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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開始許多人都沒聽清黎栎說了什麽，不過那一臉哀怨還是非常明顯的。然後，就見黎栎十分不情願地一步一挪來到了那位他們導演極其重視的教授面前。

這一次，大家都聽清了。

她說的是：“爸……”

衆人：“……”

黎栎是很開心見到黎爸爸的，前提是在合适的時間合适的地點，她滿懷期待去機場，接到黎爸爸後投入許久未見的黎爸爸的懷抱。想一想就很溫暖啊。

而不是現在，衆目睽睽之下，算她半個工作環境之中，黎爸爸身份貴重從天而降，來一場措不及防的相遇。

真是……好天意弄人。

黎柯遠突然伸手捏了捏黎栎的臉：“呵呵，小月啊，爸爸看看，怎麽好像瘦了。”

黎栎滿臉囧相，撥開他的手，“如果你是跟去年比，那是瘦了。如果跟三個月前比，胖了。”

三個月前黎柯遠短暫回來過一次，黎栎只來得及在機場跟他碰一碰面。

黎柯遠被女兒反諷了一句，依舊樂呵呵的。接着攬着心肝女兒的轉身，跟導演介紹：“許導，沒想到這麽巧，小月竟然也在這裏。”

導演也很是意外，“是啊，真的太巧了！”

黎柯遠：“哈哈，我以前一直聽說明星啊導演啊都很讨厭狗仔，原來事實并非如此嗎？果然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啊哈哈。”

導演：……

江淮：……

黎栎：……

衆人：……不是江影帝的助理咩？

導演只怔了半秒便自然地笑道：“哈哈，看人看人，像黎栎這種小姑娘，哪裏會有人讨厭呢。”

黎柯遠聽了一下子高興起來，比聽到誇他自己還要開心：“是吧是吧，我這女兒別的優點沒有就是人見人愛。”

黎栎：……真是夠了。

許應龍：……

黎柯遠完美地打碎了衆人眼中國寶級教授的距離感和神秘感。

“哦對了。”黎柯遠忽然想起來，“小月啊，我這次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你師兄呢。你們很久沒見面了吧？剛才路上我們還聊到了你呢。”

黎栎表情一僵。

聊到她？聊她什麽？蠢笨？傻缺？二貨？以前沈彥好像就是這麽形容她的吧，她至今不敢忘。

“嗯。”從進入這個房間開始就未曾出聲的沈彥，終于開口了：“黎栎。”

黎栎差點因為這道曾經再不能更熟悉後來刻意遺忘的聲線而落下淚來。

幸好，她忍住了。

默默做了一個深呼吸，她擡起頭來，迎上沈彥依舊清冷未變的目光，扯出抹笑，“嗯，師兄。”

沈彥看見她疏遠客氣的笑容時，微微一怔。

一時竟然忘記接下來該說什麽。

這時，江淮走到黎栎的身邊，忽然問道：“照片拍好了嗎？能看看嗎？”

“啊。”黎栎聞聲轉頭，對上江淮溫和的目光，“拍好了，能看的。”

接着，她再不管沈彥，帶着江淮來到電腦旁。只是打開照片時，她忽然想到，照片是夢天瑜，江淮又不是導演，為什麽要看夢天瑜的照片？好奇怪……雖然這麽想着，她還是依次點開，結果，江淮大概只用了零點一秒的時間掃了一眼後便說：“嗯，看完了，拍得不錯。”

黎栎：……

黎柯遠的到來令導演感到激動，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認識黎柯遠是誰，不，應該說大部分人都不認識。

于是，許應龍開始了科普時間。

什麽國家級考古學家，中國古代文化研究專家，什麽多本著作比如blablabla的都曾在文化界引起軒然大波，曾師從某名師，先後任某某大學教授同時為某清某大榮譽教授……blabla許應龍說了絕不止一星半點。

導演兀自激動，黎柯遠在一旁寵辱不驚，研究做久了，黎爸爸自帶一股遺世獨立的氣息，只有面對妻子女兒才會露出幼稚的一面。

大多數人聽了其實仍舊雲裏霧裏，那些著作他們是一本都沒看過似乎也沒有興趣去看，至于一大堆成就，他們也都是不明覺厲的一個狀态。

其實不論他們了，就連黎栎聽了也沒産生多大的激情。所謂術業有專攻，你在一個領域可以橫着走不代表其他領域的人就得認識你。

所以，似乎比她還要了解黎爸爸的許導演……還真蠻一枝獨秀的。

黎栎覺得莫名，好在江淮及時為她做出了解答：“許導大學讀的就是考古，他的夢想是挖遍所有古墓。”

黎栎感到一股驚悚：“啊哈？那不是盜墓賊嗎？”

江淮聞言不由笑起來，“嗯，他說自己只做研究，不盜墓。”

“這樣啊……那後來為什麽做導演了呢？”從考古到電影，跨度不可謂不奇葩了。

“因為他家裏不支持他考古，不想他成天和死人的東西打交道。而且考古工資太低了，他為了養家，l最後只能轉行了。”

黎栎：“……那應該也不是很堅定吧？不然怎麽會這麽容易就轉行？”

而且考古工資很低嗎？黎越回憶了一下小時候的生長條件……覺得好像還挺不錯的啊。

江淮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輕咳一聲，笑道：“當然不止這個原因。具體的話他沒有和別人說過，但肯定有的。”

“哦……”黎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将目光投向許應龍，胖胖的許導看起來十分友善，但在劇組發起飙來也兇得吓人。想象一下他成為考古學家的樣子，唔，感覺也挺适合的。

“可是人不一定都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啊。”黎栎忽然感嘆了一句，

就像許導想做考古學家，最後卻當了一位導演。

就像她曾經想做古琴師，最後卻成了一名狗仔。

江淮微微斂神，目光自黎栎微彎的唇角和雙眼上掠過，開口：“嗯，你說得對。”

許應龍在終于介紹完黎柯遠後，并沒有忘記另一位來客。而十分顯然地，在場大部分人、至少是女性同胞們，對這位的興趣是多過熊貓教授的。

不過也是人之常情，誰會喜歡跟老師打交道啊……

黎栎很驚訝，許應龍對沈彥同樣十分了解。雖然少了對黎柯遠的那種炙熱，但口吻間卻頗為推崇。

年輕的古琴大師兼鋼琴大師，完美地融合中西方文化，古文化研究方面成果頗多……

黎栎一向都沒有聽過，因為沒人告訴她而她也不曾關注。

屋子裏的空氣忽然令她感到有些憋悶，便跟身邊的人說：“江老師，我出去透透氣。”

江淮聞聲，“一起吧。”

她愣了愣，也沒有拒絕，“好啊。”

于是兩人不驚動任何人地離開了。

只有沈彥看見了，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好看的眸子微沉，不知道在想什麽。

屋外的空氣舒服很多，冬日的清冷撲在臉上，雜亂的情緒一下子便盡數散去。

黎栎兩臂打開做了個伸展動作，覺得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心情好點了？”身側的江淮輕聲問道。

黎栎怔了怔，“嗯？”

江淮神色平靜，收回放在黎栎臉上的目光，往前走去。

她愣了下，跟上去。

兩人沿着古色古香的小道散步。

“你很在意那個男人？”江淮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黎栎乍一聽沒有回過味來，過了兩三秒才想明白，“你是說……師兄？”

師兄。這個稱呼從黎栎口中出現，極其熟稔自然，顯然是稱呼習慣了的。

江淮：“嗯。”

黎栎幹笑兩聲，略感羞赧和不自在，“我表現的……很明顯？”

“不明顯。”

“那你怎麽——”

“我觀察力好。”

“……”

“所以，那是你喜歡的人？”江淮淡淡地又問了一句，接着很快補充，“你可以拒絕回答。”

或許是此刻的氣氛太過平靜，或許是江淮給人的感覺太過安心。這一刻，黎栎竟然真的産生了訴說的*。

她用十來秒的時間來思考該如何開口，而江淮并沒有催她。

“其實吧……”黎栎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說喜歡不是很準确。準确來說，是一種類似傾慕的感情吧吧。而且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早沒有了……”

黎柯遠的學生有很多，t大考古系随便哪個都上過他的課都可以說是他的學生。但他的關門弟子，就那麽兩三個。幾位弟子中，大多都是黎栎叔叔輩的，唯有沈彥跟她年齡相差無幾。黎柯遠帶關門弟子是相當認真的，于是沈彥幾乎可以說除了睡覺時間都在黎家度過。那時候黎柯遠也不經常跑出去研究，很多他現在進行的一些項目尚處在理論和準備階段。

黎栎當時還在上高中，而沈彥早已是t大古文化系有名的學神。他身上沒有學文男生的酸腐味，整個人嚴謹理智更甚理科男。

于是，少不更事的、正處在花季雨季的黎栎小朋友，就那麽輕易跌進了“師兄”這池魔譚。

門鈴聲成了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

不過喜歡沈彥的人似乎很多，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而她成績不算拔尖也就過得去，長相嘛自戀得認為還可以但比她漂亮的也一大把啊，至于才情……呵呵，她除了每日搗鼓相機，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才藝了。就這麽毫無競争力的黎栎，傻不兮兮地跑去告白，結果可想而知地失敗了。

她告白後，沈彥說她只是一時迷惑，只是小孩子看見感興趣的東西後産生的占有欲罷了。

黎栎聽了很生氣，覺得自己的真心被侮辱了。

結果沈彥幹脆就說，他不喜歡智商低行為二的蠢蛋。

于是，智商低行為二的蠢蛋黎栎同學的玻璃心，徹徹底底地碎了。

她想起自己曾經的蠢想法，她甚至想過為了沈彥去做古琴師！天知道她以前從沒碰過這玩意兒！就彈了兩天手指頭腫了一星期！傻不傻！傻不傻！

“嗯，挺傻的。”江淮點頭。

黎栎瞪眼。

江淮連眼底都盛滿了笑，嘴角彎着，道：“為了不喜歡的人做不喜歡的事，是挺傻的。”

這個笑容太溫暖太治愈了，而他的眼底，就像點綴起漫天星光，在靜谧的夜空中，無聲而溫柔地閃爍着。

黎栎看一時呆在了原地。

是啊，其實後來她也想明白了。她對沈彥的感情确實不是真的喜歡，少女時的我們都曾憧憬過，有朝一日會出現一個高大的人，不需要多英俊不需要多潇灑，他只要站在那裏，朝我看來，讓我能聽見自己心髒怦怦有力的跳動，便夠了。

曾經面對沈彥，黎栎聽見了，便以為那叫喜歡。

後來，喜歡失敗了。傷心過，執着過，最後想通了。

原來喜歡不止要心跳，還要心動。

“江老師……”黎栎低喃道：“我忽然發現……”

“嗯？”

“……你好适合做心靈導師啊！”

江淮無聲地不解：“……”

黎栎撲扇着兩只大眼睛，“就是那種每天灌輸心靈雞湯的人！我以前特煩這種人，但是我今天發現如果對象是你的話，那就太治愈了！”

“……”

深以為自己挖掘出江淮什麽不得了技能的黎栎：“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些四五十歲的老男人跟你比真是太不專業了！”

在魔性的笑聲中，江淮的臉一點點地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