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紅酥手,黃藤酒,(下)
廟會第七天,也就是最後一天,春桃她娘終于帶着歲歲晚晚從姨婆家回來。姨婆獨居多年,早些時候還耐得住寂寞,一個人掃掃房子做做飯,偶爾繡幾方鴛鴦帕子拿到集市上賣掉換一壺酒半只燒雞,但是自打去年摔斷腿春桃她娘帶着歲歲晚晚搬過去伺候一個月以後,老婆子食髓知味,隔三岔五就讓人捎信兒,讓春桃她娘帶着倆孩子去她那兒住幾天熱鬧熱鬧。春桃她娘也不是個勤快的,再說帶倆孩子翻越兩座山頭,也着實困難,所以十回裏不過去一兩回,還都是跟春桃他爹鬧矛盾後賭氣去的。
春桃她娘推開院門的時候,春桃正跟她老爹叽歪,她老爹手裏拿着小錢袋,搖一搖,裏面叮叮當當地響。
“春桃,你不孝順,你忘了當年我力阻你老娘給你取個狗名兒花花。”
“老爹,你取得春桃也不咋好聽。”
“那你得看跟誰的名字做比,你這名字比起雲先生的是差不老少,但是你跟鎮上的小翠,環環,丫丫,虎妞去比比看。老爹當年為了給你取個好名兒,瞪着老傅家的族譜幾乎沒瞪瞎眼啊。”
“老爹,你不要東拉西扯的,我就出去一個時辰,我肯定準時回來給你做晚飯。今兒是廟市最後一天了,翠翠和大雁都買到好看的繡線了。”
“你買啥繡線?你又不會繡花繡鳥的。”
“我學學不行嗎?老娘說她騰出空兒就要教我。”
春桃擺脫老爹出門的時候,後面還是不可避免地黏上那對同胞兄妹。左手扯着歲歲,右手拖着晚晚,春桃逛廟市逛得無比心酸。今年的廟市跟去年差不多,頭裏幾個攤位賣的是女兒家的活計,譬如汗帕,繡針繡線,胭脂水粉,銀玉首飾。緊跟着是賣傍身的小物件兒,譬如扇子,扳指;以及書房卧房擺件兒,譬如紙鎮,毛筆,同心結……再往後面就是各縣小食,五香毛豆、脆皮花生、過油葵花籽、鹽津鳳爪、椒鹽麻花、全油小烤雞……春桃在歲歲晚晚的拼命拉扯下踉跄着經過前面的攤位直達後面的小食攤兒。坐在小食攤兒油乎乎的小板凳上,她兩眼望天欲哭無淚,太陽将将挂在西天邊兒上,再過不久,那些賣繡線的攤位可就收攤回家了……
歲歲晚晚吃完毛豆花生鳳爪,伸長脖子意猶未盡地往街尾看。街尾也跟往年一樣,幾個髒兮兮的牛欄裏圈着十來頭小牛犢,買家賣家站在牛欄外面面紅耳赤地商讨成交價格。
“姐姐,我要去看小牛崽兒。”歲歲扯着春桃的裙裾仰着腦袋嚷嚷。
春桃不耐煩道:“小牛崽兒有什麽好看的,不去,你們還要別的不要,不要趕緊回家。我的繡線還沒買呢,我還得一個攤兒一個攤兒挑挑,沒工夫帶你們。”
歲歲五官扭在一起,憤憤地大聲叫喊:“我要去看要去看要去看!傅春桃你帶我去看!”
春桃怒道:“晚晚,拉着你哥哥走!”
晚晚搖着頭頂的沖天辮兒,凄凄切切道:“姐姐,小牛崽兒啜奶可好看了,我也想看……”
春桃到底是敵不過兩弟妹一硬一軟的糾纏,還是帶着他們跑去街尾臭烘烘的牛欄外面一看就是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春桃傻呆呆地看着街頭原本賣繡線的地方空蕩蕩的,幾根毛糙的線頭随着夏日涼風在地上打着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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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餓了。”晚晚摟着春桃的左腿可憐兮兮道。
“姐,再晚老爹就要打屁、股了。”歲歲摟着春桃的右腿,嘴裏還嚼着小牛主人送的粘牙糖豆。
春桃眼圈一紅,哽咽道:“你們倆真煩人,整天跟着我,去哪兒都跟着,沒有人願意跟我一道玩兒,大家去雲先生家學雕刻也不帶上我,大雁買的好看的繡線我也沒有買到……都怪你們,還扯着我幹啥,一邊兒去!”
晚晚擡頭看見春桃紅着眼眶,小嘴一撇,哭腔道:“姐,我叫老爹明兒就給你買,行不行?”
“不行,你走開啦。”
歲歲拉着晚晚,仰着臉憤憤道:“大雁姐姐買繡線是要繡水鴨子,大雁姐姐繡的水鴨子可好看了。傅春桃,老爹說你連個屁都不會繡,你買繡線幹啥?”
春桃細長的眼瞬間瞪成渾圓,大顆大顆的眼淚啪啪啪掉在鞋面上,她大聲道:“傅歲歲,你看我以後還帶不帶你出去!全都怪你,非要看小牛崽兒,我叫你幾回你都不走。”
“你出門前答應老爹帶我們逛廟市的。”
“你還有理了?你賠我繡線!”
雲先生溫潤的聲音在後面響起,“……春桃姑娘,我賠給你吧。”
春桃眼含熱淚慢慢轉身,“雲先生。”
歲歲晚晚一個站在春桃左腿邊,一個站在右腿邊,兩個人齊齊擡頭,眼神熱切地看着笑意盎然的雲先生。
“是什麽樣兒的繡線,我去繡莊給你問問。”
春桃聞言哭得更厲害,“我們清河鎮的繡莊根本就沒有,只有今天來的衢縣的貨攤兒上才有的……”
“衢縣啊……”
“衢縣在清河鎮南邊,要走三天兩夜,還要爬四座山。衢縣的貨攤兒一年才來一回,錯過就得等來年……我說不看小牛崽兒,非要看非要看……”
雲揚笑道:“我有一位友人恰好在衢縣做買賣,你跟我說說是什麽樣兒的繡線,我讓他買了給你捎過來。”
春桃瞪大眼睛,哽咽道:“真的?”
“真的。”
“那,那,雲先生,我要衢縣蘇家水粉色還有湖綠色的棉線,大雁說蘇家的繡線上色均勻,線柔韌性好。”
“好,我托人給他捎個話兒,月底給你繡線。”
春桃仿佛這會兒才知羞慚,她擡起左手一點一點掩住通紅的眼睛,右手怯怯地伸出手,手心攤着四枚銀貝“那,那,雲先生,這是剛剛給他倆買吃的剩下的,你看看要是不夠就跟我說,我再找我老爹要。”
雲揚看看她,緩緩拿起一枚,溫和道:“用不了這麽多,我朋友人面兒廣,那徐家的掌櫃肯定會給他成本價,免費送給他也極有可能。”
“……雲,雲先生,讓您見笑了。”
雲揚摸摸歲歲晚晚的腦袋,随意道:“你爹新釀的清酒是不是出屜了?”
“嗯,他下不了床,我給他篦的。”
“你老爹上回跟我說想學雕刻,你替我跟他說一聲兒,明天午後我帶着木料過去,束脩就一壺清酒吧。”
我聽到此處,看看外面黑乎乎的夜,打個呵欠,懶洋洋道:“紅酥手,黃藤酒,兩只黃鹂鳴翠柳。”
“小滿姑娘,我聽不懂。”
我有點困了,敷衍道:“聽不懂沒關系,我也是一知半解。我每回出來,總要搜走數以千計的詞本,話本,裏面的詞句總有記混的時候。遠人村,墟裏煙,深巷狗吠,樹颠雞鳴,伊人素手,漾漾清酒……你和雲先生,若你長相再出色一點,這就有點話本裏時常提到的舉案齊眉的意思了。”
春桃頓了頓,沒有言聲。
我問:“那蘇家繡線你後來拿到了沒有?”
春桃答:“嗯。月底有押镖的車隊經過清河鎮,镖頭差人給送來的。”
我再問:“雲揚也去你家教你雕刻了?”
春桃更正道:“他主要是教我老爹,我在旁邊跟着學的。”
我随口道:“你雕出個什麽玩意兒?”
“什麽都沒雕出來,還毀掉好幾塊木料……我手笨。不過我當時很用心地記下了雲先生講得要點,想着以後可以慢慢練……現在卻是沒什麽印象了,唯獨記得他講過的木料的選擇部分,他說松木,柳桉木,楠木,樟木這些軟雜木适合雕刻造型結構簡單的器物,雕刻起來也比較容易,但是因為木質軟,色澤弱,需要做着色處理來增加質感。有些木紋比較明顯而且變化多端的木料,比如,水曲柳,烏木,紅木,花梨木,香椿木,就可以雕刻精巧細致的器物。雲先生後來用烏木給我雕過一只手掌大小的山羊……”
我想,雲先生大概眼睛真長後脊梁上了,春桃不是個誇張的,也不是個喜歡做春夢假裝京城四少玩兒命迷戀她的,這雲先生種種表現分明是有意于她。
大約是我思考的時間太長,春桃念叨着那只烏木山羊竟然睡過去了。我再胡思亂想一陣,睡意終于泛上來,遂吹熄油燈,埋進被窩裏。
這回做夢做得讓我深感憂傷。開頭就是妖姑娘的眼淚,妖姑娘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眼淚橫流打濕鬓發,她的嘴唇凍得泛白,眼睫毛上甚至接着一層霜,但是在面前的木門依舊不近人情地阖得死死的。
我幾乎能感覺到妖姑娘心裏的憤怒和悲傷,不過是殺死一個欺善怕惡的市井無賴,為什麽師父不肯原諒?為什麽不管她怎麽讨好,師父總是不肯對她笑一笑?為什麽,明明她已經收斂許多,師父還是覺得她頑劣不化?
“師父。”她哀哀地叫。
“師父……”
大霧緩緩遮住木屋,妖姑娘的聲音和倒在石板上的身影也跟着漸漸弱化,最後白發青年到底有沒有開門我看不清楚。
我半夜驚醒,周身黏濕難忍,仿佛不小心染了夢裏石板上的潮氣。我略感不滿地翻個身,只一瞬就把要不要燒水泡澡這個念頭抛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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