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賴皮

見她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周淩恒一度以為鏟鏟姑娘是為自己容貌傾倒,是想為自己的身體負責,沒想到她話鋒一轉,還是要趕自己走。

窗外吹來一陣涼風,他似乎聽見瓷碗碎地的聲音,活了這二十幾年,自認為貌美便可天下無敵的周淩恒,一顆心似乎如瓷器一般碎裂開去。

他滿面笑容僵固在臉上,怔然望着臉腫如包子的鏟鏟姑娘。

柳九九見他沒有反應,忙将手從他手裏抽出來,繼而慢吞吞下床,讓糯米扶着自己站起來。臨走前,她捂着臉含糊道:“淩周大哥,你先休息,明兒一早我給你做些好吃的,給你送行!”丢下這句話,柳九九讓土豆關上門,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剛走出去沒幾步,土豆湊過來問她:“小姐,你看了他多少?”

她捂着自己的臉,說話時口齒不清:“沒多少,就只看了兩根鎖骨。”聽了她瞎謅的話,土豆長舒一口氣,還好還好……

回到卧房,柳九九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一阖眼,便是周淩恒那雙盈盈含笑的狹長丹鳳眼,以及他那頭烏黑的發絲,似乎還帶着清新淡雅的香味。

還有他的聲音,正如一盅溫吞吞的珍珠翡翠白玉湯,清潤的聲音灌入耳內,體內每一根血管都像被熨燙過似得舒适服帖。

——等等,聲音?

她抱着枕頭翻了個身,她怎麽就覺得淩周的聲音這般耳熟呢?就像是,隔着千裏同她說話的排骨大哥。思及至此,她忙抱着枕頭坐起來,仔細一想——可是,排骨大哥的聲音,是怎麽樣的呢?

大概是隔了許久沒有聽見,她卻是記不起排骨大哥的聲音了。夜色已深,困意席卷了她的思緒。他抱着枕頭再躺下,喘口氣的功夫,便睡死過去。

隔天柳九九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土豆糯米已經打開九歌館的門,準備招待客人。周淩恒也換了身白衣衫,披散着一頭黑發在後院舒展筋骨,半分沒有要離開的樣子。

起身後,柳九九蹲在大黑的狗窩前洗漱。她一面洗漱,一面打量着披頭散發,手握書籍的周淩恒,心中憤然。洗漱完畢後,她一盆水潑在周淩恒腳下,還好他反應快,一側身跳上石磨,完美躲開。她望着石磨上白衣翩翩,手握書籍的“妖孽”,真想用掃帚将他給打下來。

柳九九仰着頭問他:“淩兄弟,你今個兒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啊?”

“我可沒說要走。”周淩恒秉承着“朕不走誰敢趕朕走”的皇帝性格,站在石磨上安然看書。

“昨天晚上,咱們不是說好了嗎?這人要講究一個‘義’字,你不能這樣。”柳九九一面說,一面伸手解開栓大黑的狗繩。原本趴在地上無精打采的大黑意識到主人要解開它的束縛,忙搖着身子站起來,抖了抖渾身毛發,呲牙望着周淩恒這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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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姑娘,我是你的夥計,咱們白紙黑字寫了契約,我又沒做什麽對不起九歌館的事,你趕我走,可不就是虐待夥計嗎?”周淩恒收了書,雙手負于身後,從石磨上跳下來,看着她說道。

柳九九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丢了手上的狗繩,一巴掌拍在大黑的狗屁股上,大黑“汪汪”一聲朝着周淩恒撲去。大黑來勢迅猛,素來反應敏捷的周淩恒被大黑咬住衣服,他望着自己白淨無瑕的衣服,又看了眼滿嘴口水的大黑,哀嚎之餘只能忍痛将衣服扯破,身子一躍跳至雞棚上。

他蹲在雞棚上,居高臨下望着柳九九和大黑,這麽高的距離,總是上不來了吧?“九九姑娘,你不必多費唇舌,我的身子可沒給其它姑娘看過。”他低頭看了眼自己下身:“這裏都被你看了,你還想不負責?”

柳九九在原地急得直跳腳,“啊啊啊啊”一陣亂叫,想用自己的聲音擾亂視聽,等周淩恒閉了嘴,她才安靜下來,一張臉漲得通紅:“你小聲點,你別損我名譽啊!我什麽時候看見了?我可什麽都沒看見啊!”她抱着掃帚,蔑了他一眼。

“九九姑娘,您這過河拆橋的本事爐火純青啊!”他蹲在雞棚上,依然一副高貴不可攀的氣勢。

“誰……誰過河拆橋啦!姓淩的!你別玷污我清白啊!你拿什麽證明我看了你那裏!”柳九九攥緊小肉拳,在空中揮了揮,巴掌大的小圓臉傲嬌揚起來,厚着臉皮用掃帚指了指他的下身,道:“你有本事侮辱本姑娘的名譽,有本事讓你的那個‘它’站出來指着我說‘就是柳九九看了我’啊!”

被她拿着掃帚一指,周淩恒下意識夾緊腿。他蹙眉看着她,一臉的不可思議,啧啧感嘆:“九九姑娘,你真是特別。”他由衷的感嘆。

她以為周淩恒是在誇她,下意識捂着自己的臉,聲音變得嬌滴滴起來:“是嗎,發火的樣子特別漂亮是嗎……”反正,土豆經常這樣說。

周淩恒搖頭,說道:“不不不,九九姑娘你是特別的厚顏無恥。”他伸出巴掌,展開五根修長如白蔥的手指,阻止她繼續說話:“九九姑娘,你不必多說,你就算打死朕……真的打死我,我也不會走。”

“前提是九九姑娘真的能将我趕走。”他從雞棚上跳下來,夾住一顆玉米,随手一擲,打中虎視眈眈的大黑。大黑狗“嗷嗚”一聲,瘸着腿夾着尾巴回了窩裏。他提醒道:“我的功夫跟鄧琰不相上下,有時殺人也不眨眼。”

柳九九看了眼被擊退的大黑,沖着他做了一個鄙視的動作:“是啊,你殺人不眨眼,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殺過人吧?”

趕不走周淩恒,柳九九心裏堵塞郁悶。晌午時分,客流量增多,來九歌館用餐的名門貴女都指着糖醋排骨點。周淩恒死皮賴臉不走,非得幫着柳九九送排骨,她瞪了眼周淩恒,警告他:“不準偷吃!”

本來他也沒想偷吃,卻被她這麽一點,來了偷吃的興致。他端着餐盤走到院中,瞧着四下無人偷吃了一塊,糖醋排骨一入口,他耳中便傳來柳九九的碎碎念道,他們再一次心靈相通了。

他靜靜聽着她的念叨,默不作聲給顧客上了菜,繼而尋了處無人的角落,舒坦坐下。

柳九九唉聲嘆氣,對着大鐵鍋自言自語:“要是他沒仇家,我倒也能将就着娶了他,不怪我勢力眼,我柳家一脈單穿就剩了我……我還沒成親傳承柳家家業呢……”

“所以你們柳家到底是做什麽的?”周淩恒坐在無人角落裏,撐着下巴問她。

突然聽見他的聲音,在廚房做排骨的柳九九吓得手一抖,旋即反應過來:“排骨大哥!我不是做夢吧?你終于又開始吃排骨了?”

“嗯,最近怎麽樣啊?”周淩恒的聲音特意粗了幾分。

“別提了,來了個女夥計,是個男的!現在賴在我這裏不走了!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男人……就看了他一點點身子,就嚷嚷着讓我負責。”柳九九再次唉聲嘆氣。

“哦?”周淩恒語氣帶着玩味兒和疑惑。

柳九九覺得跟他說看過其它男人的身子,不太合适,忙改口:“其實也就看了他一小片胸膛,我先前以為他是女人……所以……排骨大哥你可別誤會啊,我連男人的手都沒摸過呢,小純潔的老板娘,您瞧我開九歌館不接待男客,便知道了。”

周淩恒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男人的手都沒摸過?”他的手不僅被她摸過,就連身子也……

“那是自然!”柳九九在廚房将新做的排骨裝盤:“排骨大哥你什麽時候來看我啊?你這十天半月不跟我說話,我都以為你是我的幻覺了!”

“排骨大哥,無處不在。”周淩恒故作高深莫測。他愈發覺得,這樣調戲柳九九,有些意思。“只要你有困難,排骨大哥一定幫你,畢竟我在京城這麽些年,有些人脈,上頭也有認識的人。。”

“那排骨大哥。”柳九九盯着一鍋沸騰的開水,抿嘴道:“你幫我找幾個兇橫的匪徒,将我們九歌館新來的那個夥計,給弄走。”

“殺人滅口?”周淩恒蹙眉,聲音變得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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