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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夢太過長久，四月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右手大致地摸上了心髒的方向。

再見了。她在心底對自己說。

隔天一早，她準時起床，到了餐廳，李嫂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她吃着糕點的時候，李嫂也在旁邊坐着，用溫和的眼神看着她。

這一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相見。

“我侄子剛打了個電話過來，他已經在路上了，說是半個小時就到。”

四月默了默，心裏有些舍不得，輕輕地說：“李嫂，謝謝你。”

“謝什麽呀，以後去外面了，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也不要不舍得花錢。”

“嗯，我會的。”

“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你來這邊都有兩個月了。”李嫂有些感嘆，眼底浮現出淡淡的濕意，約莫是怕四月撞見，她轉過了臉，偷偷用手抹了抹眼睛。

四月只當沒看見，低着頭，用力眨着眼睛，一點一點将眼眶裏的淚光蒸發殆盡。又坐了一會兒，客廳裏的座機響了。

“肯定是我侄子打過來的。”李嫂掩飾性地笑笑，快走幾步，接通電話，跟電話裏的人說了幾句。過來的時候，她幫四月提起那個行李箱，柔和地說：“走吧，他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嗯。”四月應了一聲，要接過行李箱，李嫂避了避，道：“我送送你。”

“……好。”緩緩地，四月開口道。

一路上，李嫂免不了唠叨了幾句，無非是要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之類的話，她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四月統統應了下來。等到遠遠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了，李嫂才收住話頭，轉口道：“你看，我侄子就在那兒，我們快點過去吧。”

“嗯。”

走得近了，才發現李嫂的侄子是一個年約30歲左右的男子，他穿着普通，但看上去整潔幹淨，直直的站在一邊，像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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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阿宇，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四月，你待會兒可要安全地把她送到市裏啊。”

叫阿宇的男人笑了笑，“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說着，他轉過身朝四月伸了伸手，“你好，我叫李宇。”

“你好，我叫林四月。”女人露出淡淡的微笑，輕輕握了上去。

等到車子發動了，李嫂還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們。

四月将頭伸到車窗外，對着老人搖了搖手，“李嫂，保重。”

“到了地方，記得要打電話過來，就是我給你報的那個座機號。”老人上前幾步，略顯急切的囑咐道。

“嗯，我記着呢，到時候一定給您打電話。”

等到李嫂的身影成了一個黑點，她才回過頭來，垂着眼默默地看着腳尖。

李宇分神看了她一眼，抽過一張紙巾遞給她，“給。”

女人聞言，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閃過一絲疑惑。待看清了他遞過來的東西，她微微斂眸，收了下來，并輕緩地道：“謝謝。”

“不客氣。”男子有些愣神，本來以為她在哭，可剛剛看他的一眼，除了眼眶有點紅，哪有什麽眼淚。可他剛才上車的那一刻，分明看到了她眼裏噙着淚，難道是他的錯覺？

他忍不住又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只見她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從他這個角度看來，她的表情清冷肅然，微微下垂的嘴角給她增添了一絲冷漠。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這樣想着，他收回了目光，專心地開着車。

因為想着心事，時間過得很快，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很快就過去了，等到四月回過神的時候，已然到了熱鬧的街道。

越靠近市中心，交通越是堵塞，李宇已經遇到了好幾個紅燈。等綠燈的間隙，他微微轉過頭，詢問道：“你時間趕不趕，現在這會兒正是高峰期，可能會耽擱一段時間。”

四月看了看手機，現在這會兒才9點半，估算着時間，到達目的地應該綽綽有餘了，便回道：“來得及了，我跟朋友約好11點。”

這是他們之間說的第三句話。本來看她的面向，李宇以為她不太好相處，這會兒聽她說話，平平靜靜的，倒是跟她的面向不太相符。

“我姑姑說你要離開這座城市？”

“嗯。”

“有沒有想過去哪兒啊？”

“我也不知道，也許會是z市吧。”上次已經買好票了，可惜沒去成。

李宇沒有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茫然，他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很快就轉移了話題，“我以前讀書的地方就在z市。”

“啊？”四月聞言有些驚奇，怎麽那麽巧。

讀懂了她臉上的意思，李宇笑笑，“确實很巧，我在z市讀的警校。”

“那你……”四月欲言又止。

男子聳聳肩，“沒有，我現在成了一名建築師。”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四月沒有再多追問。

車上重新安靜了下來，很快，車子重新啓程，在車火馬龍的道路上艱難地行駛。由于今天的道路格外的阻塞，本來20分鐘的車程足足開了一個小時。到達目的地後，四月有些不好意思，就想邀請男子吃個飯。

李宇只是受姑姑的囑托過來幫個忙，怎麽好意思吃飯，正想推辭，四月接下了他的話：“我就邀請了一個朋友，正好道個別，說來也巧，我朋友是個偵探，如果你不跳行的話，我那朋友跟你也算是半個同行了。”

男子愣了愣，笑了：“無巧不成書啊。”終是沒有再推辭。

跟櫃臺說好了預約的包廂，服務員很快就把他們帶到了目的地，是一個幽靜的小包間。這個飯店名叫醉鄉閣，裝修極其雅致，有細小的流水從設計獨特的竹子裏流淌下來，叮叮咚咚的，仿佛讓人置身于山間，傾聽着溪水的流動聲。

四月把菜單遞給他，讓他點菜，李宇是個爽快人，也沒推脫，細細地看着菜單。正巧，四月的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男子擡起頭，含笑問她：“你朋友到了嗎？”

她點點頭，“我先出去一下。”

“嗯。”男子應了一聲，眼底閃過期待跟好奇的光芒。

出了門，拐過角，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蕭離。不得不說，蕭離是個極為出色的男人，只在人群中那麽一站，所有的目光都會不自覺地落到他的身上。也許是職業的緣故，他比少年時沉穩了很多，有着時下的男人少見的男人味，此刻他半眯着眼睛，歪着頭沖她笑，笑的痞氣。

四月忽略掉了周圍的目光，走向了男人。

蕭離目光好奇地留意着這個飯店，輕聲問她：“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我以前都沒有發現有這麽個好地方。”

四月笑笑，把他往包廂領，一邊走一邊說：“我還帶了個人過來，也算是交個朋友。”

話音剛落，她推開了門，門內的男子順勢朝她這邊看來。

一望之下，兩個男人都愣住了。還是蕭離首先回過神，眼底沉澱着時光凝聚後的坦然，“師兄，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李宇笑了笑，轉過頭看向四月，“我沒想到你說的朋友會是蕭離。”

“原來，你們認識啊。”四月有些訝然，吶吶的。落座後，四月不知道說什麽來緩解這有些尴尬的氛圍，便把菜單推給了蕭離，蕭離搖了搖手，“你點吧，我都可以。”

女人點了點頭，又點了幾個招牌菜。本來可以叫服務員過來，她想了想，還是親自出去把菜單交到了服務員手中。交代完，她也沒有急着進去，在大廳旁的休息椅上坐了一會兒，默默的發了一會兒呆。

今天的巧事真是一樁接一樁，可不應了李宇說的無巧不成書嘛。看他們的樣子，估計也有好幾年沒見了，也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事。她漫無目的地想了一會兒，有服務員過來提醒她開始上菜了，她才慢吞吞地多踱回了包廂。一進門，蕭離就朝她抱怨：“你怎麽去了那麽久？”

四月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倒是一旁的李宇笑呵呵的，替她解圍道：“快吃飯吧，菜剛上來，趁熱吃吧。”

蕭離也不是真生氣，只是馬上要分別了，四月看着有點不在狀态，就故意刺激了她一下。

酒桌上，兩個大男人喝着酒吃着菜，似乎是冰釋前嫌了。他倆都是爽快人，你一杯我一杯的，也不推辭，相談盛歡。四月的情緒也被他們感染了，相繼喝了好幾杯。虧得都是些啤酒，一時半會兒也喝不醉。

期間蕭離問她以後還回不回來，四月沒有猶豫，“肯定會回來的。”她從小就是在這兒長大的，對這個城市，已經有了深刻的感情。

後來蕭離又問她怎麽沒有請夏白和顧青顏，她支吾着說他們忙，他也就不再問什麽了。

一頓飯吃的很是盡興，四月在一旁聽着蕭離跟李宇胡天侃地，偶爾給他們倒倒酒，時間就在這歡聲笑語中過去了。飯畢，李宇問她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四月回說準備去火車站買票，一旁的蕭離提出要送她，被四月拒絕了。

他們倆人都喝了酒，可不适合開車。

蕭離想了想也就作罷。

分開的時候，蕭離叫住了她，四月剛一回過頭，就感覺身體被拖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鼻息間充斥着男人身上酒味跟煙味交織在一起的味道，他的懷抱寬厚有力，似乎在給她前進的力量。他收起了玩世不恭，低沉着嗓音，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保重。”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每天都會經歷的各種各樣的分離。四月透過他的肩膀，看到李宇站在不遠處沖着她鼓勵的微笑。她咧了咧嘴，露出一個真心的笑，“我會的。”

跟他們道別後，四月拖着行李箱打了個的，二十分鐘後，遙遙的，就看到了火車站的牌子伫立在不遠處。下了車，她獨自一人慢慢地行走着，心裏無悲無喜。等到坐上了通往z市的火車，她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真的，離開那座城市，離開了所有她認識并且認識她的人，去往了一個未知的遠方。

遠方啊，不知道會遇見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一個新的開始。

到達z市的時候，是第二天的淩晨4點多。她坐的是慢車，12個小時的車程，讓她有點疲憊。因為天還沒有亮，候車室又冷，她猶豫了一會兒，就近找了一個旅館住了下來。旅館很簡陋，基本只有一個床，外加一個櫃子。她鎖好門，也沒工夫洗漱，只将自己重重地埋入了床鋪，不一會兒就沉沉地睡去。

醒過來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她突然想起要給李嫂打個電話，就拿出手機翻出了那個座機號。

撥過去的時候，她的心跳得有些緩，不知道一會兒該對李嫂說些什麽。面對着周圍陌生的環境，鎮定如她，鼻子也不由的有些發酸。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四月清了清嗓門，等到收起了不該有的情緒後，她才用緩緩道：“李嫂，我到z市了。”

“因為剛剛到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心裏有些沒底，等過幾天後安頓下來了，我再給你打個電話。”

電話裏沒有聲音，只有清晰的呼吸聲，一聲一聲地傳遞過來。李嫂應該還在聽着，四月抿了抿嘴巴，說起了生平第一次說的肉麻的話，“李嫂，我有點想你了。”

剛說完，她有點不好意思，即使隔着電話，她的臉還是有些發燙。她用手背摸着發燙的臉，等了等，電話裏仍舊沒有聲音傳來。難道是因為李嫂的情緒有些激動，所以沒有出聲嗎？四月遲疑地看了電話一眼，低聲喃喃道：“李嫂，我先挂了，再見。”

挂完電話，心上的事了了一樁，她依次發了短信給夏白跟蕭離，當指尖劃到顧青顏的名字時，她猶豫了片刻，還是給他發了過去。

她不知道的是，同一時刻，在電話剛挂的某別墅裏，男人看着手機上的某條短信，很久很久沒有回過神來。她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人已經在離這個城市幾千公裏的z市。

我有點想你了。

明知道她不是跟他說的，為什麽在聽了她的這句話後，自己的心會不受控制的跳得飛快？

顧青顏伸手抵住了心口，感受着薄薄的肌肉下活躍的某個器官，眼神幾乎有些稀奇了。正在這時，李嫂端着一杯咖啡過來，他沉下眸，突然開口道：“剛剛林四月打來了一個電話。”

李嫂聽了，一愣。

耳邊聽到男人不緊不慢的聲音，“以後她再打電話過來，無論她說了什麽，都要一字不漏地向我彙報，知道嗎？”

“是，顧先生。”李嫂心下詫異，不明白顧先生對四月的事情怎麽那麽上心，但終究沒有說什麽。

在z市的時間過得飛快，四月租了一個小小的單間，找了一份洗碗工的工作，也算是在這個城市安頓了下來。她每天的生活過得很忙碌，下班後做做飯簡單的洗洗弄弄，差不多就到了9點。

一個人了，她也沒有将就，生活作息仍然很規律，一個月下來，她每天都精神飽滿的，倒是比在s市過得還要充實。跟她一起的大媽有時候想給她介紹對象，她因為暫時沒什麽想法，就委婉地說自己有男朋友了。

她現在這份工作一個月休兩天，因為飯店的生意時間不定，都是排休的。放假的時候，她會去附近踩踩點，看看都做什麽小攤生意。一個月後，她辭去了洗碗工的工作，重新幹起了老本行。現在畢竟只有她一個人了，還做燒烤的生意的話，會有些忙不過來。正好有一個老大爺想回老家了，就把他的工具轉手賣給了她，順帶着把手藝教給了她。說是手藝，也沒有什麽獨家秘方，教了幾遍就學會了。

往後，四月就推着她的小推車，做起了擺攤的生意。擺攤的地點，是一條還算熱鬧的商業街。附近就是大學城，不過這會兒已經放寒假了，沒什麽學生。她賣的是煎餅，做起來也不複雜，現做現賣，生意也還過得去。半個月後，就是除夕了。

今年的春節比往常都要來得晚，一過完年，都到三月份了。當然，過年的氣氛還是有的，家家戶戶都挂滿了春聯，放着鞭炮，也有小孩子的追逐打鬧聲。一片喜氣洋洋中，四月早早收了攤，去超市買了些菜，打算好好慶祝一下。

回到屋子裏，她捯饬着那個小小的煤氣竈，好不容易開火了，她又熱火朝天的炒着菜，一通忙活下來，臉上出了不少的汗。因着過年，她做了好幾個菜，反正天氣冷，吃不完可以明天吃。把一桌的菜準備好了，她打開了房間裏唯一的家電——電視機。

時間顯示是19：55，還有5分鐘。

她捧着米飯，默默的吃着菜，當分針指針指向12的時候，每年的春節晚會如約開始。

四月看的認真，吃好飯後，她也沒有去收拾，守着電視機，默默看着精彩熱鬧的節目。時間很快就從手指縫裏溜走，又到了每年的零點倒計時，跟着主持人的節奏，她也在心裏輕輕地數着。安靜的屏住呼吸的時間裏，她的手機突然響起。

心裏的節拍被打斷，四月不由的有些皺眉。撇過電視上主持人整齊的口型，她沒看清是誰就接起了電話。

“喂？”

電視裏，主持人已經報到了3。

四月專心地盯着屏幕，靜靜地等待着那個1的到來。

3、2、1

“林四月，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