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個小謊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如果不是微微下陷的床褥提醒着她他來過這兒,四月幾乎會以為昨晚發生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場夢。
起床後,她拖着步子慢慢挪到了衣櫃間。盡管是客房,但衣櫃間卻有一整面牆那麽大,裏面擺着各式各樣好看的衣服,标簽還在,顯然都是最新購置的。雖是到了冬天,但屋子裏到處都開着暖氣,根本不會感覺到有絲毫的寒意。
她目光稍稍掃了一眼衣服,猶豫了幾秒,最終挑了一件黑色的百褶裙。考慮到小腿上的傷口,還是穿裙子比較方便,至少換藥不需要挽起褲腿。
衣服很貼身,不管是版型還是尺寸,都很合适,也很舒服。四月輕柔地摸了摸身上的裙子,手上傳來的觸感如絲般順滑。她愣了愣,擡眸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五官還是那個五官,也許是睡的好了,她面上的蒼白褪去了些,但也不顯得紅潤就是。她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以前阿婆跟夏白都說過,她的這一雙眼睛長得最好,将她稍嫌平庸的五官提了一個檔次。她的眼睛雙眼皮很深,濃黑的睫毛又長又卷,像畫了眼線。照理說杏眼看上去清純而無辜,但也許是她的眼神太過靜寂,沒有一絲生氣,旁人跟她對視,下意識地會避開她的眼。
因為,不論她是喜是怒是哀是樂,她就像一只提線木偶,只牽動了臉皮,如果仔細觀察她的眼神,其實根本沒有絲毫的變化。
她習慣性早起,只是沒有想到顧青顏起的比她更早。看着坐在客廳裏慢條斯理用着早餐的某人,她有些遲疑,不知道就這樣過去會不會打擾到他。正考慮着要不要折返回去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對方淡淡的嗓音,“過來。”
四月聞言,慢慢拖着步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了過去。她的傷口還是很疼,只要小腿稍稍使力,就會有種尖刺的墜痛感。看她一瘸一拐的樣子,男人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還是很疼嗎?”
“已經好多了。”四月靜靜地回道。
顧青顏收回目光,眉目不動,“那吃早飯吧。”
“好。”
一坐到椅子上,她才發現自己面前已經堆了很多食物,不由地側顏望了望他。
似是明白了她的顧慮,男人淡定地擦了擦嘴,不鹹不淡的說:“把這些都吃掉,我不喜歡剩下。”
這個情況,簡直跟她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一模一樣。難道是故意的?故意讓她吃撐了,好報複她?四月默默消化着這個事實,垂着頭,輕聲應道:“我會都吃掉的。”
“嗯。”顧青顏似乎覺得很滿意,肅穆的臉上多了一抹笑意,但當他将目光放到四月身上時,臉上的笑意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去,“我要去公司一趟,你在家裏好好呆着,不要亂跑。”
四月點了點頭。其實就算他不提醒,她也不會亂跑的,腿上有傷不說,她的性子喜靜,不喜歡四處走動。
男人又多留意地她幾分,見她不卑不吭的模樣,他心放定了些。這時,陳媽将他的黑色西裝拿了過來,照例要給他套上,男人安靜地站着由她給他披上。眼尾掃了一眼默默喝着粥的女人,他身形一頓,心裏突然有些發癢。等到陳媽把一條淺灰色條紋的領帶遞給他時,他驀然出聲:“我今天不想系領帶了。”
“是,先生。”陳媽恭敬地将領帶收了回來,正打算重新放好,顧青顏叫住了她,“陳媽,把我的一對藏藍色的袖扣拿過來。”
“好的。”陳媽轉身去了一趟衣帽間。
此時的四月正在努力地咽下一只小籠包,可顧青顏幫她夾的太多了,她奮鬥了那麽久,也不過動了食物的三分之一。她的胃不怎麽好,早年饑一頓飽一頓的,就傷了胃。
現在早餐吃的那麽油膩,她覺得有些不舒服,可又不敢反抗,生怕對方生氣。她吃的認真,顧青顏叫了她兩聲都沒有聽到,還是察覺到身旁的光線轉暗,她才遲鈍地側過頭,正好對上了男人有些陰森的臉。
“好吃麽?”
“嗯。”四月呆呆地點點頭,嘴裏的食物還沒有咽下。
“給我扣一下袖扣。”顧青顏直接将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見她面色木讷,他收斂了怒氣,補充道:“我一個人做不來。”說着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對別致的方形袖扣。
四月咽下了嘴裏的食物,又下意識地在裙擺上蹭了蹭手,等想到衣服不是自己的,她又有些無措,只能仰着頭怔忪地看着對方。
“怎麽了?”顧青顏見她半天都沒有反應,不由有些不耐。
他似乎很喜歡別人幫忙,上次是領帶,這次又是袖口。
四月讷讷地低下了頭,小聲道:“對不起,我不會。”
男人聽了,愣了愣,一時有些沉默。半晌後,他看着四月的發旋兒,放緩了聲音,磁性而低啞地道:“我教你。仔細看着,我只教你一遍。”
“好。”四月有些緊張地睜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生怕錯過了一絲一毫的細節。男人的動作特意放慢,就像慢鏡頭一樣緩緩地遞進,與之相對的,是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輕盈而又熟練。演示完一遍後,他十指翻飛,很快就将袖口重新拆掉,與之前的速度比不知快了多少倍。
四月看得有些呆,直到男人将拆下來的袖扣塞到了她手裏,她才回過了神。
耳邊傳來了他低沉的詢問:“學會了嗎?”聲音不知怎麽的聽起來有些溫柔,猶帶一絲笑意。
“我試一試。”四月抿了抿嘴。
接下來,四月嘗試了好多次,才顫悠悠的有了點苗頭。畢竟是第一次學,她手生,動作難免笨拙,越到後來就越急,臉都慢慢憋紅了。顧青顏垂眸看着女人蒼白的面上慢慢染上了嫣紅,心裏的有一處變得特別柔軟。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甚至開口安慰她:“不急,我還有很多時間,慢慢來。”
等到後來終于扣上了,四月額頭都滲出了汗。
顧青顏整理了一下襯衫的袖口,再回頭看了看一臉忐忑的四月,忽的笑了。
那一笑,極為純粹,晃得四月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次扣得勉勉強強,再接再厲吧。”他似乎心情很好,走路間虎虎帶風,等他的身影消失了,她還是沒有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難道是讓她多練習練習?
轉念一想,他不是說他一個人扣不好嗎,怎麽他剛剛教她的時候做得那麽熟練?想不通的事情索性不想,看了看碗裏剩下的食物,她悄然嘆息,繼續默默的啃着。
吃過早飯後,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麽,看陳媽忙着熨燙衣服,便好心地想接過來。她雖然傷了腿,可手還是好的,她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想在這邊白吃白住。
陳媽見了,一口拒絕道:“林小姐,你是先生請來的客人,我怎麽好意思讓你幹活啊,如果被先生知道了,他一定會辭退我的。”
四月聽了,吓了一跳,也不敢再提想要幫忙之類的話了。只是,一個上午都沒有看到夏白,她不禁有些疑惑,便問陳媽:“你知道夏白去哪兒了嗎?我都沒有看到她。”
話音未落,陳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面有古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嗎?”
“啊?”四月有些茫然,“我應該知道什麽嗎?”
“夏小姐昨晚就回去了。”
難道夏白不住這兒的嗎?她跟顧青顏不是情侶嗎?她昨天去房間睡了,理所當然地認為夏白會和他睡一個房間,根本沒想過她還要回去睡。更而況,昨晚都那麽晚了,顧青顏怎麽放心讓她回去呢?
盡管滿腦子都是接踵而至的疑問,但她不敢多問,忽然想到了什麽,她斟酌的話語道:“陳媽,你知道顧先生他有沒有什麽……特別的習慣?”
陳媽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沒有。”
“就是……夢游什麽的?”
陳媽一聽,很是奇怪地忘了她一眼,“我在這兒幹了五年了,還從來不知道先生有夢游的毛病。”
“哦。”四月尴尬地笑笑。仔細一想,顧青顏夢游的時候也是睡覺,并沒有做出什麽奇怪的舉動,陳媽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晚上,陳媽跟顧青顏彙報着四月白天的情況時,忽然有些遲疑地說:“林小姐今天基本沒有踏出房間半步,不過,早餐過後,她問過我一個奇怪的問題。”
“什麽問題?”男人眉一挑,見陳媽吞吞吐吐的,眼裏有了一抹興味。
“林小姐問我,先生是不是有夢游症?”
“什……什麽?”沒有想到是這麽個問題,顧青顏有些錯愕,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先生也覺得奇怪吧,我從來不知道先生有什麽夢游症,林小姐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的。”陳媽說着說着眼裏就帶了絲責備。
“你怎麽回答的?”男人問。
“我就實話實說。”陳媽老老實實地回道。
這樣啊。顧青顏習慣性地擡起右手抵着下巴,考慮了片刻,眼眸一亮,忽然道:“你以後再跟她聊天的時候,就有意無意地透露出我有夢游症的意思。”
“可是……”陳媽滿臉困惑,似是不解,還待說什麽,顧青顏突然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照我的話去做。記住,以後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沒有夢游症的事情。”
“好的,先生。”陳媽最終服從了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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