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男配不做老實人
只見他們此時正處于一個盤山公路上, 此處的路并不寬,前面停了一輛小型客車猛的就停了下來。
只見車後門被打開, 一個中年婦人推搡着一個年輕女子下了車,緊接着又有一些人從車上下來看熱鬧。
圍的人多, 占據了很寬的路面,再加上外圍是一個陡坡,他們這輛車的客車師傅也把車停了下來。
“大家就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 不管是老爺們還是老娘們,都下車拉個尿吃個東西,接下來就沒得休息了。”司機師傅的嗓門很大,說起話來也沒什麽顧忌。
大家嘻嘻哈哈的笑着, 一窩蜂的下了車,像這種在路上要跑幾個小時的車, 本來長途就有些乏味,加上前面明顯有熱鬧可看,一車人轉眼便下了個幹淨。
沈雲和揉了揉惺忪的跟着夏栀, 也一起下了車。
“你這個小姑娘年紀輕輕的就當無賴,今天要麽你就給我賠償, 要麽我就把你扭到派出所去。”前車的那個中年婦人見圍觀的人多了, 嗓門也更加大了。
“大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位年輕姑娘背對着人群, 聲音細細弱弱的,明顯帶着哭腔。
聽到這個聲音,夏栀猛的一震, 伸手推了推沈雲和,聽聲音,這個年輕姑娘可不就是湯桂美。
那個大嬸撸了撸袖子,伸出食指就指着湯桂美的鼻子罵,“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摔壞了我東西賠償我是天經地義!”
“大嬸,我真的拿不出這麽多錢。”湯桂美求助的看着車後門的位置。
這時另外一個年輕姑娘從車裏面下來了,竟然是李曼。
李曼所在的方向,視線面對着人群,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沈雲和與夏栀。
她眼睛有點飄忽,但還是清了清嗓子,頗為語重心長的說道,“桂美,我與你也曾相識過一段時間,現在大嬸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你的過錯,不就賠個表帶的事情,你趕緊賠了,也別耽誤大家回家的時間。”
“我這可是正宗進口表,叫老…力士,光這個表就要上千元,你把我的表帶弄壞了,我看你是個小姑娘,不想為難你,你給我100塊,咱們就兩清。”那個大嬸面露兇相。
在這個年代能買得起勞力士進口手表的,都絕對是大佬,少說也是萬元戶。估計方圓幾百裏,都難尋一個,而且買這個東西有錢還不夠,還得攥票,可以說這樣一個表,萬分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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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桂美被吓破了膽,她在城市裏面也不是什麽有錢人家的女兒,年前發點那點安家費,回去以後,也被父母給搜刮了去給弟弟娶媳婦,現在手頭僅有的也不過是十來塊錢。
“曼曼,我們以前是同一個知青點的知青,剛剛若不是你推我,我也不會撞到這位嬸子。”她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要賠100塊,那簡直是天價,她估計只能進派出所去了,只是進了派出所,在他的檔案裏面就會留下案底,以後招工回城就更加沒了希望,她這一輩子也沒了希望。
“你可別血口噴人,當時我離你離得可遠,車子抖動的時候,我是往後仰的,根本就沒碰到你。”李曼并不認賬。
傻子才會認賬,摔壞了人家東西,對方在這裏獅子大開口,如果還沖上去豈不是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其實她剛剛是故意的,回鄉下時她在車站意外遇到了湯桂美,兩人結伴一起走,車上人多,她們兩個都沒有坐到位置,只好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兩排座椅中間的過道上。
她一上車就看見了這位中年婦女手上的手表,年前,她父親帶着她到處求人的時候,也曾見過一次同樣的手表,知道它價值不菲,所以在那位中年婦女把表取下來細心擦拭的時候,就借着車輛過石頭時的慣性,推了對方一把。
這麽做對她來說沒有什麽直接利益,不過誰讓湯桂美在太陽沖的時候,跟夏栀站在一邊呢?
“明明就是你推的我!”湯桂美聲音嘶啞,一雙眼睛祈求的看着車上從窗戶口探出來看熱鬧的人,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肯站出來給她作證就好了。
但是結果卻是無情的,這樣的渾水,誰也不願意來摻和。
“雲和,你有法子幫幫桂美嗎?”夏栀看着湯桂美可憐的樣子,還是有點不忍心。
沈雲和瞅了瞅李曼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心裏也覺得摳得慌,“我……可能有法子。”
看着他即将撥開人群往裏走,夏栀卻又抓住了他的手腕,踮起腳尖想要湊到他耳邊,奈何身高不夠,勉強只能夠到他下巴的位置。
“你這麽高,就不會把頭低下來一點。”夏栀有點恨恨的看着他的身高,語氣裏既是自豪又是撒嬌。
“好,聽你的。”沈雲和看着她嘟嘴生氣的樣子,又覺得好笑,配合的把頭低下來,将耳朵湊了過去。
夏栀用雙手攏住嘴巴,“我可不是讓你把安家費拿出去借給她,這種錢,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在鄉下能賺幾個錢,你可別犯傻。”
她知道沈雲和仗義,是個正直有為的好少年,但是他們手裏的安家費卻是輕易動不得的,這個年代若是沒有一點錢傍身,那日子就跟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不說,而且看不到未來。
“你放心,我不傻。”沈雲和伸手捏了捏她翹挺的鼻子,示意她放心,然後推開人群走了進去。
他又不是個傻子,把自己的安家費貼給一個不太相關的人,接下來還有接近兩年的時間要熬,沒有錢,什麽也幹不了,就算是他在高考恢複以後考上了大學,錢仍然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好東西。
“嬸子,聽說你這表是進口表,從哪個國家進的?這年頭要買進口手表可不容易,這東西可是個寶貝啊。”沈雲和湊了過去,眼睛盯着那塊表,好像羨慕不已的樣子。
那位嬸子的虛榮心一下子就升了起來,愈發愛憐的用衣袖擦了擦表盤,“我這款老力士手表啊,可是從瑞…士進口的,全鋼防水防震,要上千塊錢一只呢。”
“那您這款手表沒有表帶嗎?”他接着問。
“你說這個,越說我就越來氣,我好好的手表,她硬給我蹭到了地上,你看這表帶也給弄斷了。”大嬸從口袋裏掏出斷作幾節的表帶,一副肉疼的樣子。
“大嬸,我知道您心疼這表,不過也不能訛人家小姑娘啊!”沈雲和微笑的看着對方,深邃的眼睛好像要看到對方心裏。
那個大嬸心裏明顯有點虛,不過嘴上卻是絲毫不見讓步,“我哪裏訛人了,你看看這表,還是我女婿從香港帶回來的,這裏這麽多人,你随便找個懂行的人來問問,看看這表是不是值這麽多錢。”
七八十年代的勞力士,價格從五六百到七八百乃至超過一千元都有,表盤的價值她确實沒有說慌。
“那大嬸你可知道,外國的進口表都是沒有表帶的,也就是說您這款勞力士手表表盤是真的表帶,卻有可能是旁邊的鐘表店自行配的,那麽價格有可能就是幾塊錢。”沈雲和不緊不慢的,
“要不您把表帶遞給我,我甚至都能知道它值幾塊錢。”
這個時候的進口表,為了節省稅費,大多都沒有表帶,表盤以及裏面的儀器是整個表的核心,表帶則需要自己配置,當然也有些手表是配有原裝表帶的,他這麽說,不過是為了賭一賭。
那個大嬸沒想到沈雲和年紀輕輕,居然真的還懂進口表的行情,她家女兒有福氣,嫁到了城裏面,這只手表就是彩禮,不過表給她的時候,确實只有表盤,表帶則是她在百貨市場旁邊配的。
其實這樣貴重的東西,按道理來說是放在盒子裏好好揣進包裏的,可是,她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好東西,而且估計到了家,這塊表就要拿給兒子了,趁着這個機會,她就想戴一戴顯擺顯擺,沒想到卻被蹭到了地上。
“那我這表盤摔到地上,是被磕壞了怎麽辦,不該賠嗎?”眼見着借表帶敲上一筆沒了希望,大嬸便只好換個理由。
“您這個表帶看起來頂多值個一塊錢,您是坐在小板凳上的,就這個高度,您的進口表質量好着呢,摔不壞。
不過她賠償您點兒精神損失也是應該的,這樣吧,我從中做個主,就讓她一共給您5塊錢,這件事咱們就算結束了,如果您覺得還是不行,那麽就只能上派出所去調解了。”沈雲和知道這件事情如果不賠點錢,估計湯桂美是難以脫身。
“5塊錢太少了吧,那不行,至少得十塊。”大嬸幾乎是出于平時還價的本能,立馬将價格擡高了一倍,可是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悔了,不管是5塊還是10塊,比起最初的100塊簡直少了太多,不過話已經出口就沒有辦法再收回。
“你覺得呢?”沈雲和看向湯桂美,詢問她的意見。
“好的。”湯桂美已經很感激了,她也不想再多生事端,現在兜裏還有10塊,無非不是掏盡她所有的積蓄,10塊就10塊吧,總好過于天價賠償。
她翻了翻袋子,從最裏面的一個口袋裏掏出來一卷零錢,數出十塊以後,手裏只剩下幾張毛票了,沒由來的鼻子一酸,眼淚又止不住的往外掉。
“我看見了,是…是她推的。”這個時候,車裏走出來一個青年男子,他指着李曼,從他輕微有些顫抖的手可以看得出來,剛剛是經歷了一番怎樣的思想鬥争。
李曼自認那個時候,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沒有人注意她手上的小動作,就算是有人看到了,也沒有哪個人願意自動卷到麻煩當中來。
但居然還真有人看到了,不僅看到了還站出來指認,這就讓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就憑你一張嘴就可以亂說嗎?”
那位青年倒也口舌利索,“那憑你一張嘴,說沒推就沒推?我旁邊還有一位大姐看到了,她也可以作證。”
人都有從衆心理,像正義感這種東西,如果在人群中沒有一人發生,其他人自然不會主動站出來,可一旦有人站出來了,那麽便有可能站出來更多的人。
“我…我也看到了,剛剛就是這位姑娘推的,推完了以後我還看到她沾沾自喜的笑呢!”這位大姐本來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看湯桂美這麽可憐,還是決定出來幫青年男子作證。
二對一,李曼确實又做過這樣的事情,心開始沒有着落起來,心裏一虛,嘴裏的語調不自覺的就換了方向:“那個時候,車子颠簸,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碰到她。”
事已至此,大家都是明眼人,不用多說,那麽她肯定就是碰了。
“兩個小姑娘鬧別扭,不應該影響到其他人,故意的這位姑娘出6塊,非故意的這位就出4塊,再跟大嬸陪個不是,這個事情就過去了,這再磨蹭下去,天都快黑了。”司機終于也沒有忍得住,下來當了個中間人。
李曼心裏總是有千萬般不願意,但又害怕大家再追究她的責任,如果真的鬧到了派出所裏,肯定是費力不讨好,她只好老老實實的掏錢。
那位大嬸接了錢,忍不住往李曼的旁邊吐了一口唾沫,然後憤憤的上了車。
見事情解決了,大家也沒了看熱鬧的興致,紛紛上了車。
“沈知青,謝謝你。”湯桂美看向沈雲和的眼神裏帶着濃濃的感激。
“不必了,是栀栀讓我這麽做的。”夏栀在村裏也沒幾個女性朋友,平日裏就和湯桂美走得近,雖然他不喜歡對方這懦弱的性格,不過女人之間的事情他也拿不準,多給夏栀樹立點好印象,總歸是沒錯的。
湯桂美這才注意到,人群前面站着的可不就是夏栀,她擦了擦眼淚,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栀栀,也謝謝你。”
“別哭了,破財消災,以後就有好運氣了。趕緊上車吧,到時候回了村,農閑時我們再聚。”夏栀是個爽快人,寬慰的話語倒是一套一套的。
其實,對于湯桂美這個性子,她心底裏是極不認同的,李曼都那樣了,還要貼上去一起坐,賠點錢也是活該長記性。
等湯桂美上了車,夏栀便歡天喜地的摟住沈雲和的胳膊,忍不住誇贊: “雲和,你真厲害!我太崇拜你了!”
沈雲和笑,難得不謙虛一回:“那當然,誰叫我是你對象!”
兩人有說有笑往後面的那輛客車走去,而前面坐在窗邊的李曼,一雙眼睛裏仿佛是粹了毒一般,狠狠的盯着他們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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