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重重疑雲

季家的案子轟動了三道堰。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知道季氏守寡撐起浣花不易,有議論她面慈心黑的。也有人跳出來說季氏無罪。

朱二郎就是最耿直的一個。

“季大郎賒織戶的素綢做不得假吧?自家欠了一屁股債,也要幫着他姨母。這樣的人會圖謀他姨母家的宅院商鋪?他一家子連益州府都沒有出過,怎麽可能認得長江上的水匪?太守大人定明察秋毫,今天開堂定判季家無罪!”

他與朋友在酒樓吃酒,聲音洪亮,嚷嚷聲傳遍了整座酒樓。

趙家放出來散布流言的人極為不滿,當場譏道:“誰不知道你朱二郎看上了季家二娘。人家肯把季二娘許你麽?值得你這樣替季家說話?”

戳得朱二郎心頭滴血。他倒也光棍,大笑道:“對,季家沒看上我朱二郎。就不許我講真話了?”

對方還要再說,就見一人沖進了酒樓。他直奔朱二郎那桌,端起一碗熱酒飲了,喘着氣笑道:“太守大人判季家無罪!是那義川夫的的婢女棄主逃命,為了活命攀咬季家呢。”

朱二郎哈哈大笑:“辛苦兄弟了!今天的酒我管飽!”

歡聲笑語中,趙家的人悄悄溜出了酒樓。角落裏又有一人滿臉喜色,也悄悄離開。

那人直奔張員外的宅邸,進了門就高呼:“員外大喜!”

離女兒張四娘成親不到一個月時間,季家沾上了官司,張員外家頓時烏雲罩頂。這節骨眼上張家如果退婚,會被人指責落井下石。遇事不能共進退,誰家願和張家再結親呢?不退親,又擔心害苦了女兒。張員外相信季氏的人品,才許了親。這些日子苦苦煎熬,總算熬到頭了。

官衙消息一出,張家的人就快馬從城裏傳回了消息。張員外喜氣洋洋地說了聲:“賞!”又叮囑管事趕緊備擡上一挑好酒送給季家壓驚。

他急匆匆去了後院,見太太和女兒都曉得了消息,臉上帶着笑。張員外也歡喜地直搓手:“就等着正日子季大郎來迎親了!”

吳嬷嬷帶着家裏的仆婦侍婢侯在大門口迎主人回家。看到馬車駛進巷子,吳嬷嬷就指着門房田玉去點爆竿。

九節塞了火藥的竹竿噼啪炸響。寒風凜洌,雨雪紛飛的冬日驟然多了幾分喜氣。

到家沒多久,張家的壓驚酒就送了來。

季氏舒了口氣。張家一直沒有反應,她擔心張家會退親。見着壓驚酒送來,特意叮囑給送酒的家仆封了五百錢的上等封紅。晟郎君退走,案子了結。再被兒子的喜事一沖,季家應該晦氣全消了。季氏高興地說道:“叫田嬷嬷中午做鍋子,大家都吃,暖暖腸胃,驅驅寒。”

湯鍋是熟銅打就,用大骨加老母雞熬制的湯底。羊肉片得極薄,挾起來能透過光影。田嬷嬷制了吃魚脍用的蘸料,加了自家做的黃豆醬與黴豆腐乳。又香又鮮。雨雪天吃驅寒暖胃,最适合不過。

一大早就起身去了州衙。趕着回家吃鍋子,季家三口都生出一種幸福的感覺。

經過這麽多事,季英英對婚姻與幸福又有了新的理解。她想起上回裝病,楊靜淵心疼自己,跑去買鲫魚粥。對未來生出了一絲憧憬。她有點盼着見楊靜淵一面。也許他知曉了親事,會異常開心。想到這裏,她的臉禁不住熱了。

這時吳嬷嬷笑着前來禀道:“太太,楊家來人了。”

正想着楊靜淵,楊家就來了人。季英英的臉燙得厲害,放了筷子道:“娘,哥哥。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雖說是用這場姻緣換來了楊家的支持,幫着季家渡過難關。她最擔心的是女兒并不歡喜。見女兒露出羞澀的表情,季氏才真正的放了心:“你進裏屋去呆着。”

楊石氏是明白提過要求的。季英英嫁過去要為楊家織錦出力。季氏并沒有把這門親事當成普通親事來對待。讓女兒多聽聽楊家來人的話,了解楊家,極有必要。

季英英沒有反對,進了裏屋支着耳朵聽外面說話。

季耀庭要去和季貴商議張羅染坊開工的事,也告退離開。

來的仍然是陳嬷嬷。她和張家一樣,帶來的是一擔劍南燒春壓驚酒。進門給季氏躬身行了禮便笑道:“太太知道太守大人斷季家無罪,高興得不得了。奴婢給季太太道喜了!”

“嬷嬷辛苦了,請坐吧。從城裏趕來,可曾用過午飯?”季氏微笑着問道。

陳嬷嬷心裏一暖,笑道:“謝太太關心。奴婢用過飯才上的路。”

她在下首跽跪着坐了,往左右瞟了一眼。

季氏明白,溫言說道:“李吳二位嬷嬷都是我的陪嫁,嬷嬷不妨直言。”

吳嬷嬷自覺地退到了門口,打發侍奉茶水的小丫頭離開。

“季太太,今日公堂之上是否感覺到蹊跷?”陳嬷嬷微斂了笑容,輕聲問道。

季氏遲疑了下道:“莫非那侍婢自盡一事另有蹊跷?”

何止是蹊跷。

楊石氏托了自家哥哥去走太守的門路。石參軍看到了滬州府衙的卷宗,知曉船是觸礁沉沒。打撈起來的船工屍體都系溺水身亡,沒有異樣。這是對季家最有利的證據。

他去了女牢見到那個侍婢,本以為吓唬她,就能讓她害怕翻供。誰知那侍婢仍然一口咬定說:“那天船行到江中,突然下起了暴雨。船工一時間無法靠岸。夫人和奴婢心裏害怕。夫人遣了奴婢去詢問船老大。船老大說他經過的大風大浪多了,過了這個灘頭就尋地方靠岸。奴婢回去的時候,看到有個黑影從夫人房中奔出來,直接跳進了江中。奴婢進門一瞧,夫人躺在榻上睡着了似的。奴婢正覺得奇怪,前後不過一柱香時間,夫人一直擔憂,怎麽會睡着了?我近前一摸,夫人已沒了氣息。奴婢吓得腦中一片空白,緊接着船就觸了礁,被風浪掀翻了。夫人壓在枕下的金子恰好滾到了奴婢腳下。奴婢貪念一起,拿了金子,如今有嘴也說不清了。”

石參軍再三威吓,她都死不改口。

誰知到了昨天晚上,牢中傳出那侍婢上吊自盡的事。石參軍一口咬定那侍婢求生欲望強烈,斷無輕生的念頭。

楊石氏心中猜疑另有人在暗中幫了季家。事涉自己的兄長,她遣了陳嬷嬷前來打聽。

見季氏也滿臉狐疑,陳嬷嬷有了數。季家沒那麽大能耐,這件事季氏也蒙在鼓裏。從好的一面想,那侍婢也許因為是石參軍一番話,指責季氏無望,又無人證明自己沒有拿了金子棄主逃生,所以害怕得選擇了自盡。

“如果并非如此,那就是還有人在暗中關注着這件案子。”季氏的思路也很清楚,“目前來看,她自盡對季家是好事。至于将來有什麽變故,都是季家的事,斷不會牽連楊家。請楊太太放心。”

得了季氏的保證,陳嬷嬷臉上露出喜色,起身告辭。

季英英掀了簾子,心裏的詭異感怎麽也揮之不去:“娘,我覺得這件事定和趙牛兩家有關。趙家不會罷休的。沒準兒又在打什麽見不得人的主意。将來借這個案子再起妖蛾子。”

“英英,莫急。将來的事将來再說。水來土淹,兵來将擋。何必為沒有發生的事犯愁?”

季英英展顏一笑:“娘說的對。咱們現在要辦哥哥的喜事。家裏會越來越好的。欠趙家的錢,先還了吧。不想和他家沾上關第。”

季氏點了點頭道:“明天就讓你哥哥去。”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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