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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沁和珊姐兒興致勃勃看大白鵝去了,除了跟林沁的丫頭孔陽、小宛,珊姐兒的乳娘桑氏也帶着幾個丫頭跟在後頭。林寒也不惦記什麽請教學問了,亦步亦趨的跟着自家小妹。
院中張着把青蓋大傘,羅夫人和譚慧坐在傘下喝茶。
“……這麽說,當年你們一家人在郊外突遇山賊,阿開替阿昙擋了一刀,自己卻身受重傷;阿昙心中愧疚,便執意承擔起林家長子的責任?”譚慧聲音低低的,眼眸中全是憐憫、憐惜之意,“阿開和林昙,都是好孩子啊。”
羅夫人道:“那幾年阿開傷勢沒有太大起色,阿昙一心要替她大哥盡責,阿開的爹唯恐女兒郁結于心,愧疚于心,倒是想讓她出去辦辦事,散散心。後來阿開遇到名醫,傷漸漸好了,阿昙才日漸開朗起來。不過,她還是愛穿着男裝出門,又總是憂國憂民的,不管家裏有什麽事,她都是當仁不讓的要管。她呀,雖是個姑娘家,卻是巾帼不讓須眉。”
提及這段往事,羅纾又覺傷懷,又有幾分驕傲。她的兒女,個個有情有義,有膽有識,有勇氣,有擔當。
譚慧神色怔忡,“我父親早逝,族人又淡漠,母親無奈之下,只好厚顏帶我回晉江侯府度日。雖然寄人籬下,多有不便,可是好歹衣食無憂,有羅家庇護,不會被外人無端欺侮。那時候府裏的表妹都不大看得起我,只有纾表妹,不曾給過我白眼……”
羅夫人一笑,“我比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我雖是晉江侯府的大小姐,是我爹的頭一個女兒,可是架不住名聲太壞啊。我生下來第一天生母就去世了,我便得了克母的惡名。既克生母,性情脾氣又糟糕,蠻橫任性,不可理喻,我的那些妹妹們、堂妹們見了我都是躲着走的。回想當年,我倒是沒受過什麽氣,沒憋屈過自己,肆意妄為,鮮衣怒馬……”
“娘,表姨姨!”林沁拉着珊姐兒的手飛奔過來,笑容如春花般爛漫,“這是我們花園裏摘的花,漂不漂亮?”
林沁手中擎着一枝珊瑚百合,花色鮮紅,花冠似珊瑚,豔麗可愛;珊姐兒摘的卻是大紅色的刺玫花,花形優美,香氣濃郁。譚慧被吓了一跳,“好好的摘什麽刺玫,紮到手可不是頑的。”珊姐兒笑着舉給她看,“裹好的。”----刺玫莖幹上裹着質地堅密的布帛,珊姐兒拿的又小心,并不會被刺紮到。
譚慧這才放下心。
林寒不緊不慢的跟了過來。
他對自家小妹頗感無奈。勸了珊姐兒半天,好容易珊姐兒願意跟她一起去看鵝了,可她路過花園,看到漂亮的花朵就改了主意,“珊姐兒,咱們摘花吧,好不好?”珊姐兒也是脾氣好,立即點頭,“好呀。”-----本來商量好看鵝的兩個人,就這麽毫無預兆的改成了摘花。
林寒真是不能理解小阿沁的想法。
不過,這不妨礙他繼續縱容阿沁、疼愛阿沁。
“寒哥哥替我裹的。”珊姐兒仰起小臉,喜悅的笑。
譚慧沒想到不茍言笑的林寒會這般體貼,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寒哥兒真是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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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林寒開口,林沁便笑嘻嘻道:“二哥這是吃一塹長一智呀,以前我摘刺玫花被紮到過,他便記住了。二哥,好樣的!”
“阿沁真是什麽都會說。”譚慧見林沁既天真活潑,又口齒伶俐,很是贊嘆。
同樣是三四歲的孩子,珊姐兒平時也算是機靈的了,但若和林沁比起來,便顯得有些呆,不夠乖巧。
“二哥,你蹲下。”林沁蠻橫的命令。
“蹲下做什麽?”林寒板起臉。
林沁嘻嘻笑,“我剛剛誇你了嘛,‘二哥,好樣的’,誇過之後,我要拍拍你的肩。”見林寒皺皺眉頭,一動不動,并沒有依着自己的意思,便理直氣壯的補充,“爹每回這麽誇過我,都要拍拍我的肩呀。”
“噗……”羅夫人和譚慧不禁笑了。
阿沁啊阿沁,敢情你爹爹誇你之後要拍肩,你二哥便要蹲下來乖乖的配合你,讓你做足全套?
林寒頗有些郁悶。
珊姐兒站在一旁看着,眼眸中滿是好奇。
林沁催促,“二哥,你磨磨蹭蹭的做什麽?快點呀。”
譚慧小聲詢問,“纾表妹,阿寒能答應麽?”羅夫人忍笑,“能。我家阿沁最會磨人,還會軟硬兼施,在我家呀,自她爹爹起,沒人能拒絕她。”譚慧揚眉,驚訝不已。
果然,林沁一再堅持,林寒拗不過她,認命的蹲了下來。
林沁伸出小手在她二哥肩上拍了拍,心滿意足,“二哥,好樣的!”
珊姐兒看的都呆住了。
她也有哥哥,可是她的哥哥從來沒有這般嬌慣她,也永遠不可能這麽縱容她……
“珊姐兒眼光真好,這花漂亮極了。”羅夫人察覺到珊姐兒小臉上的落寞之情,把她叫過來,溫聲誇獎了幾句。
珊姐兒不好意思的咧開小嘴笑了。
“還有我,還有我。”林沁忙不疊的湊了過去。
羅夫人樂了樂,認認真真的誇獎林沁,“阿沁的也很好,看到這朵花,娘仿佛看到了美麗又珍貴的紅珊瑚,心中生出富足之感。阿沁,多謝你。”
林沁笑靥如花。
她頑皮的舉起手中花枝,“娘您也很有眼光,能看出來我倆摘的花都很漂亮,既然您這麽喜歡我摘的這朵花,那我就把這朵花送給------”狡黠的笑着,目光在羅夫人和譚慧身上流連,花枝在羅夫人和譚慧之間搖擺,“我就送給……送給表姨姨吧!”踮起腳尖,把花遞到了譚慧面前。
“這小淘氣。”衆人見她這樣,不覺失笑。
譚慧接過珊瑚百合,笑道:“多謝你一番美意。”珊姐兒也把手中的刺玫送給了羅夫人,遞花過去的時候特地提醒,“姨母,這花有刺,小心點。”羅夫人目光溫柔,“珊姐兒乖,姨母一定小心。”
林沁拉起珊姐,高高興興的又跑出去玩耍了。
林寒跟在她倆身後,寸步不離。
“阿沁真是可愛。”譚慧贊嘆。
“可不是麽。”這話羅夫人愛聽,嘴角不知不覺就翹起來了,“阿沁不光可愛,還是我家的小福星呢。表姐,你知道麽?我們才到安定的時候頗為頭疼,這安定城繁華的很,不只有世家大族、地方豪強,還有朱太妃、麗妃、吳王妃的娘家這些皇親國戚,還有赫赫有名的安平郡王府,要在這個地方做一州之長,豈是容易的?”
“難道阿沁出了什麽力不成?”譚慧心中一動。
和煦的陽光灑在羅夫人身上、臉上,也灑在她手中那典雅妍麗的定窯白釉刻重瓣蓮細瓷茶盞上。這茶盞本就是精美絕倫的傳世名器,被太陽一照,寶光流轉,越發顯得細膩潔白,釉光瑩潤,令人愛不釋手。
羅夫人把玩着茶盞,笑的極是舒心,笑着對譚慧說道:“表姐,你今天便在家裏住下,不許走了,盤桓一段時日。我要宴請兩家客人,山家的三夫人和她的女兒、侄女,還有向家的大太太、她的兩個女兒,表姐一起見見。”
“真的麽?”譚慧又驚又喜。
她是跟着尚銘到安定州的,當然想幫着尚銘結交些本城的貴人,拓寬尚銘的人胲。但凡像知州、通判這類的官員,大多是流官,三年一任,或是六年一任,任滿也就離開了,在當地自然不如那些世家大族影響更大。安定州這個地方達官貴人也是不少,其中還要算得山家、向家最為顯赫,實力不同凡響。
山家是文官,世居此地,族人衆多,人才輩出,光是任京官的就能數出五六位,在各地做官的更是不可勝數,這樣的家族,在安定州是很有威望的。譚慧若是能幫尚銘結交了山家,于他仕途大有助益。向家卻是習武的,和京城江夏侯向顯榮是本家。向家老爺子向盛德既是位功夫高手,又曾是在戰場上縱橫多年的鐵血将軍,現在他年紀大了,回安定州養老,雖然不再領兵打仗,卻雄風猶在,他在安定州說句話,沒人敢跟他打別。若能得到向老爺子青睐,別的好處先不說,至少安定州的地方豪強都得老老實實的,不敢給使絆子。
羅夫人方才所說的向家的大太太,便是向老爺子的大兒媳婦了,她丈夫向雲旗是向老爺子的長子,也是最受器重的兒子。向大太太在向家的地位,可想而知。山家的三夫人,則是山家嫡支三爺山誠勇的妻子。山誠勇現任福建巡撫,便是在人才濟濟的安定山家,他也是當之無愧的實力派。妻随夫貴,山家三夫人在山家說話也便很有份量。
譚慧沒想到羅夫人多年不見、甫一重逢便要跟她引見這樣的客人,心中十分感激,“纾表妹,我不和怎生感謝你才好!”羅夫人笑道:“一起長大的姐妹,說這個便外道了。”
譚慧高興了一會兒,忽想起來,“表妹,你和這兩家的夫人太太很要好麽?”
羅夫人笑,“說起來這個,便是我家小阿沁的功勞了。我們才到安定的時候阿沁只有一歲多,走路已是走的穩了,還不大會說話,可就是這麽個連話也說不周全的小阿沁,那真是走到哪兒都是寶貝啊。山家三夫人最小、最寶貝的女兒叫溱溱,和阿沁一般大,到了山家,她一點也不認生,叽哩咕嚕就跟溱溱說話,湊湊就笑了,我和三夫人把她倆放到一起,她呀,不由分說便抱着溱溱的小臉猛親……”說到這兒,羅夫人笑得捶胸,“表姐你知道麽?溱溱是三夫人嫡出,又最年幼,在山家鳳凰蛋一般寶貝。她的兄弟姐妹均以‘嘉’字排行,單單她名為溱溱,便是因着她五行缺水,特地取了帶水的名字來滋養,又唯恐一個溱字不夠,用了疊字。這般嬌貴的一個小姑娘,硬是被阿沁親了一臉唾沫……”
譚慧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也是好笑,“那,山家小姑娘如何了?”
一個嬌生慣養、如掌上明珠般的小姑娘被人一通亂親,真是想不到她會做何反應呢。
羅夫人強忍住笑意,“溱溱發了會兒呆,發狠抱着阿沁要咬,結果也弄了阿沁一臉唾沫。大人想把她們分開還不行,一分開便要哭,沒法子,只好任由她倆鬧騰。”
才一歲多的孩子,本來硬把她們分開也就是了,可是山家三夫人不舍得讓溱溱哭,羅夫人不舍得讓林沁哭,一味慣着。就這麽着,兩個孩子交上了朋友。
大人也就跟着要好起來。
山家在安定的确不同凡響,有了三夫人做引見,羅夫人很快和安定城中各家夫人太太熟識。
“那,向家呢?”譚慧聽的很是入迷。
羅夫人笑着搖頭,“向家也有和阿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叫向攸寧。阿沁和攸寧卻不是這樣的。那天攸寧剛睡醒,阿沁也不大機靈,兩個孩子面對面坐在炕上,阿沁先流了口水,攸寧跟着也流了,兩個孩子就是對着流口水,對着傻樂。”
羅夫人回憶起往事,眼前便仿佛出現阿沁白白的小圓臉,機靈的大眼睛,和她流口水的可愛模樣,眉眼異常溫柔。
“竟這般斯文,真是讓人想不到。”譚慧不由的一樂。
羅夫人笑道:“那天她倆是沒睡醒不精神,以後便不是了。兩個孩子連個囫囵話都說不成的時候便愛吵架拌嘴了。叽哩咕嚕的,大人都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她倆可倒好,吵的熱火朝天的。”
羅夫人嘆道:“交好了山家、向家,安定城便真的安定了,可以安心而居。若不然,前景還真是不大美妙。表姐你也知道的,我和沈家那位大少夫人不睦,她可是想方設法的給我使絆子呢。”
羅夫人口中的“沈家那位大少夫人”,是她的異母妹妹、晉江侯府二姑奶奶羅绬。羅绬嫁到了沈家,公公是朝中的左相兼武英殿大學士、樞密使,就算說不上權傾天下,也是文官中的第一人了,有這樣的公公,羅绬身邊自不乏巴結奉迎之徒。她不喜歡的人,自會有人願意出手替她打壓。羅夫人和她異母,向來不和睦,羅绬這些年來明裏暗裏,沒少給羅夫人制造麻煩。
提起“沈家那位大少夫人”,譚慧眉尖蹙起一抹輕愁,“羅绬自小争強好勝,不拘什麽事都要她是第一才行。如今越發變本加厲了,好不讨厭。”
羅夫人和譚慧有片刻沉默。
或許她們都想起了曾經在羅家度過的歲月吧?青澀卻又難忘的歲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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