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頭上有犄角

龍初初點了收錢。

心底感慨道，霍先生果然是個大好人啊。

看到他吃包子立刻就心疼了，那他中午就用這筆錢吃頓好的吧。

他坐電梯上了十六樓。

一出電梯，叮叮當當的聲響就從樓上傳了過來。

老金正打着哈欠站在打印機旁邊等着資料出來，一擡眼見他盯着天花板，困意頓時煙消雲散。

“樓上今天剛搬過來，待會兒就不吵了。”

龍初初又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

雖然他覺得樓上有點兒不太對勁兒，不過好像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你……”老金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龍初初歡快道，“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工作。”

老金迅速關了打印機，“我們妖呢，一般不喜歡惹事，妖管部幾天一個案件都是常有的事情。”

他現在想開了，與其想着約束龍初初，不如把這頭龍放出去。

跟着人類混一混，說不定龍初初就沉迷什麽游戲、追星之類的，沒工夫亂來了。

“這樣啊。”龍初初失望的嘆了一聲。

毫無用龍之地。

“是啊，我們每天也都閑着。”老金附和道，“你兼職怎麽樣了？”

提到兼職，龍初初臉上又明媚起來，“很順利，霍先生人很好。”

老金松了口氣，“那就好。”

“妖管部這邊也沒什麽事情，你回家休息也行。”

他目送着龍初初上了電梯，抹了把額頭上沒存在的虛汗。

一轉身，就看到打印機上站着一只灰撲撲的麻雀，栗色從腦袋上向後蔓延至尾巴，頸下到圓滾滾的腹部是一片烏白。

黑豆眼看着老金，爪子在打印機上踩了踩，幽幽道，“老金，你連總部的那頭熊都不怕，為什麽會怕龍初初？”

“小雀啊，等你長大就懂了。”老金嘆了口氣，拿着剛出爐的資料看了兩眼，“我去找部長彙報工作。”

小雀又跳着進了醫務室，“黎醫生，你就不好奇龍初初是什麽妖麽？”

龍初初來的時候，S市正在整頓流浪狗的事情。

他們部門的人都被派出去了，留守的只有部長和老金。

等忙完回來，就得知他們新招了個臨時工。

小雀半天等不到回話，見黎醫生手上多了個針筒，連忙扭頭往外飛，“黎醫生，你拿針筒幹什麽？”

“你不是問我好奇他是什麽妖麽？”黎醫生手指彈了彈特制的針尖，溫和的聲音裏滿是遺憾，“這個跟他手指相碰，彎掉了。”

“上一次打彎是因為部長的殼。我還是第一次見有妖連手指的硬度都能跟烏龜殼相比。”

小雀張着鳥喙，尾羽顫了顫。

他現在不好奇了。

龍初初一拳下來能直接把他捶死。

·

龍初初正在走街串巷的找飯店。

他給今天的午飯撥了888的額度，吃完下午繼續找回家的路。

在他旁邊的馬路上，一輛破舊的面包車慢速行駛着，跟龍初初移動的速度差不多。

車子內，幾個男人正拿着模糊的照片，對着龍初初比劃着。

“是他吧？”

“好像不太一樣。”

“染發了呗。趕緊去，幹完咱剛好能去吃午飯。”

讨論的聲音停下，兩個男人從後面下來。

一個花襯衫，一個黑短袖，直直的朝龍初初走了過去。

“是龍先生吧？霍總讓我們帶你去吃飯。”

龍初初聽到吃飯，眼睛都亮了。

等看到他們指的車子之後，又失望起來，“你們認錯人了。”

霍先生怎麽會有這麽破的車子。

而且這兩個人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麽好人。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穿着黑短袖的男人迅速上前一步，拿刀抵着龍初初的後腰，“老實點兒跟我們走，饒你一命，不然……”

龍初初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我不要。”

他擡手直接把身後抵着的刀拍掉了，“神經病。”

穿着黑短袖的男人看着掉在地上的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罵罵咧咧的撿起來，“你才神經病。”

他拎着刀正準備去繼續找龍初初，突然被人踹了一腳，連着還在發愣的另一個男人都被周圍的人給制住了。

“警察先生，他們拿着刀，想行兇。”熱情的群衆指着地上的刀道。

“我沒有。”黑短袖男辯解道。

他還什麽都沒做呢。

“有監控在，別想狡辯。”警察壓着人往回走。

剛走到一半，中途就接了上司的電話，讓他們把人交給刑警大隊。

“傷人未遂不至于移交到那邊吧？”警察嘀咕着。

黑短袖男依舊表情輕松，還給花襯衫男使了個眼色。

他們上面有人，肯定會把他們撈出去。

花襯衫男搖着頭，“我們完了。”

黑短袖男覺得他有些悲觀，但是礙于有外人在，沒開口。

花襯衫繼續道，“剛剛那個人把你的刀打掉，用的力氣肯定比你大，我看到他的手碰到你的刀刃了。”

黑短袖男心裏一突。

花襯衫已經自語着往下說了，“你的刀有時候連自己都能劃傷，但是他連一滴血都沒流。”

黑短袖男忍不住道，“你覺得他會功夫？”

他說出猜測後，被花襯衫瞪了一眼，“他會功夫肯定第一時間把我們打趴下了。”

花襯衫男篤定道，“他不是人。”

“他是鬼。”

“什麽年代了還搞封建迷信。”坐在前排的警察無語搖頭。

·

這會兒，面包車上只剩下三個人了。

三個壯漢擠在一塊，盯着其中一人拿着的手機，“老大，接下來該怎麽辦？”

那頭粗聲道，“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讓他聽你們的話就行。”

三個壯漢面面相觑，最後嘀嘀咕咕的商量出了個主意。

龍初初好不容易找到了家物美價廉的店。

還沒進門，店員就臉色難看的攔在了他面前，“先生，不好意思，今天打烊了。”

說完，還給偷偷龍初初使了個眼色。

龍初初沒看懂。

他摸着肚子打算繼續找飯店，往前面走了幾十米，就被一個熱情的男人攔住了，“先生吃飯麽？本店一律五折，進店先送您兩個菜。”

五折？還送菜？

龍初初十分感興趣的停了下來，“一般吃飽要多少錢？”

男人立刻道，“看您的胃口了，有人送的兩個菜都能吃飽。”

龍初初摸着自己手機，沒抗住誘惑的進了店。

見他來回翻着菜單，侍應生主動建議道，“金槍魚壽司要來一份麽？今天剛空運過來的。”

龍初初不放心的确認着，“68？是一份的價格吧？”

“是的，您放心，本店所有的産品明碼标價。”侍應生笑着回他。

龍初初并不是很放心，他能感覺到這個侍應生對自己有輕微的惡意。

不過他也沒什麽好怕的。

區區一個人類而已。

龍初初又點了十幾道菜，把菜單重新遞給了侍應生。

侍應生沒着急走，“要開一瓶酒麽？”

“不用。”龍初初拒絕道。

“開酒的話，今天的菜都可以免單。為您開一瓶最便宜的酒，82年的拉菲怎麽樣？”侍應生锲而不舍道。

“真的是最便宜的？”龍初初藏在鞋裏的後爪動了動，算了起來。

他點的菜有七百多塊，開瓶酒才多少錢，他上次吃一萬多的那家店，最便宜的酒三百塊。

侍應生點着頭。

龍初初矜持道，“那就開一瓶吧。”

侍應生轉身，臉上露出了一絲笑。

坐在桌子旁邊的龍初初，也笑了起來。

等菜上了桌，龍初初眉毛都險些要打結了。

送的兩個菜是黃瓜和青菜。

偌大個盤子，只有最中間擺了一根。

侍應生把酒放到他的桌子上，幫忙開了瓶子，“我們的菜是頂級食材，獨特的醬汁，絕對不會辜負你期待的。”

龍初初提起筷子，菜塞進嘴裏沒嘗出來味道，就咽下去了。

等他自己點的菜上桌，龍初初臉上的笑徹底消失了。

所謂的一份就是只有一個？

有些菜連他一口都填不滿！

龍初初氣的一口幹完了手邊的酒，兩分鐘解決了一桌菜，起來去結賬。

“一共二十萬，請問您有會員卡麽？”侍應生微笑道。

“二十萬？”龍初初懷疑他們是故意在騙錢。

“先生，您喝的酒是按照我們店買進來的價格，加了一些服務費算的，現在遠不是這個價格。

不信的話您可以上網搜。”

侍應生解釋道。

龍初初看着他，低頭點開自己的手機搜了一下。

整條龍都不好了。

他剛剛一口氣喝完，又塞了一口菜，根本不記得什麽味道顏色了，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喝了假酒。

“現在、可以結賬了麽？”侍應生又小聲的問他。

龍初初沉着臉，“你等一下。”

東西都吃進他肚子了，他不可能不給錢。

但是他現在只有霍退給的兩萬塊，還有些零零散散的錢，加起來也不到三萬。

他正低頭想着辦法，迎面走過來了個穿着西裝的男人。

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神秘兮兮道，“先生，需要貸款麽？有身份證和手機號就能貸。”

龍初初往旁邊站了站，沒理他。

男人又退了回來，“你吃飯不給錢的話，可是要被抓起來坐牢的。”

“誰說我不給錢了？”龍初初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他只是在心裏排位置。

霍退今天早上剛掉了錢，作為一頭有計劃的龍，他不能一次性把霍退給蓐禿了。

程語的話，感覺沒那麽多錢。

龍初初想來想去，給部長打了個電話。

先借二十萬。

“待會兒就轉給你，你走之前還給我就好。”

烏龜溫吞的聲音落下，老金點了挂斷，才開了口，“部長，你哪兒有那麽多錢？”

“馬上就有了。”烏龜慢吞吞的化成人形，拿過自己的手機開始打字。

他人形不過二十歲出頭，模樣溫潤，“我之前在朋友圈發自拍，有個人類每次都留言，他肯定是想買我。”

老金不大放心道，“但是二十萬也不可能……”

“支付寶轉賬200000元。”

烏龜開始給龍初初轉賬。

老金突然開始反思，他是不是也該加一些好友。

萬一龍初初真惹了大麻煩，他好趕緊把自己賣出去，省的來收拾爛攤子。

“部長，你走了，龍初初怎麽辦？”老金心裏謀劃着後路，臉上還止不住擔憂。

烏龜把手機放下，伸了個懶腰，“不用擔心，他馬上就有錢了。”

老金怎麽可能不擔心？

上回龍初初也是這麽說的，結果呢？

兩天沒到，欠了二十萬。

男人又重新變成烏龜，擡着左爪拍了拍老金的手，權做安慰。

“記得下午把我送過去。”

老金出了部長辦公室，開始翻起來了資料。

他得想辦法給龍初初找點兒事情，這個欠錢的速度，把他們都賣了也填不上。

畢竟他們部門，就部長值錢一點。

烏龜趴在桌子上嘆了一聲，“靈氣複蘇，妖界大亂。得趕在出事之前……好好休養一下啊。”

·

龍初初還了錢，長舒了一口氣。

片刻也不停留的往家回。

徒留侍應生和西裝男面面相觑，他們本來想借着貸款套住龍初初，畢竟龍初初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有錢的樣子啊。

他們只得又重新謀劃起來。

龍初初卻是不願出門了。

他一進家門，尾巴就搖了出來，拖在地板上，沉重的邁着步子往卧室去。

欠債二十萬。

回家的路也毫無頭緒。

如果這邊的妖不講妖權就好了，他就可以……

龍初初念頭剛生起，外面便晴天打了個響雷。

“知道了，不打他們的主意。”龍初初朝窗外吼了一聲，埋頭紮進了被子裏。

隔了一會兒，又把手機拿了過來。

還是得找霍退啊。

龍初初：霍先生，今天有人冒充你請我去吃飯，不過被我識破了。

霍退掃了眼彈出來的消息，目光微凝。

霍先生：你做的很好，還記得他們長什麽樣麽？

龍初初：不記得了。

霍先生：在哪兒遇見的？

龍初初：長安街。他們已經被警察抓走了。

霍退思索了兩秒，“段泗，讓衛八衛九跟着龍初初。”

衛八衛九只是代號，雖然排在第八第九，但實力不容小觑。

兩個人是一米九的壯漢，先前是雇傭兵，後來霍退開的錢多，就過來當保镖了。

霍退交代完，才回複龍初初的消息。

霍退：我找了兩個人保護你。

龍初初：霍先生，我不用人保護的。

龍初初怕他不信，又補充道。

龍初初：真的。

龍初初：我很厲害的。

霍退想着他白淨的模樣，纖細的身形，無奈嘆息。

霍退：乖一點兒。

霍退：再給你加一萬零花錢。

龍初初：好的，霍先生。

這麽快就改變主意了？

霍退看着剛剛發出去的消息，再次肯定了自己心裏的猜測。

只需要他一句話就可以哄好了麽？

可惜龍初初這份感情注定得不到回應了。

龍初初則是在床上打了個滾，立刻把這一萬塊轉給了部長。

再有十九次，他應該就可以還完錢了吧。

還錢有望，龍初初又跳了起來，晃着尾巴開始點外賣。

他中午都沒怎麽吃呢。

·

龍初初對門，剛入住的保镖正盯着監控器。

他們兩個負責保護龍初初，是以一過來就在門上裝了攝像頭，正對着龍初初的門。

一來方便跟上龍初初，二來可以避免有人上門找事。

衛九整理屋子的功夫，已經有十幾個外賣配送員先後過來了。

他們每次都拿着手機立在了門邊，打算一有不對勁兒就沖出去，但是每次都是龍初初接了外賣——沒有下文了。

一夜過去。

早上八點，對門毫無動靜。

早上九點，依舊沒有動靜。

……

下午兩點，仍然沒有人出來。

衛八忍不住道，“他不會出事吧？”

“應該不會吧。”衛九不确定的看着監控。

兩個人商量着，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看看。

電梯響了一下。

一梯兩戶的公寓，不是找他們，就是找對門。

衛八的手立刻放在了門把手上。

“您好，您的外賣到了。”身穿黃色外賣服的小哥敲了龍初初的門。

龍初初立刻開門接了過來。

他昨天試探的點了一單，發現便宜還量大，最主要是，不用擔心一頓花的錢太多。

然後他一口氣點了十幾單。

吃的心滿意足。

半夜又例行出去晃了一圈，用郁景交給他的法子，記了路線。

十分完美的一天。

龍初初把飯盒擺好，繼續等着下一個。

衛八和衛九已經把沙發搬到了門口，看着龍初初從中午吃到了晚上。

忍不住也點了幾份外賣。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兩個人機警的站了起來，才發現是他們的手機。

程秘書坐在副駕駛上，這會兒車子正載着霍總往家回。

作為生活秘書，她也不是每天都要跟着霍退回家走一趟的，只是今天特殊。

“今天有沒有可疑的人？”程語接通了保镖的電話。

“沒有。”衛八沉穩的回道。

見衛九沖他使眼色，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龍初初有點兒奇怪。”

“哪裏奇怪？”程語在霍退的示意下繼續問。

衛八神色古怪，“他今天白天吃了十八份外賣，每一份都吃幹淨了。現在似乎還在吃。”

“衛九跟他同時出門，幫他扔的垃圾。”

扔的時候看了眼，盒子全是空的。

程語滿臉震驚。

霍退也皺了眉。

程語開始思考，龍初初是天生的飯量大？

還是餓久了飯量大？

霍退則是有些無奈，他不信龍初初能吃這麽多。

突然吃這麽多，是想引起他的注意麽？

不過他不喜歡有人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霍退想着，手上的電話也撥了出去。

龍初初正在吃水煮魚。

附近所有賣水煮魚的店，他都點了。

他連刺都不需要吐，直接塞進嘴裏就咽下去了。

辣的尾巴來回亂晃，把沙發都拍到了另一邊。

接起來電話的時候，龍初初還在吸氣，“霍先生？”

霍退聽着他尾音上揚，跟勾子似的，還在吐氣吸氣。

手機聽筒完美的将這些聲音複原了，就像是龍初初在他耳邊吐氣一般。

霍退臉上沉了下來，“你在幹什麽？”

“我在吃魚啊。”龍初初不明白他為什麽不開心，如實道，“太辣了。”

霍退心道。

白天吃了那麽多，還敢繼續吃？

“霍先生？”龍初初見他不出聲，疑惑的叫了一聲。

霍退原本是打電話來教訓他，讓他安分一些。

聽着龍初初的聲音，火氣莫名就消了，最後變成一句話，“不要吃太多。”

“嗯嗯。”龍初初立刻應着。

隔着電話，他都能從龍初初的聲音腦補出龍初初此刻的樣子，一定是滿眼放光，乖巧的點頭。

霍退心想，也不怪他沒辦法對龍初初冷臉。

實在是這個人太會賣乖了。

他挂了電話，問程秘書，“給龍初初送禮物的話，你有什麽建議。”

“會不會給錢比較好？”程秘書小心建議道。

霍退沒出聲。

程秘書又道，“送奢飾品之類的？”

霍退嘆了一聲，“把公司新系列的手表給他送過去吧。”

程秘書立刻在備忘錄記了下來。

霍氏旗下子公司衆多，被霍退記在心上的都是高端品牌，他點名的新系列一款十幾萬。

霍退說完，又道，“程秘書，你不懂龍初初。”

龍初初最想要的哪裏是這些，他只是想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罷了。

他摩挲着手裏的合同案，思考良久。

“明天晚上我有個酒局，讓龍初初過來吧。你明天順便給他送點兒衣服。”

就當是對龍初初的考驗吧。

作者有話要說：  霍退：你不懂龍初初。

程秘書：不，你才不懂。

·

作者：崽！你想吃飯麽？

龍初初：想，但不敢。[發出委屈的聲音.jpg]

霍退：我帶你去吃。

龍初初：霍先生！霍先生真是個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