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紀瑜清和唐妍剛到療養院那會，被告知護工攙着老人家去散步了，她們找了好一會才在後山湖邊看見身影，老人家精神面貌看起來好了不少，面色紅潤有光澤，紀瑜清不由加快腳步上前，唐妍也趕緊跟上。

“媽，我和妍妍來看你了。”紀瑜清臉上綻放着笑容。

“是紀小姐來啦。”護工同她打招呼。

“團團，團團放學回來啦。”老人家松開護工的手獨自踉跄上前，誰知竟徑直繞開紀瑜清來到了唐妍的跟前，攙着她的手道，“團團晚上想吃什麽菜呀，媽媽給做。”

唐妍一時尴尬手足無措用眼神向紀阿姨求助，紀阿姨看着她鎮定自若點了點頭，似乎是讓她舊着演下去，沒事的。

唐妍這邊演着戲，用餘光注意到紀阿姨跟着護工阿姨走到另一邊小樹旁，兩人在低聲交談着什麽。

“我媽的情況最近還穩定嗎？”紀瑜清開門見山問。

“每天吃了藥以後還好，只是這個病就是這樣無法痊愈，只能暫時依靠藥物維持着。”護工回答。

紀瑜清明白的點點頭，“每天按時能吃藥就好，能好好活着一天就多賺一天，以後還得多多麻煩你和秦姨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只不過人到年老得了這種病，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做兒女的看着也不忍心，你也辛苦啊。”

紀瑜清抿抿唇吸吸鼻子強顏歡笑，不想把自己內心裏的難過和悲傷表露出來，“我媽這輩子不容易，我也只不過盡我所能給她提供最好的環境。”

“你是個孝順的孩子，老紀姐一定能明白的。”

紀瑜清往那邊瞥了一眼，唐妍正在陪着老人玩的開心，欣慰一笑，“別的我不求，只希望她能在這裏開開心心安安穩穩度過剩下的時間便好。”

雖然已經認不出自己來，但至少還記得紀瑜清的小名，心心念念還挂着她，她知足了。

大家在湖邊待了一陣子，護工阿姨看了眼時間提醒說到了該去做集體運動的時間，還問紀瑜清要不要一塊過去看看，紀瑜清欣然答應，叫上了唐妍。

集體運動正是所謂的老年操，動作比較簡單不會有太大的幅度，音樂聲響亮而有節奏，熟悉的音樂聲響起，才剛剛到體育館門口，紀瑜清的母親便手舞足蹈嚷嚷着要進去，護工差點都跟不上她。

Advertisement

唐妍跟在紀瑜清身旁，笑着說，“像小孩似的。”

紀瑜清抱着胳膊笑道，“可不是嘛，老小孩。”

陸陸續續來了許多老人，有男有女，各種各樣的長相卻都因為上了年紀剪着短發穿着一樣的制服，顯得有些千篇一律。

紀瑜清的母親站在了最靠邊的一排，學着大多數老人一樣秩序站好，人與人間隔着一段距離，好方便胳膊的伸展。

這裏她并不是頭一個阿爾茲海默症的患病者，卻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老年操音樂聲起，紀瑜清的心裏一開始還有擔心，怕她的母親是最不會的那一個，事實證明她的擔心都是多慮的。

老人家站在那裏舞動着身軀，別提多有勁，和正常的老人看着沒什麽分別。

紀瑜清看着欣慰至極，忍不住從包裏掏出手機來錄視頻，這麽美好的片刻，她想要保存下來。

唐妍恰好站在紀瑜清的身後側的位置，一眼看見她笑容燦爛的側臉，說實話她還從未見過紀阿姨這樣的笑容，和對她時是完全不同的，忍不住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來，表面上是學着紀阿姨的樣子拍攝紀阿姨母親做操，實則拍幾秒後鏡頭一晃，準确攝到紀瑜清的側臉，随即滿意得點擊停止，低下頭開始處理視頻。

“周末。”她在朋友圈編輯，附上剛剛拍的這段視頻。

接着滿意的收起手機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繼續陪在紀阿姨身邊。

紀瑜清則是一直拿着手機舉着，拍了好長的視頻，卻從來不知疲倦，好像永遠都覺得拍不夠，是啊，唐妍若不是親眼見到，哪能想象得出來，患了病的老人們都能夠在這裏團結，井然有序的做着操呢，這畫面讓她不禁想起了小學的時候，每天課間的那十五分鐘做操時間，高年級的孩子動作熟悉，一年級的小孩動作生疏，時不時出錯，卻也努力得想要跟上大部隊。

這些老小孩們共同認真地激情的做一件事起來，也是相當可愛啊。

護工阿姨在和紀瑜清侃侃而談，繪聲繪色描繪着老人在院裏一天的生活，唐妍也插不上什麽嘴便靜靜地在旁邊等着，看着，偶爾也低頭刷一下手機。

她不久前發出的朋友圈也收到了幾條評論。

韓爽：不會吧，唐妍你咋這品味，周末居然去參加廣場舞了。

夏梓涵：這裏是青山療養院吧，超貴的一地方，號稱碎鈔機療養院，我爸領導的媽媽就在那裏，唐妍你在那幹嘛呢？

趙小芸：看到你紀阿姨出鏡了，今天編着兩只羊角辮呢，也太可愛了吧。

唐妍拿着手機剛準備回複，那邊便聽見紀阿姨叫自己。

“妍妍，我們出去吧。”

“啊，好！”唐妍擡頭，匆匆忙忙收起了手機。

兩個人來到了外邊的走廊上，唐妍忍不住問，“不…不看了嗎？”

“馬上結束了，午飯時間，接着就要睡午覺，我們也別一直待在這了，我帶你去吃飯吧。”紀瑜清說。

“好，好。”唐妍乖乖得點點頭。

從體育館出來，穿過一條小徑，眼前便出現一棟獨立的餐廳大樓，這裏是專門供老人家屬用餐的地方，平時也供療養院職工以及醫生們使用。

紀瑜清領着唐妍直奔餐廳二樓，裝潢別致典雅，空氣清新，餐廳內幹淨整潔明亮。

有服務生過來領着二人在靠窗的位置就坐，分別拿出兩個菜單，唐妍随意瞥了一眼上面的菜單，光是價格就吓了她一跳，這不是一點貴，而是超級貴。

平時在外面餐廳普通的一道菜，在這裏起碼價格翻了好幾倍不止。

趁着服務生走開，唐妍連忙小聲對紀阿姨說，“這裏的菜好貴，我們去外邊吃吧。”

“貴有它貴的道理，這家療養院內餐廳所用的食材都是最貴最好最新鮮的，廚師也都是米其林三星級的，”紀瑜清沒打算解釋那麽多，趕緊道，“快看看有什麽想吃的，不用想着給我省錢。”

唐妍抿着嘴低頭翻菜單，心裏一邊想，這樣的餐廳恐怕沒幾個人會進來吃吧。

結果還真是貧窮限制了她的想象，不一會到了飯點時間，不少穿着白大褂結伴而來的醫生，還有西裝革履的男人穿着高級服裝的女人挽手進來，餐廳逐漸熱鬧起來，座無虛席。

反正唐妍嘗着這菜，和她平時在外頭吃得沒什麽區別，可能是她這樣的人沒法體會的吧，看着紀阿姨吃得那麽高興，唐妍深知自己和她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她還得努力前行，努力擺脫掉自己這種骨子裏陷入骨髓的貧窮思想。

其實紀瑜清帶她來吃這頓飯并沒想那麽多，只是覺得現在到了飯點，療養院又身居山澗，即使是趕回去市裏吃飯，也得一兩個小時之後，她是怕唐妍餓着了肚子，這孩子本身就瘦，再瘦可就不好了，哪知道引來唐妍這一系列亂七八糟的遐想。

唐妍吃着吃着還是忍不住開口問，“紀阿姨是不是比較經常在這樣的餐廳吃飯呀，就什麽都用最好的。”

紀瑜清愣了下，雖然覺得這問題有點莫名其妙也依舊耐心給了她回複，“不是啊，工作有時候忙得也會吃公司定的盒飯。”

見唐妍一臉迷迷糊糊的模樣，紀瑜清忍不住笑起來，“傻姑娘在瞎想什麽呢，你紀阿姨我也不是從小嬌生慣養的人，大排檔路邊飯館什麽的，我也能吃得下。”

唐妍明白似的點點頭，好像忽然就從牛角尖裏面鑽了出來，擡眼望着她笑眼睛眯出一條縫來，“我知道了！”

“怎麽突然間這麽問？”

唐妍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只是想知道紀阿姨比較喜歡吃什麽口味的菜。”

“比較喜歡吃什麽口味啊？”紀瑜清一只手扶着下巴，眼睛望向了天花板似乎很認真的在想，想了很久，唐妍也等了很久。

終于，坐在對面的人給出了一個讓唐妍完全沒預料的答案，她垂下眼來将目光轉向唐妍，漸漸化作笑容，“我還是最喜歡你做的。”

“真…真的嗎？”唐妍語氣結結巴巴，措手不及，心裏早已奔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