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晚上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一閉上眼睛就是一片血光,喬梓好像看到了喬楠在哭泣,在叫喊,在掙紮,而她卻只能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無能為力。

那截斷指的骨節旁有一條泛白的傷疤,那是兩個人在逃難時,喬楠替擋了追兵一刀留下的,喬楠身為平南王府的嫡子,自幼習武從文,雖然年紀比喬梓小,卻一直口口聲聲要保護姐姐,他說到做到,就算身處危境,也把她這個姐姐擋在身後,把父王和平南王府的榮譽擺在他的生死之前。

可現在……他的食指斷了……他說不定再也不能拿劍……再也不能成為像父王一樣頂天立地的将門豪傑了……

喬梓喉嚨裏赫赫作響,想哭卻哭不出來。她不敢閉眼,躺在床上睜着眼睛一直渾渾噩噩地到了天亮。

這次送來的是斷指,下一次送來的會是什麽?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便是把所有的真相向蕭翊時和盤托出,蕭翊時設下圈套把那些反賊一網打盡,喬楠十有八九沒命,她和蕭翊時能活;另一條則是她狠下心把蕭翊時騙入那人的圈套,喬楠和她能活,蕭翊時沒命。

或許,從一開始遇見蕭翊時,就注定了他們是勢不兩立的兩個人。

她臆想中的兩全其美只不過是她的一場美夢,而現在夢醒了,該是她做決斷的時候了。

一過卯時,喬梓便從床上起來了,天剛蒙蒙亮,她打了一桶井水,冰冷的井水刺激着她的神經,她打着哆嗦把整張臉浸在水中,這才覺得稍稍清醒了一些。

沿着後罩房的牆根,她悄無聲息地往四通殿的後殿而去,後殿有一大塊平整過的場地,蕭翊時每日晨起都會在那裏練上一會兒劍。

還沒到後殿呢,喬梓便聽到了一陣輕叱,探頭往裏一瞧,只見一陣劍光飛舞,蕭翊時身着白色短袍仿如游龍,手中青鋒劍寒意逼人,時而飄忽,時而凝練,時而急促,劍随人意,人如劍芒,讓旁觀者不由自主地沉醉于他的劍勢之中……

“啪”的一聲,那把青鋒劍激射而至,還沒等喬梓回過神來,便沒入了她身後的樹幹中。

喬梓的雙腿一哆嗦,一頭撞在了那劍柄上,忍不住捂着腦袋“哎呦”了一聲,半坐在了地上。

“蕭锴,誰在這裏擾了朕的興致?”蕭翊時冷冷地道,“罰兩個月月例。”

蕭锴把手中的外袍一展,披在了蕭翊時的身上,幸災樂禍地道:“陛下,是喬梓,屬下這就去知會馬公公。”

喬梓怔怔地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眼眶裏已經堆滿了眼淚,一滴滴地掉了下來。

蕭翊時大步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中略帶嫌棄之色:“怎麽,兩個月的月例就哭成這樣?”

喬梓狼狽地抹了一下眼睛,背過臉哽咽着道:“不,不是。奴才……只是好幾日沒瞧見陛下了,心裏挂念陛下,陛下別理我就好。”

蕭翊時心中一蕩,旋即便把那份旖念抛諸腦後,淡淡地道:“誰又欺負你了?還是又在東合室呆膩了?”

喬梓愈發難過了,在蕭翊時的心裏,她就是這樣一個過河拆橋、見風使舵的小人物,若他知道她還是個背信棄義、兩面三刀的仇家,他該用怎樣鄙夷的眼光看她?

她站了起來,迎視着蕭翊時的目光,小聲道:“陛下,奴才好好的,大夥都對我很好,陛下政務繁忙,要注意身體,若是得空多去東合室裏歇歇,我沒別的本事,就能說幾個笑話讓陛下解解乏。奴才告退了。”

她後退了兩步,急匆匆地便消失在小徑的盡頭。

“陛下,你看他這次來又有什麽圖謀?”蕭锴有些興奮,他一直警惕着喬梓會不會有什麽詭計,卻被她莫名堅持從蕭翊時身旁離開弄得一頭霧水,今日一看到喬梓又湊回來了,他不由得恍然大悟,想必這便是欲擒故縱的戲碼。

“就算有什麽圖謀,難道朕還會怕了不成?”蕭翊時漫不經心地道,“更何況,朕也對他有所圖謀,就看誰謀得過誰了。”

“必然是陛下謀得過他。”蕭锴斬釘截鐵地道,只是話一說完,他便心裏納了悶了,陛下九五之尊,天下盡在掌控,這喬梓有什麽東西要讓蕭翊時圖謀的?

一整天,蕭翊時的心情都還算不錯,今春春闱已開,這是他繼位後第一次選拔人才,意義重大,朝中各部因為先帝的懶政、劣政而屍位素餐,積重難返,不動動刀子是不能有新氣象了,而這些考生中的佼佼者将是大晉朝堂的新希望。

治理恒河的方案在工部的實地勘探後已經報了上來,即将開始動工,容昱墨采納了當時喬梓的意見,動員當地富豪一起籌措了銀兩。這是蕭翊時繼位後第一件為民的大工程,每年夏季恒河都會下暴雨發洪災,兩岸的百姓苦不堪言,若是能在雨季到來前略見成效,那将是名垂青青史的大功一件。

而最讓人高興的是他一直耿耿于懷的平南王謀反一案,在容昱墨和蕭銘的暗中努力下終于有了消息,壽王一黨最後的一員得力幹将、李太妃的弟弟李振在中原落網,正在往京城押解的途中,據蕭銘快馬加鞭遞過來的密信,當年是因為壽王收到了告密,說平南王和蕭翊時有勾結,并面聖上書極力反對裁撤北軍,便暗中搜羅編織了罪名将平南王治罪。

雖然當年牡丹花會時一見鐘情的女子可能不是平南王府的小郡主,但自年少時,蕭翊時便對平南王神交已久,如能平反,也算是了了他一樁心願吧。

當然,最讓人愉悅的是早上練劍時看到的那人。欲擒故縱的确是兵法中的上上策,離了他便該知道他的好了吧?看起來那個小家夥對他也并非無情,那就算不得他強取豪奪了吧?

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午膳,他原本想着用完午膳便去東合室坐坐,卻又怕太過急躁,便鋪開了紙筆準備磨磨自己的心性:和喬梓相處久了,怎麽好像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提筆凝神,眼前卻閃過那張笑臉,蕭翊時嘴角微翹,落筆寫下了“喬梓”二字,左看右看,只覺得這兩個字分外好看,喚之口頰留香。

“陛下,那個田……姑娘過來探望……”馬德站在門口神情尴尬地道。

田蘊秀被接進宮裏有陣日子了,蕭翊時一直沒有想好該如何安頓,以至于底下的人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她來做什麽?”他略帶不悅地道。

馬德的額頭起了一層薄汗:“田姑娘說好幾日沒見到陛下了,挂心陛下的龍體,便炖了一碗蓮子百合羹送過來。”

“不必了,”蕭翊時淡漠地道,“讓她回去吧,朕的膳食自有禦膳房操持。”

馬德應了一聲剛要後退,蕭翊時一眼瞥見了書櫃上的那張兔子面具,無來由地心頭一陣發悶,脫口道:“算了,來都來了,就讓她進來吧。”

田蘊秀蓮步輕邁,拎着一個食盒袅袅娜娜地進了內室。她的頭發只長出來了少許,桃盈早就替她備好了一個假髻,今日特意挽了一個朝雲近香髻,一身藕荷色襦裙,臂彎一條香雲紗,容色豔麗,眉目含情,不愧為京城三美之一。

她将食盒中的蓮子羹取了出來,雙手捧着遞到了蕭翊時的跟前,柔聲道:“陛下趁熱喝了,涼了就不好吃了。”

“擱在桌上吧,”蕭翊時随口道,“這幾日在宮裏還習慣嗎?”

田蘊秀的眼中露出幾許輕愁,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強:“能留在陛下身旁便是我的福分了,哪還有什麽習不習慣的。”

蕭翊時略帶詫異地道:“怎麽,難道有人為難你嗎?”

田蘊秀欲言又止,輕嘆了一聲道:“陛下該知道,我的身份尴尬,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也屬常情,恨只恨我自己的病……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了……”

蕭翊時的眉頭皺了起來:“時機未到,你暫且先忍耐一陣,等朕安排。”

田蘊秀看着他英挺的眉眼,心中的愛意更甚,這大半年的日子來,她全靠着在腦中描摹這眉眼臉龐才撐了過來,如今離夙願得償只有一步之遙,她恨不得早日得了封號名正言順。

“一切聽憑陛下吩咐,”她邊說邊依偎了過去,嬌聲道:“陛下這支狼毫是天仁軒的吧?我從前也最是喜歡他家的筆墨。”

蕭翊時順手揉了揉剛才寫的那張紙,丢在了一旁:“沒什麽事,你就回去吧。”

田蘊秀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那紙裏的字,眼神一僵,一絲不妙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那喬梓到底和陛下有什麽淵源?一個小小的太監如此受寵,居然能讓這九五之尊落筆惦念,難道其中有什麽隐秘不成……

她無論如何也不甘心就此回去,嘴角擠出了一絲笑容:“陛下身旁也沒有個伺候的,蘊秀初通文墨,不如讓蘊秀為陛下磨墨添香……”

“不必了,還有,以後未經宣召就不要再來四通殿了,朕處理政務時不喜有人打擾,”蕭翊時淡淡地道,“有什麽急事,讓你身旁伺候的人來便是。”

田蘊秀咬了咬牙,定定地看向蕭翊時,眼中漸漸蒙上了一層水意:“我只是……想念陛下……我明白了。”

蕭翊時心中略感不忍,陰差陽錯,若是他早些知道田蘊秀有可能是那個少女,他就不會讓田蘊秀去出家,也不會把自己的心思纏在了那個小滑頭身上了吧?

他有些心煩意亂,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語調:“你安心住下便是,朕會常來看你,其他的,朕自有打算。”

田蘊秀垂下眼眸,眼中閃過一道厲色,旋即便嬌怯怯地跪了下來:“陛下,其實蘊秀此來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陛下成全。”

“你但說無妨。”

“陛下知道,喬梓以前是我身旁伺候的,我們二人主仆情深,這次和陛下相見也是蒙他不忘舊主。蘊秀一個人在宮中孤單,若能和他一起鬥鬥嘴說說笑,想必這日子一定有趣得多,不知陛下能否将他重新賜給蘊秀,蘊秀一定感念陛下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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