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奸詐

即便不排斥,也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自己男扮女裝吃鏟鏟姑娘豆腐這種行為。有人曰過“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堂堂大魏皇帝,這點必要的貞操還是得有的。

還有人曰過“上梁不正下梁歪”,畢竟下邊兒這麽多人看着,他一國之君若是歪了,下面百姓不得也歪啊?

秉承着正人君子的做派,周淩恒将手從柳九九手裏抽了出來,掌間還留有九九手中的餘溫,他眷戀不舍的将手卷起來。

大概是他沒這麽被女人摸過手,耳根一片滾燙,舌頭也有點打顫,愣怔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九九姑娘……我是來應試的,我手腳利落,也會些功夫,你看我如何?”

“鄧嫂子……你開玩笑的吧?”柳九九張着嘴,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不可置信望着他:“我們這裏活兒多,又髒又累,主要是我們這裏的工錢,哎……你也知道,京城物價高,租金貴……”她的拇指和食指疊在一起搓了搓,表示自己手頭緊,小眼神兒精光一閃,透着幾分商人的小奸詐。

雖然嘴頭這麽說,站在她本人的立場,她倒是很希望周淩恒留下。畢竟臉也是門面,今兒一整天,來她九歌館應試的要麽年齡過大,要麽其貌不揚。她們九歌館都是些年輕人,同過于年長的女人處着難免有溝通障礙。加上她開門做生意,找個臉面好的總不會是件壞事兒。

柳九九眼底的小奸詐被心思細密的周淩恒一把抓住,他心裏頭清朗的很,這丫頭心裏打得什麽算盤,他不至于看不出來。他忙細着聲音說:“九九姑娘,我吃得少,力氣大,手腳麻溜,工錢你看着給,睡的地方能過得去就成。”這句話正中某人下懷。

“那就就這般愉快定了!”柳九九抓住“吃得少、工錢看着給”這兩個重點,忙打了一個響指,迅速将此事定下,拽着周淩恒的手腕進了九歌館。

土豆和糯米從頭至尾在旁側圍觀,土豆的目光落在周淩恒身上一刻也未曾離開過,糯米見他目不轉睛盯着周淩恒,用胳膊肘子搗騰了他一下,酸溜溜道:“人家是有夫之婦,瞧你,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瞪出來算我本事,你有能耐,你也瞪個試試?”土豆“哼”了一聲,跟着回了館內。

柳九九拽着周淩恒首先參觀了一下大堂和二樓,最後才是廚房重地。周淩恒前腳剛踏進廚房,一股厚重的油膩氣息撲面而來,他望着泥巴堆砌的竈頭,又看了眼大鐵鍋裏未清洗的餐盤。扭過頭看着柳九九:“九九姑娘,你們這廚房……倒是特別。”牆頭挂着一串一串兒的紅辣椒、玉米以及被風幹的黢黑臘肉,看着便倒人胃口。

等他後腳也跨進去,一股駭人鼻腔的酸臭攪得他胃裏翻騰如海浪般。他側過頭,瞧見了門後一只裝滿殘羹剩飯的潲水桶,只看了那麽一眼,便忍不住捂着嘴跑了出去,扶着院中石磨狂吐不止。

到底是千金之軀,別說下廚房,就是連宮裏的茅房也比九歌館廚房幹淨。周淩恒扶着石磨擡頭望天,忽覺在九歌館“潛伏”這個決定是任重而道遠。

正在他質疑自己來九歌館到底對與錯這個問題時,柳九九那張水晶團子般可愛的臉蛋映入他眼簾。她眨着一雙明而清澈的眸子,聲音幹淨綿軟:“姐姐,你沒事兒吧?”

一見柳九九那張臉,再聽柳九九那聲音,周淩恒望着門口那桶發酸發臭的潲水,似乎也沒那麽惡心了。

緊接着柳九九帶着他去了卧房。這裏的卧房自然比不得宮內,有床有凳,難得的是有張海棠柳木屏風,屋內被打掃的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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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由土豆糯米跟他講了一下規矩,以及他所要做的事。他一門心思撲在鏟鏟姑娘和排骨上,無論糯米土豆說什麽,他的目光都在柳九九身上。等土豆糯米交代完,他才漫不經心的說“知道了”。

九歌館天未黑便打烊了,忙活了整日,作為老板娘兼廚子的柳九九自然不能虧待自己跟夥計們。所以九歌館的夥食素來豐盛,尤其是晚餐。

桌上擺着一大盆紅燒肉,另有一小盤糖醋排骨、醬肉黃瓜,三五道清單素菜作陪襯。周淩恒頭一次跟除了太後之外的人同桌吃飯,看着飯桌上其它三人都動了筷子,唯獨他吞着唾沫眼巴巴瞧着。

“九九姑娘,你們用晚膳,怎麽不用公筷?”主仆三人不用公筷,實在讓他難以接受。

“公筷?”柳九九塞了兩大塊紅燒肉進嘴裏,鼓着腮幫子茫然問他:“怎麽筷子也分公母?”她以前怎麽沒聽過?

“不是……”周淩恒拿起筷子,解釋說:“公筷就是大家一起用的筷子。”

柳九九“哦”了一聲,将自己筷子上的紅燒肉醬汁兒抿幹淨,然後将周淩恒手中筷子抽出來,把自己用過的換給他,說道:“既然你想用公筷,那我用過的筷子也算公筷了,給你用吧!我就用你沒用過的母筷!”

她心理一陣感嘆,鄧少俠娘子這是什麽怪毛病?還喜歡用大家用過的筷子!啧啧。

“九九姑娘……”他還想繼續解釋,猛地一看桌上,六菜一湯已被主仆三人掃蕩了一大半。

就在他愣神間,主仆三人飛快将桌上的菜掃蕩幹淨。柳九九手快,将最後一塊紅燒肉夾緊碗裏,伴着紅燒肉的醬汁兒将碗裏的白米飯扒拉了個幹淨。

她吃幹抹淨,扭過頭問周淩恒:“姐姐你怎麽不吃?是飯菜不合口味兒嗎?”柳九九心中得意,心想鄧少俠娘子果然不騙人,豈止是食量小呀,幾乎沒有食量好嘛!

這麽好看又不能吃的夥計,請給她再來一鍋!

“……”周淩恒不太想說話,他看着鏟鏟姑娘伸出粉嫩舌頭舔掉嘴角的一粒米,又掃了眼連湯汁兒都不曾剩下的餐盤,心裏五味陳雜。

他怎麽覺得……自己受到了虐待?錯覺,錯覺,一定是錯覺!

柳九九見他不說話,也沒動作,以為他是不餓。她嘆了聲氣,一副“我懂你”的神情,将周淩恒跟前的白米飯也拿走了,

她用筷子将周淩恒碗裏的米飯撥弄到自己碗裏,然後一面往自己嘴裏塞白米飯,一面嚼着食物口齒不清道:“姐姐我懂你的……你們京城女子都怕胖,成天沒事兒想着瘦身材。沒關系,這碗飯我幫你吃了,這樣你就不用看着它糾結了。”柳九九“嗷嗚”又是一大口,三下五除二将一大碗白米飯吞了個幹幹淨淨。

周淩恒望着柳九九,如鲠在喉。這鏟鏟姑娘也太能吃了吧?三口,三口就吞了一碗白米飯,吃相簡直……粗俗!

不過……即便是粗俗的鏟鏟姑娘,也依然好看。

“姐姐,我這做了一整天的菜,腰酸背痛,腳趾抽筋。土豆糯米也忙活了一整天,我們累得都跟大黑似得。”她頓了頓,扭過頭問他:“你是不是想問我大黑是誰?”

“狗。”周淩恒寵辱不驚,聲音平淡。他一下午沒說幾句話,生怕自己露了餡兒。

“姐姐你真厲害啊!”柳九九仍重而道遠的拍了拍周淩恒的肩膀,說道:“姐姐,這些餐盤啊碗筷,還有廚房的那些,你都幫忙洗幹淨些。希望我明兒一早起來,能看見你洗幹淨的餐盤,辛苦了!”

感情她說了這麽大一段話,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周淩恒目瞪口呆,嘴巴圓得能塞下一個大鵝蛋,渾身抖了一聲:“你……”他的話都還沒說完,柳九九已經伸了個懶腰,一蹦一跳回了樓上卧房。

他扭過頭望着土豆糯米,兩只忙擡頭看着天花板,皆不理他。

周淩恒算是明白了。這鏟鏟姑娘看似綿軟無害如小羊羔,實際上就是一只披着羊皮壓榨夥計的大黑狼。

鏟鏟這個小奸詐,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麽?周淩恒見土豆糯米沒有幫他的意思,索性心裏一橫,索性卷起袖子,收了餐盤往廚房走。

作為大魏開國至今最英俊的皇帝,體驗一下民生疾苦也無妨。

等他進了後院,糯米拽着土豆的袖子,小聲道:“土豆,你剛才看見沒?鄧少俠娘子胳膊……”

土豆朝着後院的方向觑了一眼,咂嘴道:“我倒是頭一次見姑娘胳膊上的汗毛這般濃密……”

“今兒下午他跟我說話,聲音突然就變粗了,跟個男人似得。土豆,你說她是不是跟着鄧少俠練過什麽奇奇怪怪的功夫?”

兩人交頭接耳讨論了一會兒,渾然不知周淩恒已經站在了他們身後。

糯米一回頭看見陰森森的周淩恒,噤若寒蟬,抿嘴不再說話。土豆偷偷觑了一眼周淩恒那雙眸子,深如幽幽古井,渾身散着股寒氣,讓他打了個寒顫。

周淩恒收拾完餐盤回到廚房,杵在竈臺前看着自己一雙結實的胳膊,汗毛不見得多深,只是比起女子有點濃密罷了。他将手探進洗碗水中,胳膊肘一不小心将層層壘疊起來的餐盤碗筷撞翻,“嘩啦啦”碎了一地。

糯米土豆聞聲趕來,兩人看了眼碎了一地的餐盤,又看了眼睜着一雙無辜大眸的周淩恒,投以同情目光。

望着一地的碎盤子,糯米掰着指頭算了一下損失了多少銀子,然後對着他小聲嘀咕:“你完了……美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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