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踏破鐵鞋無覓處,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在凡間的日子過得頗為寂寥。當初被貶下界,我尋思不過就是天庭三個來月的事兒,我挺一挺,也就過去了。但是當真身處凡間,處處受制,日複一日過着單調而沒有盡頭的生活,我才驚覺三千天雷不算什麽,天庭的懲罰這一刻才算是拉開了序幕……
我大概是在大胡子離世半年以後開始明白過來我種種表現,諸如不時拿出他穿過的粗布衣衫曬曬,翻箱倒櫃四處踅摸當初他丢給我的長命鎖,在街頭見着一個耍賴直往老爹懷裏撞的女童有點鼻酸……統稱為想念。此後,我每每想念大胡子,就用他留給我的銀貝上街打上二兩燒酒就着饅頭鹹菜歡實地吃上一通,一般吃飽就無所謂想不想念了……
我十五歲那年見着東海公主重華。那是一個雨天,我蹲在破屋屋檐下,從兜兒裏摸出一粒饅頭,邊啃邊往不遠處的小水坑裏扔石子兒。我扔的正起勁兒,忽聽小水坑兒裏傳來“哎呦”一聲,我走過去,便見着一條拇指粗的“蚯蚓”,我拎着她的尾巴輪圈兒,嘴裏碎碎念叨:“這蚯蚓長得可夠難看的”。那“蚯蚓”聞言渾身一抖,落在地上變作一個跟我差不多大小的女娃,女娃看着我,十分嚣張地叫:“你說誰是蚯蚓”。我當然知道頭上長着小觸角的必定不是蚯蚓,我帶着笑意重新打量她,唔,這初見端倪的傾城芙蓉面……
“哼!不過扔了你一把金桐梳,你就再不來東海尋我了,哼哼!就見不得你金光閃閃一方上神小裏小氣的模樣,寒碜人。”
我面色一整,淡定看着她,“你是東海龍九的妹妹重華。”
她聞言,頓時炸毛兒:“你把我忘了?!這才幾天你把我忘了!”
我平日裏是這樣,我若看誰不順眼,輕則與之唇槍舌戰,重則釜底抽薪,直接将之浮雲般略去。如今說出這樣的話,卻是真真沒有報複前事的意思。我記得東海那遭瘟的公主扔了我一把金桐梳,也記得東海宮門口魚落甩着小尾巴聽我胡扯“得不了你的心,便要得了你的身”,還記得龍九在眉骨搭了個棚遙望着太子清越的背影,預測我在天庭顯見是要混不下去了……可是我再去回憶這些人的面容,卻是模糊成一團。先前我獨坐院內遙望天際盼他們下來與我解悶,也曾因為記不得太子清越、天樞星君、太微星君,還有我丹熏山上一衆精怪幻化出的那一張張精致的面容,惋惜地把一腦袋枯黃的頭發撓成雞窩。當時覺得大概是餓得厲害了,沒有往心裏去,現如今重華就站在我面前我還是認不得,我才覺出,事情好像有點複雜。
重華見我果真認不出她,臉上頓現異色,“我聽聞被貶下凡塵的神仙,大都一開始就被奪了記憶,有極少數記憶長随直到終老,沒有你這樣的。”
我懷疑地再看她一眼,“我記得重華臉大如盆,額頭上兩個十分醜陋的龍角,鼻子蹋得分不出鼻梁鼻翼,我與她數次見面,都不忍往她臉上看,怕惹她自卑,你真是重華?”
重華瞬時兩眼充血。
我于是斷定她真是重華。
重華憤憤離開以後,我便終日悶悶不樂,除卻那點殘餘的記憶,我如今已經與常人沒有多大區別,而那點殘餘的記憶,顯見也是要保不住的。
我想,也許我該像凡間女子一樣,開始謀劃我的生活,找一個光着膀子砍柴的漢子,生兩三個粗糙暖心的娃子;找一個鎮日之乎者也的秀才,生兩三個愚笨可愛的娃子;找一個“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俠客,生兩三個身手利索孝敬老娘的娃子……我于是奮力振作,開始打量街上形形□□的男人……
我十六歲這年在吉祥布莊偶遇衛國靜安王榮過,彼時,他俊美無鑄,我一邊糾纏着布莊掌櫃讓他賤價給我扯兩尺上等絹布,一邊偷眼兒打量這個剛進門一身錦繡紫杉的青年,心裏暗暗回想戲文裏那些“踏破鐵鞋無覓處,人生何處不相逢”的段子,琢磨着是不是打聽打聽他家在哪兒,以後每隔兩天去他家門前偶遇一場。布莊掌櫃顯見是認得這個人,面上當即笑出一朵菊花,掀起擋木撇下我就迎上去了。我趁他不注意果斷抽出兩塊蘇地上等織錦塞進衣袖裏,打算出門高價兜售……實在不能怪我罔顧上神格調,像我這種除卻一身仙力便一無是處的,要在這樣的世間安身立命,不做些偷雞摸狗的營生可不行。不謙虛地說,我在這方面真是有天賦……
我方藏好,那青年就看過來了,我厚着面皮對着他笑笑,然後轉身若無其事地繼續挑布,他面上無波,卻慢慢向我走來,我心裏一沉,繞過布莊掌櫃往外走,嘴裏煞有介事地念叨掌櫃為人太狡猾,七個銀貝進的絹布,不過加了條藕色荷線做标,竟就張口要價六十。我話音剛落,人已走到門口。那青年頓住,幹脆遙遙一指,對掌櫃說,她袖袋裏的織錦帕子價值幾何?
我一呆,掌櫃反應極快,立即捉住我的手腕,厲聲吆喝,“小毛賊跟天借了膽子,偷到爺爺店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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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唾,呀呀個呸的,如此辱罵本神,你不要老命了!我用力扭動手腕,他歪着嘴笑,嫌我不自量力,我遂低頭咬他,腳下再狠狠踩一腳,他吃痛放開,嘴裏吸着涼氣,伸手就要刮我臉,我矮身躲過,這就要往外逃,後領堪堪被人拎起。
“小小年紀,你下嘴倒狠。”那青年将我拎起往後送,躲過掌櫃連環的耳刮子。他再去看那掌櫃,掌櫃的手腕已經沁出血珠子。
我撇撇嘴,我下嘴若不狠,他斷不會松開。兩塊蘇地上等織錦刨去車馬費,光是蘇地進貨價就要二百銀貝,布莊掌櫃的無利不起早舍命不舍財一直是這條街販夫走卒津津樂道的……
“王爺,您自翻看小店有沒有上眼的布匹,有中意的直接取走便是,小店夥計月底自會上門清賬。小老兒這就扯着這犢子見官去,小店做的是薄利生意,這兩塊帕子……還不給我把帕子交出來!咳咳,這兩塊帕子進價頗高,趕上小店半月的營生了。”
我心頭一把火頓時熊熊燃燒起來,“你這掌櫃好不要臉,兩塊帕子不過兩百銀貝,趕上你半月營生?你半月營生要是區區兩百銀貝,你早窮的當褲子了!你這是打算訛我是吧?那就去見官吧,你那藏着掖着的那本賬冊是時候露個臉兒了。”
“你別血口噴人!”
“你管我噴不噴人,反正到時候管他搜不搜得出那本賬冊你都得惹上葷腥官司。”
布莊掌櫃兩手握拳,眼見是恨不得撕爛我嘴,我腳步悄悄往後挪了一點,面上卻是半點不虛。青年大約是看夠熱鬧了,終于開口解圍:“掌櫃不必憂心,這兩塊蘇地織錦記在榮府賬上便是,榮府總管近期嫁女,這織錦用作賀禮正好。日當正午,正是繁忙時候,掌櫃還是留在布莊照看生意,不必跟這麽個市井潑皮一般見識。”
布莊掌櫃原還擔心靜安王聽信讒言真讓他翻出第二本賬冊,如今見他半點沒有追究的意思,還自願買去那兩方擱置了三個月都賣不出去的帕子,當即眉開眼笑,連連稱是。
我無語望天,我堂堂北天玄光,如今竟淪落成市井潑皮,這讓本神情何以堪!
青年松開我,淡淡道:“你若是願意把織錦帕子拿出來,此事就此作罷,但願今後你能謀一個好的營生。你若不願交出帕子也可,我的書房正缺一個硯墨丫頭,月俸二十銀貝,我會讓賬房只給你十銀貝,如此差不多兩年你也就還清今日所欠,屆時你想走還是想留,都随你。”
若是大胡子還在,我斷不會為了區區兩條帕子把自己給賣了,但是大胡子早已不在,我一個人呆在那間漏風漏雨的破屋裏實在寂寞。
青年耐心地等着我,正午的陽光把他的影子送到我腳下,我先踩了一踩,才換上落魄孤女标準的感激涕零的表情連連點頭:“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去王府上當個……硯墨丫頭。”
“那麽,你叫什麽?”
“我叫……小滿,趙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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