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甄嬛傳

轉眼就是除夕之夜，各府王爺王妃都要入宮為賀，玄淩在扶荔殿大排宴席，只攜了身懷六甲的齊皇後同往。

按習俗，除夕要守歲，這場筵席至少也要過子時方散，旁人還罷了，齊皇後如今身子沉重，嗜睡，又容易倦怠，撐過開場祝酒，玄淩便讓人扶她回宮歇息去了。

齊皇後知道輕重，并沒推辭，向席上告了罪，便走了。自然沒有人不識趣的非拉着她不讓走，還有汝南王玄濟的妻子賀妃湊趣道：“看娘娘肚皮尖尖的，一定是個伶俐的皇子。”

自從玄淩逐漸收攏了大權，汝南王心知大勢已去，那顆原本蠢蠢欲動的不臣之心也熄滅了不少。但他的性情剛硬，一時拉不下臉來向玄淩示好。世人皆知，汝南王畏妻如虎，賀氏卻也是個賢妻，探得丈夫心意，便主動向帝後靠攏。

玄淩心裏并不覺得生男生女有什麽要緊，卻也知道她是一番好意，笑道：“那朕和月賓就承三嫂吉言了。”

賀妃溫文道：“陛下客氣。”心裏又覺玄淩皇帝也不像丈夫說的那般奸狡不堪，暗中一捅丈夫的手臂。玄濟如若不覺。她狠狠瞪過去一眼，玄濟這才不情不願的站起來祝酒道：“臣祝陛下安康萬年，永澤子孫。”

玄淩同樣起身持杯，笑道：“朕也祝王兄嘉和永年，夫婦和諧。”

聽了這話，玄濟的表情松動了些，二人遙遙一對杯，一飲而盡。

二人這一番動作落在衆人眼裏，結合前一段時間朝堂上的暗流湧動，自然都明白，這是皇帝和掌軍權的汝南王冰釋前嫌了。

皇帝和汝南相争，兩方都不是善人，他們夾在中間苦不堪言。如今一場隐可預見的大禍消弭于無形，衆人心中都忍不住高興，齊齊舉杯為皇帝祝酒。

玄淩自是來者不拒。

酒過三巡，清河王玄清不勝酒力，告罪說下去更衣，離席而去。

玄淩和這個弟弟很不親近，随意的擺擺手，指了一個小太監跟去服侍他罷了。

…

倚梅園中，千樹紅梅競放，花朵千姿百态的招展着，香氣沁人心脾。

空氣中的寒風夾雜着冷香撲在臉上，清河王玄清頓覺酒醒了大半，深深吸了一口氣，信步向梅林深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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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的小太監忙不遠不近的跟着。

倚梅園本是為純元皇後所建，朱皇後□□梅，贊其別具标格。乾元皇帝為讨愛妻歡心，特起倚梅園，植梅千株。自從朱皇後芳魂渺渺，皇上怕觸景傷情，下令封了倚梅園，等閑不叫人進園游賞。年久日深，倚梅園的梅花乏人打理，開得恣意淩亂，遮蔽路徑，很是難行。

清河王本是個風流人物，雅好山水，生平最喜這等自然意趣，也不嫌梅枝阻擋，借着淡薄的月光，一徑細賞紅梅姿态。

正看得入神間，忽聽得女子清潤的聲音殷殷道：“惟願‘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他醒神，問道：“誰在那裏？！”

女子似是一驚，立即“呼”地吹熄了風燈，閃身躲到了一旁，一聲兒不出。

他心下覺得好笑，料想她不敢即時跑走，故意逼近了幾步，嚴厲道：“不知道倚梅園不許人亂走的嗎？再不出聲，我便讓人把整個倚梅園翻了過來。”

這話也只好吓吓那不懂事兒的人，若真讓人為了這個大搜倚梅園，他那個看重純元皇後高于一切的皇兄第一個不會饒他。今時不同往日，皇帝已不像早些年那麽給他臉了。若非除夕家宴必得體現天家團圓之意，他那皇兄怕是能一年到頭不見他一面。

他舊年住過的镂月開雲館和他母妃昔日在太平行宮住的桐花臺也早在前些年便被皇帝下令推倒重建，如今已看不見一絲舊年痕跡。

皇帝做得堂皇正大，甚至沒有尋什麽說得過去的名目，毫不遮掩自己對先帝生前寵妾愛子的不滿。滿朝大臣俱無異議，仿佛這樣做是天經地義一般，端的讓人心涼。

思及此處，心中大是悒郁，正沒了耐性，卻聽女子莺聲呖呖道：“奴婢是倚梅園的宮女，出來祈福的，不想擾了尊駕，請恕罪。”

宮女入宮前也有父母家人，除夕夜不畏寒冷出來祈福，以求一個心中寄托，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只是她不該說自己是倚梅園的宮女，蓋因倚梅園根本就沒有宮女司職。

她編的謊兒雖好笑，說話卻條理分明，顯見得是有些見識的。他不欲揭穿她，又問道：“你念過書麽？叫什麽名字？”

那女子推脫道：“奴婢賤名，恐污了尊耳。”

他玩心大起，又近了幾步，耳聽得女子急聲道：“你別過來——我的鞋襪濕了，在換呢。”

連這種理由都祭出來了，玄清心想，她一定是個自尊自愛的淑女，不肯擔這瓜田李下之嫌疑，既然如此，還是不要唐突她為好。當下只得去了。他悵然若失，沒發現跟着自己的小太監悄無聲息的消失了一會兒。

他被冷風吹了一路，如今已醒了酒，此時只覺臉被吹得僵冷，當即踏月回了扶荔殿。

平陽王玄汾打趣道：“六哥，你去了這麽久，可是遇上什麽美事了？”

他心裏微微一動，面上卻如常笑罵道：“淨會胡言！聖駕當前，還說得出這樣的渾話！”

玄汾瞥了上首的玄淩一眼，頓時噤聲了。因着他與玄清交好的緣故，皇帝對他實在也稱不上好。家裏的兩位母親日日責罵，三令五申不許他和六哥要好，弄得他都不想回府了。

見皇帝沒有注意到自己，他低聲道：“多謝六哥提醒，是小弟孟浪了。”

玄清心中覺得溫暖，低聲笑道：“你我兄弟，這有什麽。”

一時筵席散了，衆人各各回府。玄清卻覺放心不下，特去儀元殿請見玄淩。

玄淩疲憊非常，正着人熬了醒酒湯，趁着湯還沒上，自己靠在榻上養神。聞聽清河王玄清求見，怔了怔，擡手道宣。

玄清入見，先是給玄淩道了擾，才支支吾吾地将倚梅園遇美一事說出，話中大有央求玄淩作主之意。

玄淩叫萬壽去問問，不一會兒醒酒湯上來，兄弟二人都喝了一碗，萬壽才回來低眉回道：“依下面人說，今夜出入倚梅園的，除了王爺，便是如嫔。”

玄清聽見說那女子是宮妃，直覺五雷轟頂一般，倉促道：“臣弟失禮了。”渾渾噩噩的拱手告辭出宮去了。

玄淩懶待理他，凝聲道：“如嫔甄氏擅入倚梅園，着念誦宮規，禁足一月。”

萬壽垂頭應了，自去叫人傳旨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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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三年二月，汝南王玄濟上表，稱先帝待其生母嚴苛，請追封其生母玉厄夫人。

帝言道“皇考晚年惑于嬖寵，屢出亂命，玉厄夫人雖有怨望之嫌，其情可憫，其心可憐，着複其從一品夫人位，遷入妃園寝”。

王大喜，叩首謝恩。

吏部侍郎甄遠道持異議，言博氏叛亂，玉厄夫人身為博氏之女，不應為其翻案。

帝不聽。汝南王大怒，當廷揪住甄侍郎衣領一頓暴揍。甄侍郎奮起還手，無奈書生文弱，力竭而不能止。群臣哓哓，拍手大樂者有之，勃然指斥者有之，趁亂參戰者亦有之。

四月十一日，齊皇後于鳳儀宮産女，是為皇三女，小名平西。

連生兩女，齊皇後心中不快，卻也無法，仍是精心撫育次女。待她出了月子，榮妃慕容氏忙不疊的交了權。

沒幾日，榮妃被查出有孕。她這一胎卻懷得不大穩，整日忙于保胎，精力不濟，便将才兩歲多的女兒丹陽公主抱到昭陽殿去，央齊皇後代為照看。齊皇後欣然同意。

玄淩皇帝是個風流天子，他最敬重的固然是妻子齊皇後，最寵愛的妃子卻是榮妃慕容氏。如今慕容氏既有孕，齊皇後又忙于宮務，貴人安陵容異軍突起，成為了新晉寵妃。

她不似齊皇後姣姣如月，也不似慕容妃燦若驕陽，卻如清風沁人心脾，小家碧玉之姿，竟在百花競放的後宮裏殺出了一條路。

她本是江南女子，自幼在水鄉長大，最擅唱歌，聲遏行雲。玄淩也是個愛音樂的，便教她一些民間失傳已久的古曲。

陵容家境不好，她父親安比槐又是個寵妾滅妻的小人，待這個女兒很不好，幾乎視同路人一般，又有得寵的妾室克扣衣食，在家時每日做秀活，為一日三餐辛勞還不夠，自然沒有閑心認字學文。

玄淩得閑了教導她，她卻極聰明，幾乎一學就會。她自身亦有向學之心，日夜用功不辍。玄淩更是喜歡。

兩人既是正經的帝妃，又有師徒之分，陵容愛他風雅俊秀，他喜陵容柔媚可人，二人情意日漸厚密。

沒過多久，玄淩下旨，冊她為從三品婕妤，遷居長楊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