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喬梓花了一個晚上才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琢磨清楚了,一大早起來,她便讓木槿去把蕭锴請過來,說是有要事相商。

蕭翊時正在早朝,蕭锴剛好得空,沒一會兒便過來了,一見喬梓便急着問:“出了什麽事了?”

喬梓滿面喜色:“二哥,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訴你,昨晚陛下不是半醉了嘛,我探了他的口風,不日他要廣開後宮,封妃納嫔了。”

蕭锴愣了一下,轉而笑道:“那可太好了,後宮中終于有喜事可以熱鬧一下了。”

“咱們兄妹一場,我先透露點秘密給你,也好讓你提早去拍了馬屁,”喬梓湊到他耳邊一臉的神秘,“那個什麽公主是來和親的,陛下會封她一個貴妃當當,應珞姐姐跟了陛下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打算封她個貴人的嫔位,其餘的禮部已經在甄選了,各家王公大臣的适齡女子都有機會。”

蕭锴良久沒有說話,怔怔地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照理說呢,應珞姐姐不應該只有這個分位,”喬梓煞有介事地道,“只是她的出身不夠,陛下說了,以後慢慢找機會就是。”

“貴人……才六品,”蕭锴的眼神有些渙散,“我以為……陛下至少會封個婕妤……”

“可不是嘛,”喬梓加油添醋,“昨晚那個公主真是趾高氣揚,還把應珞姐姐罵了一頓,聽說她的功夫很厲害,以後應珞姐姐會不會被她欺負啊?從前我在宮裏的時候,這種事情可看多了,好幾個分位低的被害得命都丢了。”

蕭锴的手一緊,握住的拳頭骨節發白。

喬梓看得真切,恨得牙癢癢的:都這樣了還不說實話,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應珞姐姐昨晚哭了一晚上,她說她命不好,這輩子都沒個人真心喜歡她,她說她想去出家,”她嘆了一口氣,“二哥,你說應珞姐姐會不會想不開啊?”

蕭锴的眼神掙紮,呼吸漸漸粗重了起來。

還沒等喬梓得意上兩分,他便上前一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喬梓面前:“小郡主,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喬梓吓了一跳,立刻扶住了蕭锴的手臂:“二哥你這是幹什麽?我們兄妹還有什麽事情要你行這樣的大禮?”

蕭锴固執地跪在那裏:“你不答應我,我便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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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梓哪裏拉得動他,只好一屁股坐在了他的面前:“你說吧,就算是殺人放火我都替你幹。”

蕭锴的嘴唇顫抖,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小梓,你和陛下兩情相悅,如果你入宮,必然是皇後的不二之選,這樣,塔琪兒公主再嚣張,你也有辦法治她,你就答應了二哥,坐了這個皇後的位置吧。”

喬梓氣得牙癢癢的,合着這是讓她入宮去罩着應珞啊!她輕哼了一聲道:“那倒也是,要是我當了皇後,我一定善妒成性,把所有後宮中的女人都整趴下為止。”

蕭锴的眼皮亂跳,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話來:“你總不能……對應珞下手吧?”

“那可不一定,”喬梓斜眼看着他,“說不定就把她推下水啦、下個毒啦、落個胎啦……”

“你——”蕭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喬梓一拳砸向了他的胸口,蕭锴猝不及防,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還是不是男人!你有本事再藏着掖着啊,你喜歡的人就要被搶走了,以後生老病死都和你不相幹了,你卻連一句喜歡都說不出口!活該你後悔一輩子!”喬梓惡狠狠地道。

蕭锴的眼神痛楚:“她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又何必徒增她的煩惱?”

“哎呦大情種二哥,”喬梓氣樂了,“你這是打算偷偷暗戀人家一輩子嗎?你難道沒想過說不定她也喜歡你呢?”

“她……親口說了讨厭我……”蕭锴低聲道。

喬梓撫了撫額:“我的好二哥,女人說讨厭你,心裏十有八九就是喜歡的意思,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蕭锴心裏陡然冒出一線希望,吶吶地問:“真的嗎?”

“比真金還真!”喬梓抑揚頓挫地道。

蕭锴倏地一下站了起來,大步朝外走去,喬梓跟在他身後小跑了一路,不放心地叮囑:“二哥,你表白的時候稍微笑一笑,別硬邦邦的,話說得好聽些,我來教你兩句……”

站在和禧宮前千叮萬囑,喬梓目送着蕭锴的背影遠去,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她遺漏了似的。

她在大門前來回走了兩圈,忽然一拍腦袋暗暗叫苦:糟了,剛才為了刺激蕭锴編的那些瞎話忘記澄清了,要是被蕭翊時知道了……

今日蕭锴應當是旬休,總不會這麽倒黴恰巧碰到蕭翊時,然後聊起這些八卦吧?

她左思右想,決定過上半個時辰就到四通殿去截住蕭锴,讓他把剛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謊話全部忘掉。

秋光正好,金菊怒放,遠處的宮殿中紅楓忽隐忽現,如此美景,應當惬意地泡上一壺花茶,登高望遠,自在潇灑。

喬梓背着雙手哼着小曲,正要回宮好好地享受一番,卻聽見背後有人叫道:“前面就是平南王府的小郡主嗎?請留步。”

她回頭一看,居然是塔琪兒公主和南宣長公主蕭玉菡一起來了,塔琪兒今日依然身着漢人的衣裙,一身紅衣美豔似火,身後跟着幾名侍女和随從,看起來很有排場。

蕭玉菡幾步便到了喬梓面前,微笑着道:“姐姐,今日伯納族的塔琪兒公主來看我,聽說了你的事情,說什麽也要央着來瞧瞧你,姐姐不會嫌我唐突了吧?”

喬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這位長公主真是天真得可以,塔琪兒顯然是來者不善啊。

“怎麽會,公主帶來的貴賓,我必定掃榻以待,裏面請。”她上前見了禮,不亢不卑地道。

塔琪兒定定地看着她,恍然大悟:“昨晚的小公公……原來是你扮的!”

“昨晚有小公公嗎?”喬梓裝傻,“一定是公主眼花了吧?”

塔琪兒沉着臉,好一會兒才擠出了一絲笑容:“小郡主真會說笑,我們伯納人天生就是眼明手快,耍計謀是不如你們漢人,但光明磊落卻是你們比不了的。”

“公主這話不妥當了,陛下也是漢人,你這是說陛下不夠光明磊落嗎?”喬梓輕巧巧地便四兩撥千斤,把話題岔了過去,往裏做了一個手勢,“公主裏面請。”

大夥兒在正廳中一一落座,塔琪兒坐在喬梓的右下首,她的幾個仆從留在了庭院中,跟進來的一男一女分別站在她的身後,那名男子身材高大,臉上戴了一個銀質的面具,将他的上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喬梓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是昨日替我吹簫的琴師,”塔琪兒笑着道,“讓郡主和公主見笑了,他的臉上有疤,深怕驚吓到了人。”

蕭玉菡的臉上頓生同情之色:“好好的一個……可惜了……”

喬梓卻擡手讓木槿斟了一杯茶遞給那名男子:“英雄不論容貌,你簫技出衆,無需自卑。”

那人接過茶來飲了一口,啞聲道:“多謝。”

喬梓心中狐疑,卻也不便再多看,順着兩位公主的話題閑聊了起來。

塔琪兒并不擅長閑話家常,倒是蕭玉菡和喬梓相處日久,彼此十分熟悉,久而久之,塔琪兒就插不上話了,只能在一旁看着喬梓眉飛色舞。

她有些生氣,忍不住重重地咳了兩聲:“你們總聊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陛下聽了不會覺得無聊嗎?”

蕭玉菡掩着嘴笑了:“公主只怕不知,姐姐說什麽陛下都會喜歡聽的。”

塔琪兒的臉色一變:“陛下時常來這裏嗎?”

喬梓朝着蕭玉菡使了好幾個眼色:“長公主別說笑了,陛下喜歡的自然是塔琪兒公主這樣英姿飒爽的女子。”

塔琪兒的臉色稍霁,矜持地道:“我和陛下相識于危難之際,情意自然不是你們可以比拟,以後入了宮,大家都是姐妹了,理當互相照應才對。”

“不不不,”喬梓心裏厭煩,恨不得立刻把這人轟走,“公主身份尊貴,我可不能高攀,我只是暫時借住宮中而已,不日便要搬回平南王府。”

塔琪兒嗤笑了一聲:“郡主就不要打個幌子騙我了吧,我最看不起就是口是心非的人,既然大家都喜歡陛下,就各顯手段來奪取寵愛,何必當面一套背後一刀?”

一旁的蕭玉菡臉都白了:“塔琪兒公主,你怎麽可以和郡主如此說話?莫說陛下此刻還沒有公告天下納你為妃,就算你入了後宮,也有個先來後到,你叫郡主一聲姐姐也……”

“笑話!”塔琪兒公主鳳目圓睜,“我乃伯納族王罕之女,為何要叫她姐姐?她若是識趣叫我一聲姐姐,我倒是可以應她一聲妹妹。”

蕭玉菡氣得說不出話來:“我……我實不該帶你來這裏,走,我帶你去陛下跟前請罪去!”

眼看着兩個人就要吵起來了,喬梓簡直頭痛欲裂,這後宮才這麽幾個人,就成了菜市場了,以後要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嫔妃了,還不得鬥成一鍋粥了!

“好了,”她惱火地斥責道,“塔琪兒公主,你穿了漢服、學了漢話,卻沒有學來我們漢人的規矩,你跟前這個是你的小姑子,你這樣無禮,怎麽進皇家的大門?”

塔琪兒公主被噎了一下,憤憤然不出聲了。

蕭玉菡的眼圈一紅,拽着喬梓的手叫了一聲“姐姐”,眼看着就要流下淚來,喬梓笑嘻嘻地湊到她耳邊道:“公主這是怎麽了,和一個蠻族公主置什麽氣,等她入了宮,那就是魚兒離了水,要收拾還不是易如反掌?”

蕭玉菡哽咽着應了一聲。

喬梓在她手心撓了撓,又朝着她的脖子吹了一口氣,蕭玉菡終于癢癢得破涕為笑了起來。

塔琪兒看得火冒三丈,拍了一下桌子霍地站了起來:“你們……是故意合夥欺負我嗎?”

看着她虎視眈眈的模樣,喬梓心裏有點發慌,這位公主身手了得,要是動起手來,她和蕭玉菡可要吃虧。

塔琪兒身後的那名男子附耳過來說了幾句,塔琪兒瞪着喬梓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了一絲笑容:“好了,我要走了,以後再來找你們玩吧。”

喬梓長舒了一口氣,忙不疊地就引着人往外走去:“公主慢走,公主事務繁忙,還是多去陛下那裏走走,我這裏就不必費心了。”

剛送到門口,不知怎的,喬梓的腳下一滑,朝前撲去,眼看着就要摔倒。

那名男子眼疾手快,在她手臂上托了一把,她這才站穩了身子。

“郡主小心。”男子低聲道。

喬梓怔怔地看着他和塔琪兒遠去,不禁握緊了拳頭:不知什麽時候,手心中多了一個紙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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