身桃紅裙裝的少女越衆而出，盈盈下拜道：“臣女沈眉莊參見皇上皇後，願皇上萬歲萬福，皇後千歲吉祥。”

玄淩皺起了眉，皇後忙拉了他一下，他才勉強道：“留。”竟是一句話也不願多說。

她這種端莊的做派和馮嫔簡直如出一轍，讓人看了就大倒胃口。

皇後只做不知。

“吏部侍郎甄遠道之女甄嬛，年十五。”

那個衣着素淨淺綠裙子的低着頭出來，呖呖下拜：“臣女甄嬛參見皇上皇後，願皇上萬歲萬福，皇後千歲吉祥。”

“甄嬛？哪個‘嬛’？”皇後問道。

“蔡伸詞‘嬛嬛一袅楚宮腰’，正是臣女閨名。”她平穩答道。

“好才情，”皇後贊了一句，換來皇帝見鬼似的一瞥，微窘，忙道，“擡起頭來。”

甄嬛緩緩擡頭，帝後二人都怔住了。

空氣中沉寂半晌，皇帝悵然道：“何類宛宛！”皇後心裏只覺說什麽都不合适，索性什麽也不說。

自然是留了牌子。

幸而這已是最後一隊秀女，後面沒有幾個人，選完就散了。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燈火初明，玄淩獨自回儀元殿，月賓也沒有說什麽。

數日後，冊立新晉宮嫔的旨意降下，安氏為從六品才人，沈氏為正六品貴人，甄氏為正五品嫔，特賜號“如”，餘者不表。

宮中派出教引姑姑時，才發現新冊的安才人竟住在一間客棧，負責此事的太監有心讨好，忙忙的置辦了一所宅子請她住進去。

九月二十二日，新人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