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11

還是正兒八經的齊北大花虎!沒上套繩鎖鏈,張嘴對着柳九九一聲嚎。大花虎似乎嫌棄她一臉血,一腦袋撞在她腦袋上,她整個人立馬跟蕩秋千似得,在空中左搖右擺。這一下來得又重又狠,導致她整個人都頭暈眼花,七葷八素,胃裏一陣翻騰,差點沒倒吐出來。

老虎沖着她呲牙咧嘴,那牲口噴了她一臉的口水,老虎嘴裏一股腥臭,比起土豆的腳臭有過之而無不及,熏得她整個人都有些不大舒服。

周澤走過去,用手拍了拍大老虎的頭,大花虎似乎有些不大高興,頭一偏,重重撞在他胸口,又差點将他給撞出去。大概是覺得當着柳九九的面,覺得沒面子,他揉了揉胸口,穩住身子,擡頭看着她,“你就是小皇帝要娶的那個什麽館的老板娘?”

這群人明顯是沖着狗皇帝去的,她一個良家小百姓,無緣無故被抓來已經夠委屈,還被一個俊哥哥打得吐血……偏這位俊哥哥半點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她越想越郁悶。大抵是最近吃太多,體重有飙升,加之吊她的繩子不太結實,“砰”一聲,整個人掉了下來,重重壓在大花老虎的背上。

重力使然,大花老虎被她這麽一砸,半點脾氣都沒了,趴在地上“嗚嗚”叫喚。怕壓壞了身下的大家夥,她忙從大家夥脊背上翻了下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伸手摸了摸虎頭,用平日哄大黑的語氣哄它:“乖大花,不疼,不疼……”

周澤愣在原地無言,打量着這個“腦子缺根弦”的女人。齊北虎生來彪悍,照常理來說,應當一口咬斷此女的胳膊,然現在,它卻半點反應沒有;反而耷拉着耳朵趴在那裏,仍由柳九九摸它腦袋,似乎,還挺享受?

他在震驚中還沒緩過神兒,就見齊北虎伸出厚實的舌頭,舔在柳九九手背上。

——這就老子辛辛苦苦養大的虎?就這樣臣服在一個女人手下?

周澤越想越不是個味兒,幾步跨過去,還沒對柳九九出手,她便毫無征兆地倒在齊北虎軟綿綿的脊背上。他就想一掌将這個坐他臉的女人一掌拍死,還沒出手,齊北虎便弓着背挺身,渾身毛幾乎都要豎起來,沖着他龇牙咧嘴,吓得他往後跳了幾步。

他蹙着一雙濃眉,索性坐在凳子上,摸着下巴打量齊北虎。只見那牲口伸出舌頭就幫死女人舔臉上的血,氣得他伸手将桌子一角捏的粉碎。

——老子辛辛苦苦養大的虎,去跟別人獻殷勤?

等柳九九再次醒來時,躺在一張紅綢帳子的雕花楠木大床上,她下意識擡手摸了摸,摸到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手感很舒适,就跟過冬裹的狐貍毛似得。

她望着金絲繡花帳頂,愛不釋手地又摸了兩下,緊接着手背就被厚糙的舌頭舔了舔。她第一反應是大黑,可轉念一想,大黑這爪,何時便得如此大?

腦中迅速閃過昨晚畫面,她意識到什麽,定定扭過腦袋,猛地對上大花虎那顆大腦袋。大花虎看見她,明顯歪了歪腦袋,就跟人似得,還……眨巴了一下眼睛?

做夢吧?她阖上眼睛抿嘴,一定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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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起來,我可就把這滾燙的茶水,澆你臉上了。”男人冷沉的音調中帶着幾分陰狠。她的胸口到現在還火灼似得疼,這要是一杯滾燙的水澆下來,那她還不得疼死?

她越想越怕,慌忙坐起身,直勾勾看着坐在桌上的男子。她理了一下思緒,昨夜守門的大漢看見他個個兒都跟見着鬼似得,加上這人養了頭齊北花皮大老虎,一定是傳說中的……匪寨頭子?

她看了眼花皮大虎,起身哆哆嗦嗦朝木柱後面躲,只探出一顆圓圓的腦袋,睜着兩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他,“你……你到底誰!你……你……我我不認識狗皇帝,狗皇帝這是拿我當替死,大哥你千萬別上當。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放我走,我保準兒不告訴別人你養花皮虎!”

“周淩恒那個小東西,怎麽會看上你這麽個貪生怕死的蠢貨?”周澤冷冷掃了她一眼。若不是花皮虎拿她當食物護着,他昨晚就剁了她的兩條胳膊。

柳九九連忙擺手解釋道:“不不不,大哥你誤會了,我根本不認識那狗皇帝,那狗皇帝一定是知道你們要抓他的皇後,這才莫名其妙讓我頂上。”她怯怯地望着拿她當雞腿看的花皮虎,雙腿盤在木柱上,試圖往上爬,奈何柱子被打磨得油滑,腿剛盤上去,就滑了下來。

周澤瞧着她那副蠢樣,将信将疑。難不成,真的中計?他還在思慮中,便聽柳九九又道:“大哥,您去打聽打聽,我開酒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甭提狗皇帝,就是連個像樣的男人都沒見着過。我這成日泡在廚房裏,那狗皇帝怎會看上我?是有千裏眼不成?”

“你叫什麽名字?”周澤看着她,語氣偏冷。

“九……九,大哥您可以喊我大九,雙九,二九,都成,都成。”花皮虎蹭過來,在她腿上舔了舔,她吓得渾身發顫。她總覺着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吃掉。

“你放心,它暫時不會吃你,這畜牲這兩日胃口不好,它得等你再肥實些,才舍得下口。”周澤見她那副哆嗦樣,嘴角不懷好意地向上一揚。默了一會,他緊接着又問:“你是廚子?”

柳九九抱着木頭柱子,木讷點頭。

“會做肉嗎?”周澤斜睨着她。

她就跟小雞叨米似得,“會會會,什麽都會。”

周澤帶着花皮虎已經進京兩日,京城的夥食實在難以下口。偏偏他的愛廚全集聚在玉鳝樓,已經被周淩恒一鍋給端了,思及至此,他便恨得牙癢癢,一拳頭砸下去,将雕花紅漆楠木桌砸了個粉碎。

柳九九脖子一僵,吞了口唾沫,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随後便被兩個大漢拎着肩膀,半拖半推的将她帶進廚房。

她蹲在竈臺前,點燃一把幹稻草塞進竈裏,拉動風箱将火點燃。随後用葫蘆瓢往裏面摻了一瓢水,直至水熱後開始涮鍋。

案板上有排骨有雞有魚,吃的東西一應俱全,她拿起菜刀在手中一陣把玩旋轉,大概是太過用力,猛咳幾聲,胸口位置一片火辣辣地疼。

她用刀背撥弄着排骨,攥着菜刀祈禱排骨大哥這會兒能吃排骨。她利落地将排骨剁成小塊,下鍋翻炒。她揉着胸口,又低低咳嗽一聲,嘀咕道:“現在不是吃飯的時辰,排骨大哥一定不在……”

她剛嘀咕完,耳中便傳來周淩恒幾近瘋狂的聲音,“鏟鏟!”他嘴裏似乎裹着食物,口齒不清,發音不甚清楚。

聽見排骨大哥親切的聲音,她有片刻恍惚,那感覺,就跟做夢似得不真實。她掏了掏耳朵,嘗試着叫了一聲:“排……排骨大哥?”

“是我。”

柳九九在九歌館失蹤,周淩恒讓鄧琰帶着人幾乎翻遍了整個京城,都沒能找着她。他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了糖醋排骨上,雖然鏟鏟未必有機會做排骨,但這是他唯一能與她說話的方式。于是他從今兒一早,就開始吃排骨,中途因為膩了肉,吐了幾次,無論太醫們怎麽勸,都勸不住他,都表示拿他沒轍。

吃了一天排骨,總算沒白費……

他扭過頭,招手讓小安子遞來痰盂,又吐了一波,遂甩手讓小安子出去,開始跟柳九九說話。

他走到書案前,提起筆,蘸了墨,問她:“鏟鏟,你在何處?”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一個大宅子裏。”柳九九打量了一眼寬敞的廚房,又想了一下方才的院子,半點思緒都沒有。“我不知道這是哪兒,是座很大的宅子,很大。”

從前院到廚房,東繞西彎,大概走了半柱香的時間。

“你說一下,宅子的特征。”周淩恒這話剛說完,胸口便湧來一陣火辣辣地疼痛,就跟火灼似得,疼得他握筆的手微微一抖。不僅胸口,就連臉上,下巴,額頭都有些火辣辣地疼。“鏟鏟,你受傷了?”

柳九九嗯了一聲,“差點被一個長得很英俊的男人打死,昨晚害得我,吐了好大一口血。”

“描述一下你所看到的一切環境。”周淩恒蹙着眉,莫名心疼她。他十分怕這種身體折磨,但這會,他居然主動想替她疼,疼久一些。

他越疼,九九便越輕松。

他按照柳九九的描述,将環境大概畫下來。他害怕排骨變涼,不能再與她說話,便從桌上端起排骨捂在懷裏,企圖用懷裏的熱氣兒讓阻止糖醋排骨涼透。

周淩恒的腦子迅速旋轉,忙囑咐她,“鏟鏟,別讓你的排骨出鍋。”

柳九九懂他的意思,“嗯。”她從竈裏取出兩根燒得正旺的柴,只餘下幾根微微弱弱的小柴炭。她攥着鍋鏟,望着竈內忽明忽暗的火星子,有些難過,“排骨大哥,你說我是不是很沒出息?我怕死……剛才我差點沒給那人跪下,求他不要殺我。”

周淩恒打了個嗝,凝着眉頭,聲音柔下來,安慰她:“鏟鏟,怕死是人之常情,若那人肯放了你,就算磕頭也沒關系。尊嚴這東西,又不能當飯吃?你盡量護着自己,要保持冷靜,盡可能的将傷害降到最低,我和鄧琰會來救你。”

“排骨大哥,你真的會來嗎?”柳九九心裏有些沒底。

“來,否則,怎麽對得起我吃了一天的排骨?我這好好的肚子,都快被撐壞喽!總算知道你沒事……”他明顯松了口氣,接着又說,“切記,不要跟對方硬碰硬。”

“死排骨,你真的為了我吃了一天排骨?”柳九九有些感動,鼻尖發酸;尤其是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時候,有排骨跟她說話,給她希望,她很感動。

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她捂着臉就“嗚嗚嗚”哭起來。周淩恒聽見她哭,心口那裏悶着發疼,很想伸手拍着她的腦袋,将她摟進懷裏,用自己的雙臂将她裹得嚴嚴實實。

“鏟鏟,我害了你。”他幾乎能看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愧疚感和心疼感紛紛湧上心頭,讓他受到好一陣的折磨。

“排骨,我等你來救我,你一定要來救我。”如果他不來,她可能就真的會被花皮虎給吃掉,活生生地看着自己得胳膊腿被咬斷,就跟她平時吃脆骨似得,翻出“嘎嘣、嘎嘣”的脆響聲。

即便周淩恒捂着餐盤,糖醋排骨終究還是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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