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水曜日

傍晚時分, 玩家們開始往火盆裏裝餘燼和木炭,阮楚水恰在這時走出來,頭埋得很低, 一手擡起微攏着額角,遮遮掩掩。

“楚水哥!你這是怎麽了?”羅婷一聲驚呼, 趕忙撒開環保的木柴,氣憤地迎上前,“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聽到動靜,顧萌、恩瑾、唐止三人紛紛回頭望去,見了阮楚水的樣子同時一怔,不約而同陷入自我懷疑:我下手有這麽重?

原本挺帥一個男人,現在卻變得鼻青臉腫,眼眶、鼻梁和嘴角上橫亘着傷痕, 光看着都讓人覺得疼,今天之前還在團隊裏擔任領袖的角色, 沉穩淡定,談笑風生,現在卻低頭弓背, 走路時仿佛見不得光的老鼠。

雷厲缺少同情心,加上早就看阮楚水不順眼, 拍手樂道:“阮楚水,阮老弟,你這是怎麽了?惹上黑社會了?瞧你這張臉,多精彩!”

阮楚水下意識朝顧萌幾人的方向瞄去,又極快移開視線, 一副受驚不淺的樣子,連眼睫都在顫動。

心中哆嗦道:在這片雪原上, 有那麽一個四人小團體,比黑社會還黑。

薄晔拍拍手上沾到的灰燼,阮楚水出來時沒像其他人那樣好奇,看都沒看一眼,僅是淡淡道:“收拾一下,今晚去飛機上過夜。”

晴朗的夜空下,四人趁着月光正皎潔時向山下走。

顧萌找了件外套包着火盆外圍,環抱在懷裏,在雪地上小心前行,厚厚的積雪被踩得“吱呀”直響。

他奇怪道:“阮楚水是出什麽事了?那張臉是自己摔的還是別人揍的?”

唐止走在薄晔身後,眨了眨清亮的眼,顯得無辜又清純:“一整天都沒見過他,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

顧萌的目光移向恩瑾。

恩瑾沒有回視他,專注于眼前的路,聲音低淺輕柔:“可能是摔的,真可憐。”

薄晔在前面領路,幽幽道:“你們一定要這麽虛僞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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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人移開視線,不自在地看向別處。

天邊流淌着一條星河,就像誰在深藍幕布上随手撒了把細沙。

薄晔和唐止坐在機艙門口,額頭對着額頭抵在一起,低頭在唐止那條受傷的手臂上寫寫畫畫。

唐止手腕上纏着幾圈白色繃帶。

“不……不行!薄晔!不可以畫這個!”看明白薄晔在畫什麽後,唐止的小臉騰得升溫,奪過對方手中的筆,在繃帶上草草劃了兩道杠,羞得憋出奶音,“你怎麽能這樣?真是太邪惡了……”

薄晔被搶了簽字筆,還差一筆就畫完了,可惜地輕“啧”一聲,道:“那可是被你一摸就會敬禮,被你一絞就能吐寶貝的東西,不喜歡麽?”

“鬼才會喜歡!”唐止羞憤交加,擡高左手小臂,在繃帶上畫畫洩憤,“你真是夠了,那個東西畫在手上像什麽話。”

“傷心,那個東西可是很專心地在喜歡着你。”薄晔注視繃帶,因為唐止畫畫的方向跟他反了,歪過頭去看,“寶貝,畫什麽呢?”

黑色線條在繃帶上勾勒出兩個惟妙惟肖的小人。

一人趴在地上,小拳頭捶着地面,臉上兩行寬面條,正在痛哭流涕;另一人黑着臉,架着兩條小胳膊,在底下那人的身上又蹦又踩。

光看發型,就能知道誰是誰。

“……就這麽想謀殺親夫?”薄晔掀眸看他一眼,輕輕拿過他手中的筆,在空白處繼續畫畫,道,“小心成為唐寡婦。”

唐止不服氣地拿額頭撞他,“咚”得一聲,力道不輕,惹得薄晔無奈輕笑。

“有時候,我也會感到驚訝。”薄晔一邊畫,一邊漫不經心道,“五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外貌也是,性格也是,就連一些動作和小習慣,都跟十九歲的你一模一樣。”

唐止眨了眨眼,擡頭看向薄晔。

男人低垂視線,因此看不清那雙時常含笑的眼睛,僅見月亮的清輝灑落在鴉羽一般的眼睫上,臉部輪廓被明暗光影描繪得愈發立體,那樣俊朗的長相,短時間內難以讓人移開視線。

唐止還是個未成年時就見過他一面,光是一眼就深深記住,并且迷戀了很多年,一直到此刻。

“我的小王子從沒長大過,還是一樣的羞澀、嬌氣、愛哭,但堅韌的時候又總能爆發出驚人的能量……”雪原上落滿星輝,微風吹拂,薄晔停頓了兩秒,心情莫名鼓噪,千言萬語也只能化作兩個字,“真好。”

薄晔恰好畫完最後一筆,在旁邊龍飛鳳舞地寫了兩行字,道:“大功告成,這樣喜歡麽?”

經他提醒,唐止從思緒中抽離,低頭看向繃帶,首先被那兩串字符吸引。

“薄晔じ☆ve唐止ゞ”。

“♂一生一世,卟離卟棄♂”。

唐止:“……你一定要這麽非主流麽?”

薄晔挑挑眉梢:“你對火星文有什麽偏見?”

唐止沒再跟他貧,看向他的畫,抿了抿唇,紅撲撲的小臉上寫滿“放棄”二字。

薄晔是照着唐止先前設計的兩個Q版小人畫的,只是現在兩人衣衫不整,面對面摟作一團,一個坐在另一個腿上,尤其是上方的小人,褲子褪了一半,露出兩瓣光溜溜的屁股蛋子,薄晔還細心地在上面添了光澤,看起來像水潤多汁的蜜桃。

唐止将袖子拉下來遮住繃帶,嘀嘀咕咕:“畫黃圖,舉報了。”

薄晔一手撐在飛機地板上,身體向前傾去,戲谑地盯着唐止看,壓低聲音:“我不僅畫黃圖,我還要做很黃的事。”

唐止被壓得背靠在機艙門上,緋色浸染面龐,随着男人靠近,心髒跳動得厲害,一貫清亮的眼眸浮現迷蒙水霧,控制不住地要躲閃。

支吾道:“我……我不要。”

“寶貝,我真是太喜歡你的口是心非……”薄晔輕輕一笑,跟他鼻尖對着鼻尖,目光霸道地撞入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過來,別讓我等太久。”

唐止垂眸別扭數秒,撒嬌般扭了下唇,紅着臉靠上前,偏頭貼上了男人色澤鮮潤的嘴唇。

一望無際的雪原上,月色清朗,星河流淌,一切光亮都成了這對親吻中的戀人的映襯。

唐止水嫩的唇被舔濕了,輕啓唇瓣放任薄晔進來,兩人舌尖觸着舌尖,互相推搡,纏繞擺動,或是含進彼此嘴中吸吮,閉着眼睛體會那種由身體深處升起的顫栗。

不是多激烈的吻,與情|欲無關,不過是想跟喜歡的人多靠近一點點,傳達那些羞于表達的戀慕和愛意。

兩人的手漸漸牽到了一起,鉑金戒指折射了一束月光。

顧萌掀了一半的布簾,在原地看了半晌,又悄悄将簾子放下。

不得不承認,薄晔和唐止在機艙門口親吻的場面過于美好,薄薄的雪光照在兩人身上,讓畫面多了點純潔的意味,旁人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兩人的靈魂有多契合。

互相傾心,互相珍惜,真正的天造地設。

這有些出乎顧萌的意料,畢竟薄氏夫夫只給過他一種印象——

“騷浪賤。”

薄晔負責騷、浪、賤,唐止負責句號,是薄晔的終結者。

兩人此刻卻像下課後的高中生一樣純情,令他有些不忍直視。

回到頭等艙內,恩瑾仰面躺倒在展平的沙發椅上,直直地盯着機艙頂部,聽到聲音後看向他,問:“他們還不進來嗎?”

顧萌走到他身邊,彎下腰檢查他的頸側,漫不經心道:“随他們去吧,我們先睡。”又問他,“感覺好點了嗎?”

恩瑾想要伸手撓傷口,卻被顧萌一把抓住。

男人睜着濕漉漉的眼睛看他,聲音低柔:“癢。”

顧萌握住他的手塞回毯子裏,道:“忍一忍,結痂後就好了。”

準備回自己的座位上睡覺,手卻沒有抽回來。

恩瑾在毯子底下握住他的手,側過身,道:“你能陪我躺一會兒嗎?”

顧萌看着狹窄的沙發椅,猶豫:“恩瑾,空間太……”

“我看着你就能忘記癢。”恩瑾指指脖頸上的紗布,道,“不然我總是想着這裏,睡不好。”

“行。”顧萌在一聲嘆息中妥協,心道小朋友越來越嬌氣,“等你睡了我再走。”

顧萌上了躺椅,側着身,兩個男人挨在一起,還是有點擠。

恩瑾給顧萌蓋上毯子,一只手臂穿過他的頸下,另一只手搭在他的後背上,騰出一些空間。

顧萌松了口氣,在男人身前拱了拱,調整舒服的位置後放松身體,完全沒心思細想兩人現在的姿勢是否妥當。

恩瑾仗着身高的優勢,完全将人圈在了懷裏。

“顧萌。”恩瑾叫他。

顧萌懶懶地應一聲,鑽進毯子裏後才覺得暖和,舒服得不想動,盯着恩瑾的襯衫領口,眯了眯眼,忽然有些犯困。

恩瑾:“游戲結束後,我還能見到你嗎?”

顧萌皺皺眉,打起精神,仰起臉看他:“為什麽不能?我們幾人不是綁定關系嗎?都住在同一間智屋裏。”

“我的意思是,等這一切都結束了,我要去哪裏找你?”恩瑾微微低下頭,輕聲道,“總有結束的一天。”

顧萌從沒細想過這個問題,不禁陷入思索。

他和恩瑾因為游戲認識,但游戲總有結束的一天,結束後會發生什麽,誰都無法預知,幸運的話,各自能夠回歸正常生活,但那也意味着要跟恩瑾徹底斷開聯系。

畢竟,恩瑾的背景身世是個謎,自己連他戶口本上的大名都不知道,也就無從尋找。

而且,有時顧萌會産生有一種錯覺:這個男人其實是被他、薄晔和唐止一手創造出來的。

一個人的經歷和記憶決定了那會是怎樣一個人,恩瑾本來或許不是這樣的性格,但因為缺失了太多記憶,也就丢失了原本的自我,一旦離開了游戲,這樣的恩瑾也就不複存在了。

顧萌無意識撥弄他襯衫領口的扣子,低落地問:“都到現在了,你還想不起以前的事嗎?”

恩瑾弓着脊背,拱到他眼前,目光灼亮,道:“我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你,然後我的世界就全部都是你,以前的事一點都不重要了。”

顧萌靜默了數秒,臉越來越紅,直到耳朵裏幾乎要冒蒸汽了,才将臉埋在恩瑾胸前,受不了地低叫一聲:“崽,以後不能再說這種話了!”

被一個男人哄得找不着北,太危險了。

恩瑾這個甜話精!

自發将顧萌的舉動解讀為投懷送抱,恩瑾高興,又将他攬緊了些:“現在這樣就很好。”

顧萌陷入羞恥情緒好一會兒後,輕咳一聲,故作鎮定道:“你覺得你會是什麽身份?”

恩瑾思考半天,完全沒想法,搖了搖頭:“不知道。”

“像你這種智商的……”顧萌猜測,“不做科學家有些可惜,做大學裏的教授也合适,但也有可能是企業高管,或者是自由職業者,聰明的人反正不會混得太差……”

“我可能是一棵樹。”恩瑾打斷他的絮叨,低淺一笑,“我可能只是一棵樹,長在你家樓下,每天目送你去幼兒園,所以才會初見面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前的我,一定是凝視過你很久。”

顧萌拉高毯子,閉上眼,眼睫卻在顫動,洩露內心的慌亂:“夜談時間結束,小朋友快睡覺!”

恩瑾悄悄在他發絲上親了一下,跟個偷吃到糖的孩子一樣開心:“晚安,顧萌。”

顧萌傲嬌地哼唧一聲。

今晚月色撩人,每個人心裏都像揣着一小團火焰,有些暖,也有些莫名燥熱。

顧萌心煩意亂一陣後,漸漸睡意上湧,比恩瑾的入睡速度還快,最後自然沒像先前說好的那樣回自己的座位,窩在恩瑾懷裏睡着了。

唐止回頭望向機艙外的明月,握了一下薄晔的手,輕笑道:“今夜は月が绮麗ですね。”(今夜月色真美潛臺詞:我愛你。)

薄晔跟着回頭,看了一眼,道:“我也愛你。”

兩人回到頭等艙內,看到座椅上,顧萌跟個貓一樣蜷在恩瑾身前,睡得臉蛋粉撲撲的。

心照不宣相視一笑。

薄晔從前座抽了一條毛毯,又在顧萌和恩瑾身上蓋了一層。

第七天到來。

玩家們從上午開始便往山下運送木柴。

範薇薇胳膊底下一邊一個地夾着兩塊木頭,吭哧吭哧往山下走,在雪地裏走得艱難:“我覺得……自己就像勤勞的螞蟻。”

顧萌抱着高高的一摞木柴,搖搖晃晃,從她身邊經過時手都在打顫:“小螞蟻,你能不能試着下一趟多帶一塊下來。”

別人都是十塊木頭起步,就範薇薇每次揣兩塊,走路速度還比一般人慢。

範薇薇撅嘴:“知道了,我已經盡力了。”

顧萌走出杉樹林,來到空地上,将手中的木柴松開,呼出一口氣。

抹了把額上的汗,道:“還不夠?”

唐止正在将送來的木柴擺形狀,指了指面前的雪地,道:“還差很多。”

原計劃是擺出一個“SOS”,到時候一齊點燃了,場面會很壯觀,就連瞎子在空中都能看得見,只是現在連第一個“S”都沒成型。

唐止拍拍身上的木屑,道:“你休息一會,我上去搬。”

“你待在這兒吧。”顧萌制止他,顧及他的手腕上的傷,“現在時間還早,不急。”

半下午的時候,所有玩家齊心協力将求救信號擺好,大家聚在雪原上,有那麽一刻的冰釋前嫌,心裏都被即将逃出游戲的喜悅填滿。

按照範薇薇的話是說:“就連看雷厲,我都不覺得那麽讨厭了。”

傍晚,大家将剩下的鹿肉烤了,還算和氣地一起吃了最後一頓晚餐,靜靜等待夜的降臨。

時間到了七點半,阮楚水、羅婷和範薇薇留在木屋,以防出什麽情況需要接應。

剩下的八人身披雨衣,冒着滂沱大雨,手提一桶桶飛機燃料,護送一只火缽前往山下燃放求救信號。

顧萌手中舉着一把火炬,在杉樹林裏穿行,火炬上方包着用燃料浸透的布,所以能在雨中燃燒好一陣。

到了山下,玩家們将燃料盡數倒在擺成“SOS”形狀的木柴上。

薄晔扔了汽油桶,遠離幾步,擡起手腕看看時間,道:“還有五分鐘到八點,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顧萌點點頭,看了一圈周圍,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将火炬放低,觸碰最近的一根柴火。

火焰瞬間竄高,緊接着,火舌沿着彎彎繞繞的曲線吞沒所有的木柴,就像多米諾骨牌。

正在下雨的雪原上方,熊熊大火燃燒,竄起一米多高,上方黑煙滾滾,橙色的火光映照着每個人的臉。

顧萌拉高雨衣的帽子,看向上方,寂寥的黑夜裏一片寂靜,暫時什麽都沒看到。

雷厲興奮地吹了聲口哨,激動間将手中的火把奮力扔進火堆裏,叫道:“去你娘的!老子馬上就離開這鬼地方,愛咋咋的!”

火把扔進火焰裏卻又彈了出去,在空中劃了一道抛物線,遠遠地落在杉樹林旁,被雨水一澆,滅了。

不詳的預感瞬間降臨在每個人心上。

“咋……咋回事啊?”雷厲抖着聲音,不自覺遠離火堆,面色泛白,“這土地是有彈性還是怎麽的?”

熊熊的火焰下方,白淨的雪早就融化了,露出了底下黑色的土地。

顧萌盯着火中的那片黑土,看到土地像液體一般滑動了一下,絕望地閉了閉眼。

下一秒,令人頭皮發麻的“唧唧唧唧”尖叫聲響起。

火焰裏的黑土抖動了,慢慢往上拱。

多數人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土地,而是一條漆黑發亮的蟲。

巨型毛毛蟲翻了個身,露出背部的黃斑和堅硬黑刺,從火焰中探出頭部來,巨大的兩只複眼泛着紅光,面對着眼前渾身抖得像篩子似的、已經走不動路的雷厲。

這只蟲,一直都藏在求救信號之下,沒人知道它藏了多久。

唐止想到這,感到一種細密的恐怖。

雷厲受不了那頭怪獸像盯着獵物一樣盯視着他,突然,連滾帶爬地轉身就跑。

這一動靜就像導|火|索,毛毛蟲快速出擊,頭部猛然向前一伸,半個身體從火堆裏竄出去,直截了當地咬住了雷厲的上半身。

毛毛蟲再昂起身體時,雷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腰以上部位缺失,往上飙濺血柱子。

張志安吓得大吼一聲,沒命地往回跑。

另外兩個男人腿腳發軟,跟着轉身朝向杉樹林。

但毛毛蟲似乎沒想追他們,而是撲向了火堆,在中間甩動着尾巴,尾巴往地上一拍,就能把一簇火消滅得七七八八,直冒青煙。

顧萌心底一沉,喊道:“把它引開!信號要滅了!”

說話間,想都沒想就将手中的火把扔向毛毛蟲,好巧不巧,正好扔中怪獸最脆弱的複眼。

毛毛蟲被惹怒了,甩着頭部發出瘋狂的“唧唧唧唧”聲,突然轉向顧萌的方向。

顧萌低咒一聲,轉身朝遠離火堆的方向逃竄。

恩瑾緊跟他的方向。

薄晔和唐止同時甩下背包,從裏面倒出手電筒。

薄晔推開開關,來來回回好幾回,眉間一擰:“手電失靈了。”

唐止急道:“我這把也是。”

兩人當機立斷扔了手電,從火焰邊緣抽出一根木柴,追着怪獸的方向跑去,試圖解救顧萌。

顧萌被追得快斷氣,怪獸乘風破浪般在雪地上滑行,聲音越來越近,他覺得,再過一秒那怪獸就能咬到他的腳了。

顧萌在雨中瘋跑,受不了地仰面大喊:“還有多久?!!!”

薄晔的聲音從後方遠遠飄來,被雨聲打散:“一分鐘!”

顧萌強撐眼淚,繼續加速,沒命狂奔。

恩瑾看了眼毛毛蟲,又看了眼不遠處的飛機,忽然調轉方向,一把扯掉礙事的雨衣,跑到機尾後一躍,攀住尾翼後将自己挂了上去,三兩下就蹬上了飛機頂部,身手不是一般的幹淨利落。

他站在飛機最高的位置朝下方喊道:“顧萌!轉彎!”

顧萌已經喪失思考能力,根據指示調轉方向,繞過飛機前方,往回跑。

毛毛蟲在前方急急剎車,因為軀體太長,緩了兩秒才彎過笨重的身軀,繞着飛機繼續追趕前方的人。

恩瑾看準時機,在飛機頂上助跑兩部,縱身一躍跳上毛毛蟲的背,挂在堅硬的黑刺上。

毛毛蟲也僅是不适地扭動兩下身體,依舊執着于追逐顧萌。

恩瑾用手肘敲斷一根黑刺,搖搖晃晃踩着毛毛蟲柔軟的背,踏上了它的頭頂,雙手舉着黑刺刺向了怪獸巨大的複眼。

“唧唧唧唧————”

蟲叫聲比先前更激烈,刺得耳膜有些痛。

毛毛蟲大受刺激,高高地支起身軀,拔地三米多高。

天空一道閃電劃過,薄晔和唐止剎住腳步愣在原地,顧萌聞聲跟着回頭。

閃電将一切雪原上的一切照得亮如白晝,一條巨大得令人生懼的毛毛蟲顫栗着龐然身軀,仰着頭朝向天空,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站在怪獸頭頂,手執長刺插在複眼中,任怪獸如何甩掉都無法将他颠簸下來。

顧萌驚呆了:“這麽硬核!”

薄晔回過神:“屠蟲騎士!”

唐止睜大眼:“すげぇ!”(厲害!)

趁毛毛蟲垂下頭時,恩瑾松手,一個滾身落在雪地上。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仰面看了眼痛苦掙紮的毛毛蟲,轉身往回跑。

毛毛蟲正要追上,此時,雪原上方響起“轟隆隆”的螺旋槳轉動聲,聽聲音數量不少。

四人回頭看去,從斷崖的方向照射來兩束筆直強烈的燈光,然後是第三束光、第四束光……

顧萌擡起手擋在眼前,眯了眯眼,适應了光線後,看清,強光背後是一架架直升機。

毛毛蟲無法忍受燈光,長哀一聲扭頭撲進了雪堆裏。

木屋上方的人焦心等待,範薇薇啃着手指甲,細聲道:“要不然,我們下去吧,萬一他們出了什麽事,我們也很難逃脫,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面對嘛……”

一個男人抖着身體,哆嗦道:“別天真了!一起上都沒用!”

阮楚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坐在主位上看着窗外的黑夜,沒說話。

過了一會,門口傳來動靜。

幾人争先空後出了餐廳。

四個落湯雞一般的男人挨個從外面進來。

範薇薇喜形于色,撲過去抱住最前方的顧萌:“你們沒事吧!”

恩瑾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繞到前面,拎開範薇薇的兩條細胳膊,不帶情緒道:“救援隊來了,一共有五架直升機,因為要修整片刻,機長讓我們在這裏等待。”

聽了他的話,等在木屋裏的幾人又驚又喜,明白自己是獲救了。

張志安和另外兩人因為臨陣脫逃,都有些丢面子,沒好意思表現得太明顯。

阮楚水和氣一笑:“都進來坐吧,五架飛機,載我們這些人綽綽有餘了。”

二十分鐘後,機長敲響了木屋的門。

他舉着手電進入餐廳,看到圍坐的衆人,不再是七天前滿頭是血的狼狽模樣,氣度不凡地微微一笑,将機長帽拿下放在桌上。

“乘客們,很高興能在此刻見到你們,七天裏,讓你們受苦了。”機長慢條斯理道,“你們同樣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沒讓飛機遭受重創,我們航空公司在此向你們表達最誠摯的謝意。”

範薇薇迫不及待地背起包,道:“可以走了嗎?”

機長微笑,對她道:“親愛的女士,請別着急,我正有件事要宣布。”

薄晔和唐止機敏地擡眸看去,仿佛是預感到了什麽。

顧萌重新幫恩瑾換好了紗布,将醫藥箱推到一旁,道:“什麽事?”

機長笑道:“救援隊的直升機在飛來的途中就已經耗光了所有的燃油,我們只能從客機中取油,然而很可惜,現在取出來的燃料只夠一架直升機重新起飛。”

機長用手電照過在坐每個人的臉,看到大家或蒼白或難看的臉色,滿意一笑。

他宣布:“直升機一刻鐘後起飛,限額,三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晚的地雷。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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