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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只是這個時機實在有些不好找，江淮每日都待在片場不出來，黎栎又進不去，一道門隔開了兩人，黎栎在寒風中心在滴血。

這天一早就開始下小雨，南城冬天從不下雪，然而一旦下雨，那就是往骨頭縫裏冷的節奏。黎栎挺怕冷的，出門前從上到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是要拿相機的話，手指不可避免就得露出來，于是沒幾分鐘就冷得沒知覺了。

她跺跺腳，往手心裏哈了口氣。

她這會兒就站在離片場很近的地方，早上因為天冷起晚了，故而也沒見到江淮。猶豫了片刻，她把相機塞包裏，再往近走去。

黎栎作為狗仔為數不多優勢之一，就是臉嫩，面善，一般人都不會把她和狗仔聯系起來。

結果剛走到門口，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你還在這兒幹嘛呢？”

黎栎身子一僵，回頭。說話的人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大叔，蹙着眉頭，有些兇地瞪着她。

這是要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節奏啊，她舌頭冒苦，大腦飛轉開始編織借口。

兇巴巴的大叔見她不語，不耐道：“還愣着幹嘛？人都到齊就差你了，趕快跟我進來。”說着就往裏走，邊走邊低聲說：“看着挺機靈的姑娘怎麽這麽木讷……”

黎栎：……

沒等搞清楚狀況，小狗仔黎栎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打入劇組內部了。兇大叔把她帶進去，交給一個年輕女人，“這是那個遲到的小宮女。”

小宮女黎栎：“……”

接手的女人等大叔走了後，邊領着她繼續往裏走邊說：“其他人都到了就等你了。你們老師還跟我特意推薦了你，待會兒記得機靈點。許應龍劇組的宮女也比你學校拍的那些短劇的女主角值錢，懂嗎？”

“……”黎栎聲音左耳朵進右耳多出，腳下步子走得足夠穩，眼珠子打着轉四處找江淮的身影。

可惜沒找着，已經到地方了。

屋檐下站着七八個妙齡少女，樣貌雖然不是個個驚豔，但都眉清目秀，一排站開，十分賞心悅目。不愧是藝術生啊。黎栎這個山寨貨剛到，七八雙眼睛瞬間落在她身上，正擔心會不會被認穿，不知又從哪冒出來一個小姑娘把她帶進一間屋子。

“來，你先把衣服換了！然後我給你化妝！要來不及了，快快快！！！別磨蹭！”

“……”

黎栎換上桃紅色的宮女裝，又上了個五分鐘秒殺妝，最後頭上扣了個假發，就和衆人一起被拉出去了。

有種一群小豬被拉到屠宰廠的感覺。

宮女們被帶進花園，剛才帶黎栎進來的女人領隊，開始給每個人分配站位，再做簡單的講解。

輪到黎栎了，她被安排在花園進來的位置，站好後女人說：“既然老師推薦了你，我就照顧你些。你可是唯一有臺詞的還可以露臉的，千萬不能出錯。”

黎栎：“……”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

“要開始了！別出錯啊！”說着，女人快步離開了。

黎栎：……好歹告訴我臺詞是什麽啊啊啊啊！！！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她清楚地聽見導演說“”的聲音。

與此同時，花園外已經響起“七爺”和“七王妃”的聲音，越來越近。黎栎腦筋飛速運轉，回憶自己看過的所有清穿小說古言小說宮鬥小說……然并卵。

七王爺和王妃停下來了！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兩雙腳！

黎栎倏地屏住呼吸，完全忘記自己要做什麽了。

這時，她似乎聽見王妃叫了聲“翠紅”還是“秋菊”的，反射神經一緊，黎栎大步向前，高聲答道：“奴婢在！”

七王爺、七王妃：“……”

導演：“……”

衆人：“……”

導演震怒：“哪來的瘋丫頭在亂搞什麽！”

黎栎縮着脖子不敢回頭。

“你擡起頭來。”一道溫厚平靜的聲音響起。

黎栎：媽呀這聲音意外的耳熟……

要死要死…要死的節奏！

算了，死就死吧！

下定決心，黎栎眼睛一閉一睜，慢慢擡起了腦袋。

江淮的神情十分平靜，一絲一毫的驚訝都沒有。

黎栎莫名地有些失敗感。

唔，他會不會揭穿自己呢，狗仔什麽的，反正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雖說整件事情就是場烏龍，不過解釋了江淮會信嗎？

“你等一下。”江淮再次出聲，收回放在黎栎身上的視線，朝導演走去。

黎栎頓時更緊張了，暴風雨前的平靜……

讀秒如年了片刻，江淮再次走回來，淡淡地說了一句“跟我來”。

黎栎默了默，心虛地跟上。

已經聽不見導演怒噴的聲音了。

阿門保佑。

江淮穿着電影裏的服裝，七王爺的錦衣勾裹着他颀長的身材，走在黎栎前面，能把個子不高的黎栎完全罩住。

唔，腿好長，不比韓國歐巴差，韓國歐巴們還比不上江淮的氣質呢……黎栎這時候還有心思想別的。

正打算着下次把江淮的照片拿去給酷愛韓國歐巴的閨蜜看，江淮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下，轉過身看着黎栎。黎栎兀自走神，一擡頭對上江淮的視線，心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就像考試作弊被老師發現的感覺！

“額……”左看看又看看，“江老師——”

江淮看了幾眼面前心虛的姑娘，那張十分稚嫩的臉上寫滿了“我好慘”“我死定了”“天吶”，十分生動。再大的火氣都發不出來了，更何況江淮并沒有生氣。

沉默是最折磨人的，江淮想着差不多了，開口：“進去把衣服換了。”

“啊？啊，哦，哦……”

黎栎郁悶地換下衣服，拆假發時還發生了些麻煩。造型師太敬業，她幾乎要把自己的頭發都給拽下來了。

不過令她意外且更加郁悶的是，江淮還站在門口。

抓着雙肩包的背帶，黎栎走出去，“江老師……”

“嗯。”江淮看了她一眼，“不用叫我老師。叫名字就可以。”

“不行不行，我很尊重長輩的。”黎栎本能地拒絕，脫口而出。

“……”空氣瞬間仿佛冷了幾度，江淮轉身，“跟我過來。”

黎栎：……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

小時候，黎栎考試不及格，卷子帶回家不敢給家長簽名，于是就自己仿照簽名交給老師。當時是她還覺得自己簽得挺像，沾沾自喜。結果某一天回到家，收拾房子的媽媽從她床底下發現沾滿灰塵的卷子，她盯着那眼熟的作案工具，笑臉慘白。當時媽媽就是用這種眼神瞥了她一眼，又用同樣的語氣對她說：“跟我過來。”

……

童年陰影啊。

黎栎忐忑地跟着江淮走出片場，一路走到後門外的一條小巷。站好後兩人面對面，黎栎依舊不敢擡頭，不過她決定走坦白從寬路線。

“江、江老師……其實我不是要混進去拍照什麽的，我就是剛才在外面，然後被認錯成群演了，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帶了進去。後來……他們說時間來不及了，我就換了衣服化了妝上場了……都是我的錯，沒——”黎栎擡頭迅速看了眼江淮，“沒給老師添麻煩吧？”

“沒有。”江淮言簡意赅。

“哦……”

還要說什麽？江淮是不是該放她走了啊。

“上次的照片沒用？”

“啊？”黎栎愣了下，頓時反應過來了。上次的照片當然有用，大大的有用。江淮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問的意思翻譯過來大概是——都讓你拍了一張了怎麽又跑過來了？

……嫌棄意味十足。

黎栎輕咳一聲，擡頭直視着江淮，說：“有用的！很有用！真的很謝謝江老師，我們主編把我大大表揚了一番！”

江淮面對如此閃亮的目光，忽然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移開了目光，然後才說：“哦，那挺好的。”

黎栎很開心，她終于把謝謝說出去了！自然，她也沒在意江淮奇怪的反應。

說完後，依舊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淮。

落在江淮眼裏，跟阿豹搖着尾巴“求表揚求順毛”的樣子完全重合了。

“咳。那怎麽又跟着我了？”

“诶？”黎栎傻眼，要說實話嗎？“其實、那個，我們主編說……以後都讓我跟江老師……”

一聲輕笑，來自江淮。

這反應跟她想得有些不同啊。

“哦，是嗎？”江淮淡淡地開口：“那你還挺慘的。”

“……”

“在我身上應該挖不出你們主編想要的東西。”江淮又說。

“我知道……”黎栎痛苦地閉了閉眼。

主編想要什麽？

豔照門、隐婚門、戀愛門、分手門、小三門……各種各樣的門，都是主編想要的。

沒有一個可能跟江淮擦上邊的。

黎栎也算跟了幾天對江淮有所了解了，這個男人，工作時敬職敬業，從不遲到從不耍大牌。可生活中卻無趣地跟她爺爺一樣。真相鑽進他家裏看看他是不是跟爺爺一樣喜歡泡茶看書……

然而，她更不好意思說的是。雖然深知從江淮身上找不到各種門，但主編已經深深陷入上一次報紙大賣的美夢中不可自拔了，現在“江淮”在主編心中，等同于“銷量”！

連帶着黎栎也十分壓力山大。

“那你還跟？”江淮又問，這回語氣帶上了絲不易察覺的愉悅——因為黎栎寫滿整張臉的痛苦糾結。

哎……黎栎哀怨地擡起眼皮，仿佛在說“你不懂”。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呵呵，那不如別做狗仔，來做我的助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