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這讓他也手足無措的很,面對這種情況,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他的大腿被鏟鏟死死抱住,他杵在原地發愣,腦中一片空白。他知道鏟鏟貪生怕死沒骨氣,可面對這麽溫柔的他,不至于這麽沒骨氣吧?

好歹在旁人面前,要表現的有骨氣一點。這下倒好,當着後宮四妃的面掉了回節操,以後還如何統領後宮?一上來就丢了氣勢,以後可不就只有被欺負的命?

太後和四妃面面相觑,全然不知是何情況。最後還是周淩恒将“胡言亂語”的柳九九從地上撈起來,一把扛在肩背上,對震驚之中的太後說:“母後,兒臣跟九九許久沒見,需要一段單獨相處的時間,您先用膳,兒臣告退。”說罷,他當着衆人的面兒扛着柳九九走出慈元宮。

但凡他扛着九九走過之處,太監宮女跪倒一片。柳九九看着這陣仗,趴在他肩上給了自己兩個脆響的巴掌,疼痛感讓她清醒,不是做夢,這絕非做夢。

不是做夢,排骨大哥真是狗皇帝?!這種超乎尋常的事兒,居然被她給遇見?所以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讓排骨大哥從小黑臉變成了如今的小白臉?

周淩恒扛着她走進禦花園,屏退左右,将她放在石桌上坐着。柳九九坐在石桌上,仰着腦袋,眨巴着一雙水汪汪的眸子,不可思議望着他,“你真的是……皇帝?”她聲音脆嫩,好聽的疑問聲幾乎要将周淩恒的骨頭給酥化。

“是。”周淩恒見她臉頰扇了一片紅,蹙着眉頭,有些許心疼,伸出寬厚的手掌,捧住她的臉頰,輕聲問她:“疼嗎?自己打自己,哪兒有你這麽傻的?”

“我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臉頰一片火辣辣地疼,被周淩恒冰涼的手掌那麽一模,倒是清涼不少。

“朕是皇帝,喜歡你,想娶你,又怎麽舍得殺你?”周淩恒為了讓她安心,似有似乎的嘆了聲氣,随即捧住她的腦袋,将她攬入懷裏。

柳九九坐在石桌上,雙腳有一下沒一下的垂晃着;被他這麽突如其來的一攬,垂晃的雙腳就跟被凍住似得,吊在半空一動不動;她整張臉被他摁在胸口,隔着龍袍,她幾乎能感覺到他胸肌的溫熱與脈絡。

踏實,貼在他胸膛上,讓她覺得很踏實。心中忐忑被他此刻的溫柔遣散,七上八下的心總算歸于平靜。

周淩恒的下巴在她頭頂蹭了一下,繼而低頭貼着她耳垂說:“朕是你的,你也是朕的。”這句肉麻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平淡地就跟吃肉似得,柳九九一點兒也不覺得肉麻。

他的呼吸噴進她耳朵裏,不僅惹得她耳朵癢,心裏也癢。她體內似乎有顆東西炸開,惹得她打了個顫栗。她吞了口唾沫,聲音纖弱:“我……排骨大哥,我們這是不是就叫緣分?小時候,我記得你不長這樣啊?”

“朕只記得,被你欺負過。”周淩恒語氣認真,有幾分嚴厲。

“……”這是來興師問罪?前仇舊恨一起算?她道:“小時候我年幼不懂事,那時候你長得也實在……跟大黑似得,忍不住就想……”

“就想欺負我?”周淩恒揉了揉懷裏的人,見她縮着脖子有些害怕,沖着她爽朗一笑,“那好,朕現在給你個機會,好好欺負朕,下半輩子,朕都給你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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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吧……”柳九九心虛,總覺得她如果說“好”,周淩恒會翻臉把她給推開,繼而讓太監把她拖下去斬了。這麽一想,可怕至極,腦子裏突然就蹦出“伴君如伴虎”這句話。

“你怕朕?你怕什麽?你跟朕心靈相通,朕哪裏敢對你不利?鏟鏟,你忘記這幾日朕替你疼胸了嗎?”他感覺到柳九九在發抖,便開始安慰她的情緒。他抓住她的手,在自己胸口揉了揉,“你昏迷不醒,朕這裏,裏外一起疼;你受苦受疼,沒有人比朕更難受。”

經他這麽一說,她這才想起,周淩恒能替她受疼這一茬。所以,周淩恒礙于這層,也不敢拿她怎麽着吧?她忽地垂下眼簾,嘆了聲氣。開始埋怨自己沒用,怕死又怕疼,除了會做菜,幾乎什麽也不會。

詩詞歌賦她不成,琴棋書畫她也不會,就她這樣,別說當排骨的皇後,就是當他的妃子都不夠格。她有幾斤幾兩,她自己明白。

她揚起一張包子臉,鄭重其事望着周淩恒:“排骨大哥。”

“嗯?”周淩恒看着她,眼神溫柔地幾乎要滴出水來。

“我……”柳九九頓了一下,才憋足勇氣說道:“我承認,我有點點喜歡你。我有自知之明,我無才無德,什麽也不會,別說當你的皇後,就是當你的妃子,才人,我都覺得不夠格。你讓我出宮,我依舊是九歌館的老板娘,你依然是我的排骨大哥,咱兩還是好朋友,大不了以後你來九歌館吃飯,我不收你錢,你覺得,怎麽樣?”

周淩恒沉下臉,眸中溫柔收緊,語氣冷厲起來:“柳九九。”他咬字清楚,擰着眉頭認真道:“你就只有一點點喜歡朕?”

柳九九心虛地不敢看他得眼睛。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他多少;同他在一起時,就想和他黏在一起;離開他時,又十分想念;那種念想在她心裏生根,就跟千萬只螞蟻爬似得。

大概只有一點點吧……具體是多少點,她也不太清楚。

“朕掏心掏肺待你,你卻對朕只有一點點喜歡?”任周淩恒臉皮再厚,到底是個男人。他好不容易正兒八經喜歡一個女人,處處為她着想,卻換來只有“一點點”喜歡。他是該哭,還是該笑?他沉了口氣,将心中憤怒壓制下去,問她:“在你心中,覺得是土豆重要,還是我重要?”

她幾乎沒有猶豫,脆脆的聲音脫口而出:“土豆。”

感情他還不如一個下人?!

周淩恒心中妒火中燒,一掌拍在石桌上。不多久,柳九九便聽見石裂的聲音,屁/股下的大理石桌面裂開,她整個人差點随着裂石一起掉在地上,摔得個屁股開花;還好周淩恒手快,雙手從她腋下穿過,将她撈住,這才免去她墜落在地。

柳九九站穩,想開口跟他說謝謝,周淩恒立馬松開她,憤憤然拂袖而去,徒留柳九九一個人杵在原地發呆。她回過頭看了眼身後的碎石,又看了眼周淩恒離開的方向,這才意識到,排骨大哥在發脾氣。

她看了眼禦花園,一個人也沒有。景雲和小安子也沒跟上來,諾大的禦花園,空空蕩蕩只餘下她一人。她耷拉着腦袋沿着禦花園的林蔭小道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累了,坐在石階上撐着下巴發呆。

回景萃宮的路,她忘得一幹二淨,這宮內的路九曲十八彎,她真不知該走哪一條。她伸出腿錘了錘,想着方才被排骨大哥“抛棄”,心裏就像是空了一塊。

在這宮內,她唯一能信得過的只有周淩恒,現在連排骨大哥都不理她,她應該怎麽辦?排骨大哥,會原諒她嗎?

她仔仔細細想了一下周淩恒方才的問題。她嘴上說是土豆重要,可是她日思夜寐的卻是他那塊英俊的排骨;受傷昏迷時,夢裏也全是他。

土豆是她的家人,排骨是她喜歡的男人,于她來說,都重要。

她坐了一會,沿着禦花園的池塘邊上走,腳下一個不注意,整個人朝右一歪,“噗通”一聲掉進池塘。

還好池塘的水不深,她撲騰了一下又爬了上來;這大冷的天,渾身濕透不說,發髻上金釵也悉數掉進水裏。她爬上岸冷得直哆嗦,将自己胳膊上挽的披帛搭在樹上。

一陣寒風吹來,冷得她上下齒不停地磕動;她抱着胳膊在原地跺了跺腳,沒頭沒腦地往有炊煙的地方跑,誤打誤撞跑進禦膳房。

她總覺着後面有人跟着她,可她一轉身,空空蕩蕩又什麽都沒有。

禦膳房的太監瞧她一身濕漉漉地,跟落湯雞似得,看穿着打扮又不像是禦膳房的人,便問道:“你是哪個宮的?”

柳九九緩過神,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回答:“景……景萃宮。”

太監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景萃宮?是來取藥膳的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點頭說“是”。太監看了她一眼:“跟我來吧。”

“公公,你們這兒能換衣服不?我方才掉下水,這大冷的天兒……”她的話還沒說完,太監将她帶到爐竈旁,指着上邊炖煮的藥膳道:“這竈裏有火,你自己烤一下,這藥膳還得再炖一刻鐘,等到了時辰你便給景萃宮的主子端過去,切記,不可耽擱了時辰。”

柳九九點頭應了一聲,太監交代完,便離開。禦膳房內的廚子不少,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燒火的、洗菜的、切菜的、掌勺的,大夥兒做事有條不紊,快而不亂。

出于對禦膳房的好奇,烤幹衣服後,她在禦膳房裏轉了一圈兒。掌勺的禦廚正在做幹鍋蒸肉,小磁缽裏滿滿一碗,饞的柳九九揉着肚子,口水直流。

柳九九直覺不錯,的确有人跟着她。

文妃的宮女綠華一開始便跟着柳九九。她看着陛下将柳九九扔下,氣沖沖拂袖離去,又看着她掉進池塘來到禦膳房。這女人身份特殊,說是深受陛下寵愛,可陛下卻又棄她而去,她有些看不大懂。前幾日陛下下旨,除了後宮四妃,其餘才人美人全部送出宮。

秦丞相去世,如今秦德妃已然失勢。文妃乃太尉之女,是朝臣和太後心中皇後的不二人選;如今半路殺出個柳九九,文妃自然不快。

綠華躲在禦膳房外,打量着揉着肚子,一臉傻勁兒的柳九九;心想,這裏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是誰,倒不如……趁機除掉她,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拽住禦膳房的掌事宮女,往她手裏塞了一錠金子,“想辦法把那丫頭除掉,事後還有重謝。”

掌事宮女手下金子,觑了一眼立在竈臺前,看禦廚做菜的柳九九:“這丫頭是……”

“剛進宮的宮女,今兒惹了文妃不快。”綠華言簡意赅。

掌事宮女做這種事,顯然不是第一回。她點頭應下,眼珠子咕嚕一轉,心生一計。昨日鄧大人送進一只猛虎,關在禦廚房後面,本來鄧大人吩咐,讓禦廚炖了給陛下太後享享口福。但殺這畜牲前,須得往給猛虎送一碗灌了迷藥的水,将其迷暈,才可開膛破肚;奈何老虎生性惡劣,禦膳房內無人敢靠近鐵籠。

柳九九正在伸着脖子,看禦廚做菜,正看得歡快,就被管事宮女叫住。掌事宮女兇巴巴往她手裏塞了一碗水,吩咐她道:“你,把這碗水給後院大鐵籠裏的畜牲送去。”

她茫然地抓了抓腦袋,問道:“什麽畜牲啊?”

“問這麽多做什麽?讓你去你便去!”掌事宮女扭頭看了眼門口的綠華,摸出鑰匙塞給她,吩咐說:“先別掀開黑布,先摸索着把鐵籠的鐵鎖打開。”

柳九九抓了抓腦袋,端着碗“哦”了一聲,遂朝禦膳房後院走去。

後院是被磚的獸圈,掌事宮女打開木門,讓她進去。柳九九伸長脖子往裏面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她端着碗水踉跄跨進去。她剛穩住身子,身後的木門便“砰”一聲關緊。

裏面養着一些雞鴨鵝,滿地歡騰地跑,她踮着腳尖,稍不注意就踩了一腳得糖稀雞屎。角落裏擺放着一只大鐵籠,用厚重的黑布遮得嚴嚴實實。她猜測,裏面一定是山羊之類的走獸;她将水碗放在地上,按照掌事宮女的吩咐,将手探進黑布,摸索着去開鐵籠的鎖。

鐵鎖被她“咔嚓”一聲打開,她掀開黑布一角往裏頭觑了一眼,裏面黑黢黢一片什麽也看不清。她一手抓着鐵籠,另一只手拽住黑布,用力将黑布拽下。黑布一落下,鐵籠那只精神抖擻的老虎便同她打了個照面。

花皮虎伸了個懶腰爬起來,抖了抖渾身油亮毛發。柳九九嘴巴張的雞蛋那麽大,她眨了眨眼睛,吞了口唾沫,愣的半晌說不出話。

齊北虎厚重的眼皮兒一擡,一見是柳九九這個老“熟人”,一雙滾圓的眼睛登時發光發亮,親熱地往鐵籠上一撲,擡起一雙毛絨絨的大肉爪,摁在柳九九手上。柳九九吓得“啊”一聲縮回抓着鐵籠的手,拔腿就往門口跑。

她拍着木門,扯開嗓門吼道:“快……開開門!老虎,有老虎!出來了……快開門!”隔着木門,她聽見有女人的笑聲。

門外,綠華從袖子裏取出一錠金元寶,塞給掌事宮女,看着木門掩嘴一笑,遂轉身離去。

掌事宮女咬了一口金子,隔着一層門勸門裏的柳九九:“你別白費力氣了,死在齊北虎嘴裏,也算是你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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