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卧虎藏龍

九歌館炊煙渺渺,廚房內的柳九九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兒翻炒着鍋中翠綠的青菜。糖醋香和煸炒素菜的清香從窗戶縫隙裏飄出去,饞得土豆糯米垂涎三尺。

乾極殿內的周淩恒坐在楠木雕花椅上,手撐着額頭,心情低落。作為九五之尊,感知竟被一個女人給牽制?當真讓他郁悶不已。

周淩恒說想要靜一靜,柳九九當真閉了嘴不再說話。她哼小曲兒的聲音很小,但在周淩恒耳中她的聲音非但不小,還十分刺耳。

他有點抑郁,揉了揉太陽穴想張口叫柳九九閉嘴,可他這會兒郁悶地連話都說不出了。排骨不涼,兩人聯系不斷,周淩恒這會巴不得他跟柳九九的聯系趕緊斷,巴不得柳九九以後都別再做排骨……萬一下次心靈相通時,柳九九拿刀抹了自己脖頸,那他……豈不是也要跟着她一起疼?

柳九九聽着周淩恒唉聲嘆氣,努嘴表示好無奈。這個男人真是矯情,這麽擔心做什麽?不就是能在心裏想通時感覺到她的疼痛嗎?這有什麽?

她又不會在做排骨的時候拿菜刀抹自己脖子……

柳九九這邊青菜剛裝盤,那邊蒸籠裏的粉蒸五花肉便好了。柳九九打開竹蒸籠,一股熱氣氤氲而開,粉蒸肉的香味兒斥進她的鼻腔,這種菜香讓作為廚子的她相當滿足。

蒸籠最下一層,是一只紫砂炖盅,裏邊是野菌肘子;野菌肘子經過幾個時辰炖煮,皮肉已經軟爛,濃郁的鮮湯香味四溢,鮮美的。

她将三菜一湯放入托盤,撩起袖子蹲下身将竈內沒有燒完的柴火取出來,戳進竈灰裏将火頭熄滅,起身端起托盤,眼睛直勾勾看着門對周淩恒說:“排骨大哥你先靜一靜,我去給客人送菜。”

周淩恒沒有應答,他只想靜靜。

柳九九打開廚房門一出來,便看見糯米土豆在院子裏打太極。她覷了一眼古怪的二人,問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糯米用胳膊肘子撞了一下土豆的腰,土豆忙支支吾吾道:“那個……我們就是來看看您菜做好了沒。”

柳九九将将手中的菜小心翼翼舉了舉,“喏,這裏。”她端着菜出去時,黑衣客人等得顯然有些不耐煩。

黑衣人望着柳九九濃眉一蹙,上下打量她;柳九九被他看得臉紅發燙,她将菜放在桌上,一一報了菜名兒。

黑衣人擡頭問她:“你便是九歌館老板娘——柳九九?”

柳九九抱着托盤望着客人,抿着嘴不知應該如何回答。她若說是,會不會把這客人吓走?畢竟那老道說她是一口氣能将人吹走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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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客官,咱們九歌館的菜絕對是柳州城最好吃的菜。我也不是什麽妖怪,一口氣也吹不走人,不信我吹給你看。”說着柳九九鼓了鼓腮幫子,靠近黑衣人,俯下身對着黑衣人吹了口氣。

“……”黑衣人用淩厲的目光刮了一眼柳九九,柳九九朝着他靠近,這讓一向謹慎的他有些惱火,他下意識将桌上長劍抽出。

但見白光一閃,一片鋒利白刃架在了柳九九白嫩的脖子上。

土豆正杵在櫃臺前算賬,糯米正用抹布擦青瓷花瓶上面的灰塵。兩人見自家小姐被人拿劍架住脖子,驚愕之餘面面相觑。兩人相互使了個一個眼色,随後糯米用蘭花指捏着抹布跪下,癟癟嘴扯着嗓門嚎開:“大爺饒命,大爺饒命,我家小姐要錢沒錢,要色沒色,還是個有羊癫瘋妖孽上身的主兒,大爺您犯不着劫她呀?大爺,您有事沖我來!”

“……”黑衣人尖峰一偏,目光陰鸷冷厲,語氣更如寒冰三疊,“柳州城,柳九九?你可認識京城的人?”

京城的人?

糯米虎軀一震,聽起來這人不是劫財也不是劫色……那是……京城的仇人喽?

土豆生怕黑衣人傷了柳九九,情急之下戳戳自己胸口,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糯米:“大爺,您要錢找我,要色找她!有話好好說,放過我家小姐!”

劍刃寒氣逼人,柳九九歪着脖子,生怕鋒利的尖峰割了她的白皙的皮肉。她望了一眼桌上的糖醋排骨,估摸着這會排骨沒涼,她嘀嘀咕咕:“排……排骨大哥……”

黑衣人眉頭一蹙,劍刃緊緊貼近柳九九皮膚,問她:“說,你到底是何人,何時去過京城?又是何時認識陛——”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周淩恒感受到柳九九脖頸上的劍鋒寒氣,他當真以為是柳九九心血來潮拿刀架上了自己脖子玩兒。周淩恒覺着這女人無理取鬧,要玩刀架脖子的游戲等斷了心靈相通之後再玩啊!

周淩恒氣得一掌拍碎雕花實木書案,暴喝一聲:“你敢讓朕受疼,朕便将你扒皮抽骨!”

這聲音震耳欲聾,吓得柳九九捂着雙耳“啊”了一聲。

黑衣人被她一聲尖叫吓得手一抖,鋒利的劍刃割破了她的皮肉。也就在這時,另有一白衣人破窗而入,一腳将黑衣人踹開,柳九九下意識摸了一下脖子,滿手猩紅吓得柳九九一屁股坐在地上。

糯米不敢耽擱,忙用手帕摁住柳九九的傷口。糯米被柳九九一手的血吓得臉色慘白,糯米接過土豆遞來的金瘡藥,幫柳九九包紮時手止不住發抖。柳九九的傷口很快止住血,她回過神望着那白、黑二人扭打成一團,一時竟摸不清狀況。

白黑二人飛身上桌,持劍對立。

糯米望着目光呆滞的小姐,舌頭已然吓得發麻:“小……小姐,你怎麽樣?”

柳九九捂着自己傷口,“咦”了一聲:“糯米,真奇怪,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疼。”

她話音剛落,耳朵裏就傳來周淩恒陰森森的聲音:“你當然不疼,朕都替你疼了!”

柳九九捂着傷口表示抱歉,低聲道:“哎呀排骨大哥對不起。”

“死女人,你沒事兒拿刀割自己脖子做什麽?是喝多了藥不成?”周淩恒疼得額頭青筋暴起,一拳頭将木扶手砸得粉碎。

柳九九忙解釋:“排骨大哥你聽我解釋。”她話音剛落,恰好排骨涼透了,兩人之間再一次斷了聯系。

周淩恒倒是想聽她解釋,他倒想聽聽這位鍋鏟姑娘能解釋出個什麽花兒來。然而他們之間的聯系,已然中斷。

柳九九撇過頭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土豆和糯米,神色尴尬,“那個……我剛才自言自語,寬慰自己呢,這樣可以排解……疼痛!”

土豆:“……”小姐果真是病得不輕。

柳九九望着持劍立在桌上,白衣翩翩的俊朗男子,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男子長身玉立,黑眸劍眉,鼻梁挺拔,嘴唇微薄,柳九九許久沒見過這麽标致的男人了。

她仰望着他,眼中滿滿都是對白衣男子的崇拜。

白衣男子望着黑衣男子,冷笑一聲:“劉昭,你好大的膽子。”

黑衣男子陰笑一聲:“鄧護衛來得可真是及時。”

白衣男子指着柳九九道:“我不過是奉命來打探這位姑娘,并沒有接她入京的意思,你如此大費周章豈不‘草木皆兵’?”

柳九九、土豆糯米三人根本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麽。什麽“護衛”什麽“打探”,讓三人雲裏霧裏。

土豆糯米見白衣少俠根本沒有替他們家小姐出惡氣的意思,兩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土豆憤然将手中算盤扔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在黑衣人腦門上。

糯米也不甘其後,一腳踢起一只條凳,那張木凳騰入空中,在空中漂亮地翻了個跟頭,不偏不倚砸在黑衣人腰部。黑衣人先是被算盤砸得頭暈眼花,再是腰部受到重創,撕心裂骨的疼痛讓黑衣人徹底暈厥,躺在地上如條死魚般不再動彈。

鄧琰看得目瞪口呆。

方才他在外面将裏面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管賬的夥計白淨文弱,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打掃衛生的丫鬟體态嬌小,看起來柔弱膽小;然老板娘柳九九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從打扮到長相半點沒有老板娘的樣子。因為柳九九沖着劉昭的側臉吹氣,其舉動将謹慎的劉昭惹怒。

讓鄧琰沒想到的是,這看似文弱的管賬夥計手勁兒有力,手中算盤不偏不倚擲中劉昭頭部,讓禁衛軍副統領劉昭連避都來不及;然而看似膽小柔弱的丫鬟腿部有力,一條沉重的長木凳她竟能踢在空中打幾個翻,重創劉昭腰部。

這下……完全不用他出手了呀?

鄧琰握着手中的劍,蹲在桌子上饒有興致地開始打量柳九九,這姑娘也有些不同尋常,被利刃割了脖子不哭不鬧,唇角還帶着春風笑意。

鄧琰搖頭感嘆,陛下讓他打探的這位柳州城柳九九,當真是與衆不同。

這九歌館……也是卧虎藏龍!

柳九九望着蹲在桌子上的鄧琰,也是愣住。

這白衣少俠蹲着的姿勢都這麽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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