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狼來了

庶子是不能學家傳織錦技藝,可誰說他就非要喜歡呆在織房裏踩着織機學織錦?可世上總有那麽一些自以為是的人,喜歡把自己的愛好強加在別人頭上。你說不喜歡,他說你吃不到葡萄嫌酸。你說喜歡,他就嘲笑你再喜歡也沾不了邊。

諷刺他是妾生子麽?可他從沒感覺自己比人低上一等。楊靜淵斜挑着眉睨視着趙修緣,從懷裏掏出那方錦帕來放到鼻端輕嗅了下:“我不懂得織錦,我懂得女人。”

錦帕沒有展開,但趙修緣一眼就認出來,正是季英英重新配色所繡的那塊。他蹭地站了起來,一手指着楊三郎,臉上的神情變得猙獰起來。

楊靜淵将錦帕又揣進了懷裏。他收了笑容,睨視着趙修緣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最好把指着爺的手收回去,免得爺砸了你趙家的喜宴!”

熟知他脾氣的楊二郎唬了一跳,節度使大人還在上首坐着呢,萬不能叫三郎掀桌把趙修緣給揍了。他伸手用力攬住了楊靜淵的肩,皺眉說道:“趙二郎,我兄弟哪句話得罪你了?奪了回錦王,就瞧不起我楊家是吧?”

楊家人顯然心裏不痛快。但起了争執毀了喜宴,損失最大的還是趙家。旁人會說楊家小氣,難道就不會說趙家才奪了一回錦王,就輕浮驕傲?趙大郎趕緊起身低聲勸道:“二郎,今天是咱們家的喜宴。”

別人都不明白,楊靜淵有多可惡。他無恥地撩撥自己,倒成了自己理虧。趙修緣驀地收回手,牙縫裏蹦出一句話來:“是我的,誰也奪不走!”

衆人都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話是什麽意思。楊靜淵冷笑:“趙二郎,你要得起嗎?”

他把惆悵隐在笑容之中。季英英喜歡趙修緣,喜歡到只敢背着他落淚的程度。楊靜淵覺得自己很讨厭趙修緣。他就要娶牛家小娘子了,還敢聲稱季英英是他的。讓她當妾嗎?他怎麽有臉說?

趙修緣坐了下來,眼裏閃動着一絲晦暗不明白光:“你瞧好了便是。”

楊二郎感覺胳膊下楊靜淵的身體都繃緊了,生怕他甩脫自己跳起來。這個庶弟真真是被母親寵壞了,脾氣上來才不會理會節度使是否在場。他毫不懷疑趙二郎再說一句難聽的話,三郎絕對會出手。他用力地壓着楊靜淵,急促地說道:“三郎,別惹禍。”

如果不是考慮到楊家的立場,我早把他揍成烏雞眼了。楊靜淵哼了聲,偏過了頭。

一個壓着,一個攔着。兩人總算從劍拔弩張暫時消停了。

這時,突聽到上席節度使大人的聲音。

“……今年鬥錦,楊趙兩家各有特色,本是仲伯之間。本官以為新錦依舊是錦。但趙家這幅菊錦通過巧妙配色,使錦的美感又上層樓,更值得推廣學習。”

“大人言之有理。在下也認為今年的錦王歸于趙家,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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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副都督趁機對劉節度使說道:“趙家織出這幅菊錦是趙家主的嫡子。”

趙禀松滿臉放光:“回禀大人,這幅菊錦正是犬子親手所織。”

節度使大人點到了趙修緣的名字。他站起身,高傲地看了楊靜淵一眼,于衆人豔羨的目光中走了過去。

“三郎,你忘了爹怎麽說的了?楊家今天一定要大度容人。”楊二郎也憋着氣,為了家裏的顏面只得壓低了聲音苦苦勸說。

楊靜淵此時才一把掙開他的胳膊,沒好氣地說道:“二哥,我知道。”

楊靜岩才松了口氣,就聽到楊靜淵道:“節度使和太守大人應個景就會走。等走了我就攪和了這桌宴。省得憋氣!”

說到底楊靜淵還是要動手砸場,楊二郎駭得心跳都要停了,趕緊給楊四郎使了個眼色。

楊四郎明白這是叫自己給大伯母報信去。這回,大伯母總該請家法收拾三郎了吧?他幸災樂禍地悄悄溜下了桌。

聽說趙修緣才十八歲,劉節度使笑咪咪地看了牛副都督一眼,意思是這女婿一表人才,又有才華,找得不錯。

牛副都督低嫁女兒,沖的是趙修緣将來會坐上家主的位子。女兒成了當家主母,才不會委屈。他笑呵呵地開口說道:“大人有所不知,趙二郎是趙家下一輩最出色的子弟。将來趙家錦必在他手中發揚光大。”

被牛副都督拿眼神盯着,趙禀松又得了老太爺應允,起身回道:“不瞞大人,犬子已被定為趙家繼任家主。”

“英雄出少年,前程無量哪。呵呵!”劉節度使贊了幾聲。

“大人過獎了。”趙修緣不動聲色地看了牛副都督一眼,心想誰說武将魯莽?牛副都督臉上就差沒寫着我是扮成豬的老虎了。這般強勢,将來趙家只能把牛家娘子供起來。一想到要娶尊菩薩回家,他心裏對季英英的執念又深了一層。

趙修緣行了禮離開後,劉節度使起身說道:“諸位,宮中娘娘們對蜀錦甚愛之。令本官搜羅蜀中奇錦獻之。本官見到趙家這幅菊錦後大為驚嘆,深以為奇。趙家便以此菊錦為例,織百匹貢錦。楊家新錦堪比油衣,定織百匹貢錦。另外,本官覺得今年進了鬥錦前十的錦都非常不錯。每家照鬥錦的标準織貢錦五十匹。明年秋日為期。”

“本官也不白拿,府衙以每匹十貫的價收購這批貢錦。”劉節度使笑道,“若諸位的錦得了聖上賞賜,本官與有榮焉!”

寸錦寸金,一匹錦府衙只出十貫。相當于十兩銀子的價就收了。聖上也不會賞自己這些織錦戶,只會賞賜搜羅貢錦呈上的劉節度使。

參加決賽的鬥錦戶們都有種牙疼的感覺,捂着腮吸着涼氣,難受得不行。

趙禀松的腦袋嗡地一聲炸了,頭皮發麻,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大人,巧手難織寸錦。織這幅三尺錦畫從起稿配色裝配織機到最後成品,就花費了大半年時間。一年想要再織同等質地的百匹錦,怕是難以交差。”

楊大老爺轉過頭,朝長子楊靜山輕搖了搖頭。趙家若能減半,楊家也減半。減不了再說。新錦的織法反正要傳授出去,織錦戶們一起開工,百匹新錦算不得什麽。楊家賠得起這筆損失。

他見趙老太爺也變了臉色,不由譏諷地想,今年你們請來節度使大人做主判,沒想到引來一頭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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