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風寒

寧婉婉一轉身,雙手猛地抓住拂衣的肩頭,星眸閃動着流光道:“對症下藥!”

她一直在看醫書,只知司湛懼寒怕冷,卻從不知他的脈象如何,症狀如何,自然不知道司湛根本不能吃藥,更不知道司湛具體的身體狀況。

只有知道了司湛的脈象她才能得知司湛的身體狀況,才能對症找到解決之法。

但她不能直接去替司湛把脈,一來她醫理有限,不足以她準确判斷脈象和病症,二來她怕會打草驚蛇,惹得那些暗中監視司湛的人懷疑。

但有個地方,卻清清楚楚地記載着司湛的脈象和病症,那就是尚藥局。

尚藥局內的每個禦醫不管替哪個貴人診脈,都會在當時将病患的脈象和症狀記錄下來,并保存下來,以備後查,俗稱醫案。

只要她能拿到司湛的醫案,她就可以通過醫案上的記載詳細了解司湛的身體狀況。

只是,她該怎樣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拿走司湛的醫案?

拂衣見寧婉婉一會兒眉開眼笑,一會兒面露愁容,吓得以為寧婉婉魔障了,忙慌亂地抱住寧婉婉的雙臂喊道:“姑娘,您這到底是怎麽了?可別吓唬奴婢啊。”

寧婉婉回過神來,沖着拂衣挑了挑眉,興高采烈地拉着拂衣的手邊走邊道:“拂衣,走,今天我請你吃張娘子家的乳酪去。”

只要司湛醫案在尚藥局,她遲早會想出法子弄出來,自然就不急于眼前這一時了。

映月亭。

司湛獨自一人坐在石桌旁,眼睫低垂,怔怔地望着空無一物的桌面,修長的玉手輕輕地摩挲着手中的湯婆子。

一陣水風掠過亭子,吹得他身上披着的白狐裘細毛一面倒了去,越發襯得他臉色白如雪。

“咳咳咳……”他低低地咳了幾聲。

元珠睜着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看着司湛一臉不解地問道:“主子哥哥,你已經在這裏坐了一個多時辰了,主子哥哥是不是在等誰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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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湛沒做聲,只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湯婆子,整個人顯得有些神思不定。

“主子哥哥。”元珠又喊了一聲。

司湛這才起身,神色落寞地說:“走吧。”

寧國公府,出雲苑。

寧婉婉手持書卷,歪在引枕上出着神,沾香趴在塌邊睡着了,拂衣坐在塌角的燈架下做着女紅。

突然間,寧婉婉聽見外頭院子裏有丫頭們在歡快地喊:“快看,快看,下雪了……”

一下子将她從陷入“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從尚藥局裏取走司湛醫案”的困擾中拉回了神,她放下書卷,爬到床邊推開了窗棂。

涼飕飕的冷意撲面而來,緊接着,她看見月色如水的夜色裏,飄起了一坨坨的鵝毛大雪,地面上已經撒鹽似的鋪了厚厚的一層雪花。

拂衣扭頭一看,驚喜地喊了一聲:“姑娘,真的下雪了。”

沾香被拂衣的聲音驚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往外面瞧了一眼,下一瞬,雙眼光芒四射地喊道:“哇,好大的雪啊……”

這樣大的雪似乎還停留在前世的兒時的記憶裏,寧婉婉一下子來了玩興,轉身立即從塌上溜了下來,草草地蹬上自己的鳳頭履,就急急地往外面去了。

“姑娘,姑娘,你跑慢點——”拂衣連忙從衣櫃裏取出一件翠雲裘跟上了出去。

寧婉婉站在廊下,伸手接着從屋檐上斜飛而來的雪花,不一會兒就接了滿滿地一手。

拂衣趕緊将翠雲裘披在了寧婉婉的身上,一邊念叨着:“看把姑娘急的,竟連個厚氅都不穿上就跑出來了,外面下這麽大的雪,若是一不小心染上了風寒可怎麽辦?”

風寒!

寧婉婉腦海裏靈光一現。

她終于想到了如何取司湛醫案的法子了。

“姑娘,快些進去吧,這雪看起來越來越大了。”拂衣見雪勢漸大,便又開始勸了起來。

寧婉婉卻笑着走下階梯,雙手張開,擁抱雪花道:“大才好呢,下大了正好堆雪人,還可以打雪仗。”

她站在雪夜裏,巧笑嫣兮,像個跌落凡塵的仙子,扭頭對沾香歡快地喊着:“沾香,你去屋裏搬個椅子過來,我要坐在這院子裏的梅樹下賞雪。”

“嗳。”沾香屁颠屁颠地跑進屋裏去了。

拂衣無可奈何地走到寧婉婉身邊,輕輕地拍打着落在翠雲裘上的雪花,“姑娘,這大半夜的賞什麽雪啊,仔細別凍壞了身子。”

寧婉婉卻走到臘梅樹下,随手折下一枝梅,興致勃勃地說:“這就是你不懂了,有人雲:梅雪争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說的就是這梅香雪潔各領風騷共争春的雅事。”

“今夜恰逢臘梅正盛,喜迎初雪,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我來做評章,品梅戲雪,何樂而不為?”

“……姑娘,你說的這些,奴婢一句也聽不太懂。”拂衣一臉懵然。

“……”寧婉婉用梅花枝無奈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然後迅速扭頭沖拂衣扯出了一個極其明媚的笑臉,一本正經地說,“我現在突然很想吃烤紅薯,就是鋪子橋當頭李大爺那家的。”

這句拂衣立馬聽懂了,她哭笑不得地說:“真是我的小祖宗诶,奴婢這就去給你買,只是姑娘可別總貪戀賞雪,過會子就得進屋裏去。”

“知道了,你快些去吧。”寧婉婉無奈地催促道。

拂衣只好先去了。

“姑娘,椅子。”

沾香和兩個小丫頭很快從屋裏搬出來一個黃花梨的圈椅出來,放在了梅花樹下,一邊快速地對那倆丫頭吩咐道:“點翠,把姑娘的湯婆子取過來,點青,拿把油紙傘出來。”

點翠點青剛要進屋去拿,沾香連忙沖二人喊道:“對了,油紙傘要喜上眉梢那把。”

寧婉婉笑着坐在了椅子上,一邊還不忘沖沾香打趣道:“喲,我們家沾香如今也懂得應景了啊。”

沾香努了努小嘴道:“那是,跟着姑娘這麽久,沾香多少也會沾點書香氣的。”

寧婉婉笑而不語了。

點翠點青很快取來湯婆子和油紙傘來。

寧婉婉抱着湯婆子,對圍在她身後的丫頭們道:“你們幾個都去玩雪,不要圍着我。”

這些丫頭除了沾香,拂衣是一等貼身侍女,點青點翠是一等侍女,其他的都是二等侍女,平時很少跟在寧婉婉身邊,乍一聽寧婉婉這樣說,俱是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敢先動,眼裏卻都閃着蠢蠢欲動的玩性。

“快呀,玩起來才熱鬧。”寧婉婉又道。

那些丫頭們這才如同放出籠子的小鳥,呼啦一下全都跑到院子中央去玩雪去了。

沾香在身旁撐着傘,小身板歪來晃去的,恨不得立馬沖上去跟着玩。

寧婉婉從沾香手裏拽過傘,道:“傘給我,沾香,你也過去。”

沾香遲疑了一會兒,才道:“那我去了。”說完,兔子似的撒腿就往那一幫瘋玩的丫頭堆裏沖,剛沖到一半,點翠從地上搓起一個雪球就往沾香的身上扔。

沾香驚叫着朝點翠身上撲去,“啊,你敢丢我,看我不收拾你這小蹄子。”

“啊,救命啊,沾香姐姐生氣了……”

“哈哈……”

寧婉婉含笑看着眼前歡快的景象,一邊暗暗地脫掉藏在裙裾下的鳳頭履,褪去了足衣,赤着一雙腳踩在雪地裏,刺骨的寒氣瞬間從腳底板蹿進了心窩子裏,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噤。

真冷!

她強忍着寒意,死死地将腳板踩進雪地裏,直到雙腳徹底被凍到麻木。

半柱香後,拂衣懷裏揣着熱乎乎的烤紅薯披雪而歸,寧婉婉不慌不忙都蹬上鳳頭履,收好足衣藏了起來。

拂衣見寧婉婉還坐在院子裏,傘歪在一邊,身上都是雪,連忙走上前嗔怪道:“姑娘,你怎地還在外頭?趕緊進屋去。”

她扭頭氣呼呼地沖着還在瘋鬧的丫頭們喊道:“沾香,你這個小蹄子光顧着自個兒鬧去,沒看見姑娘凍得臉都發青了,還有,你們幾個,還不敢快去打熱水來伺候姑娘歇息。”

拂衣一聲令下,丫頭們立時散了。

寧婉婉無奈地揉了揉額角,乖乖地起身,還沒站直身體,就險些歪倒。

拂衣急忙扶住寧婉婉,驚喊道:“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寧婉婉動了動腳,這才驚覺自大腿以下,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她微笑着搖了搖頭,道:“沒事,坐久了,腿有些麻木了。”說完,便推開拂衣,強撐着麻木的雙腿進屋了。

拂衣暖好床鋪後,催促着寧婉婉趕緊上/床,寧婉婉只好慢慢吞吞地上/床躺下了。

拂衣将寧婉婉的被褥蓋好,檢查了又檢查,見已經蓋得嚴嚴實實,這才舒了一口氣,放下了床帏,熄了燈,輕輕地退到了暖閣外面的床上守夜去了。

寧婉婉聽見外面徹底沒了動靜,便輕輕地将身上的被子掀開放在床角裏。

被窩裏好不容易捂住的暖氣瞬間沒了,涼飕飕的冷意很快包裹住了寧婉婉的身體,牙齒也控制不住地打起架來,冷地她只好蜷縮成一團,可就是不蓋被子。

“姑娘,姑娘,快醒醒,姑娘……”

寧婉婉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飄浮在一望無際的大海裏,浮浮沉沉,暈暈乎乎的。

似有一個朦胧不清的聲音撕破昏暗的天際,終于灌入了她的耳膜中,震地她幽幽睜開了眼,然後她看見了拂衣和沾香一臉焦急地站在床邊正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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